(二十二)


    江別鶴眼睛瞪得大大的,錯愕驚訝恐懼交織在一起,卻最終無力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江劉氏看著倒下地上再無半分生機的江別鶴無聲的笑著。


    事已至此,還掙紮什麽呢?


    江劉氏蹲下,輕手闔上了江別鶴的眼睛。


    瞑不瞑目又能如何呢?


    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絕不能讓鳳兒成為這盤必輸棋局上的棋子。


    這些年來,她拚盡全力把鳳兒培養成心懷光明的女公子,又怎麽忍心看著鳳兒折在這些陰謀算計爾虞我詐之中呢。


    江劉氏擦幹手上的血跡,攤開紙,拿出筆墨,絞盡腦汁寫了一封足以讓聞者落淚的信。


    這是一封給天下英豪的道歉信,也是以死謝罪的自證。


    有了這封信,恩怨也好,仇恨也罷,都會終結在她和江別鶴這裏。


    至此之後,鳳兒依舊可以清清白白輕裝上陣。


    本就是必死的局,能為鳳兒謀求一條生路,也算得上是柳暗花明了。


    鳳兒,這是為娘送你的最後一份禮物。


    江劉氏把信鄭重的放在桌上,一頭撞在了牆上。


    鳳兒,為娘之死怪不得別人,無需怨恨,更不必報仇。


    將死之際,一生都狠辣如毒蠍殺人無數的江劉氏究竟有沒有悔恨,不得而知。


    ……


    離開的江玉鳳內心不安,幾經糾結猶豫,又匆匆趕了回來。


    隻是,迎接她的是至親之人自殺身死的場景。


    鬧了一場大笑話的江府,緊接著辦起了喪事,大門上掛滿了白布球,淒涼的嗩呐聲此起彼伏,偌大的兩個棺材整齊的擺在靈堂之中。


    江玉鳳一身粗布孝衣麻木的跪在靈堂之中,雙眼通紅。


    她不知該怪誰,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她也清楚,母親是為了保護她。


    越是誰都無法責怪,她便越是無力越是痛苦。


    得到消息的笙歌無比錯愕,她本以為江玉鳳入火坑已是不可避免的宿命,卻不曾想竟然以這種方式出現了轉機。


    江別鶴自盡謝罪?


    對於這種說法,笙歌嗤之以鼻。


    以她對江別鶴的了解,江別鶴絕對是那種絕對自私,寧死天下人,絕不會忍心傷自己半分的人。


    父女親情,隻是籌碼。


    看來,隻有可能是江劉氏在其中發揮了作用。


    江玉鳳便是江劉氏唯一的柔軟。


    江劉氏這最後的果決和算計終歸是可以換來江玉鳳的平安喜樂。


    得與失暫且不提,最起碼對於江劉氏來說,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了。


    既然江劉氏以兩條性命扭轉了江玉鳳注定的命運,那她也不介意護江玉鳳一時。


    劉喜……


    無論如何,劉喜都是個大隱患。


    想到此處,笙歌覺得無論如何她都得前往江家祭奠。


    江家的白事有些許淒涼,牆倒眾人推,人走茶涼,無論江別鶴曾經多麽赫赫威名,如今都是昨日黃花不可追。


    江湖上的各大門派此時避之唯恐不及,生怕沾染是非卷入江別鶴的醜聞中。


    江府門可羅雀,倒也可以理解。


    不出笙歌所料,在朝廷上炙手可熱的大都督劉喜屈尊降貴來到江府祭奠,口中還時有寬慰之語,似是要重新給予江玉鳳一份父愛。


    尖細造作的聲音,讓笙歌聽著分外反胃。


    “劉大都督日理萬機,怎的有時間來江府至奠,稀奇,真是稀奇……”


    笙歌上前先是拍了拍劉喜的鹹豬手,緊接著扶起了跪在地上的江玉鳳。


    江劉氏把江玉鳳撫育的如此簡單純粹,她倒不知該誇讚還是該罵一聲愚蠢了。


    劉喜的惡毒心思,分明藏都藏不住。


    笙歌站在江玉鳳身前,目光不閃不避的對上劉喜。


    嗬,大家都是反派,誰慫誰啊。


    哥們,本小仙女看你似乎還沒有搞清楚狀況,誰才是笑到最後的反派,您老人家心裏沒點數嗎?


    收起你那不倫不類的王霸之氣吧,本小仙女又不是嚇大的。


    “劉大都督,俗話說得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父親和大娘雖說離世,但這不意味著江家散了。”


    “我與姐姐定會頂門立戶,重振江家,就不牢劉大都督費心收留了。”


    “您說是嗎?”


    笙歌清楚,劉喜怕是動了與江別鶴一樣的心思。


    雖說劉喜如今已經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太監,手無實權,但欲望是永無止境的。


    劉喜投靠宮中麗妃,靠著麗妃的枕邊風揣摩聖意,可旁人哪有自家人好用?


    更不用說,與麗妃相比,江玉鳳年輕貌美,還用起來得心應手。


    劉喜看著笙歌不可一世的模樣,下意識的皺眉。


    見慣了旁人的卑躬屈膝,再看江玉燕的理直氣壯著實礙眼。


    怪不得他那個沒用的義女把江玉燕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嗬……”


    “無知小兒,狂妄至極。”


    “你是你,玉鳳是玉鳳,無論如何玉鳳都要喚本座一聲外祖父,本座絕不會把玉鳳扔在這裏,讓她受盡白眼和奚落。”


    “玉鳳是本座的外孫女,本座自會讓她成為真正的金枝玉葉。”


    劉喜從來都沒有考慮過把笙歌收入麾下,上位者自古不喜身邊有有反骨,更不要說還是笙歌這種我行我素狂妄不羈的。


    “金枝玉葉?我看是金絲雀吧?”


    “劉大都督,你我是什麽貨色,大家心知肚明,也無需在這裏裝什麽大公無私高風亮節了。”


    “你不就是缺一個心甘情願還乖巧聽話的棋子入宮侍奉君王嗎?說的這麽冠冕堂皇幹嘛?”


    “你說大娘若是知道她一直孝敬的義父竟然算計她拚死都要保護的女兒,會不會化作厲鬼夜半時分找你賞花看星星談人生啊。”


    笙歌也懶得跟劉喜繞彎,直截了當的撕破了劉喜的偽裝。


    江玉鳳這個缺心眼的孩子,也該知道人心險惡了。


    “放肆……”


    劉喜氣的直哆嗦,他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了,哪怕是九五之尊都會給他幾分薄麵。


    “放肆?”


    “何為放肆?您不過就是一介宦官,無親無後,與我而言,非尊非長,何來放肆一說呢?”


    “你如此生氣,難道不是惱羞成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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