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偏紅的大衫,使得萬貴妃整個人看起來多了幾分神秘,手中握著木梳,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潑墨長發,心神卻不知飄向了何處。


    沒讓人通稟徑直進來的朱見深入目的便是這一幕。


    貴妃雖年長,但卻越發有六宮之主的氣勢。


    那木梳,是他前幾年貴妃生辰,他新手所刻。


    結發為夫妻,他給不了貴妃皇後之位,能給的隻有盛寵和權勢,以及妻子的身份。


    也不知當年貴妃與皇後達成了何種協議,王皇後和王家這就沉寂了這麽多年,不爭不搶。


    “貞兒。”


    朱見深大步上前,接過萬貴妃手中的梳子,想要幫萬貴妃梳頭發,卻被對方慌張的避開。


    朱見深的手一頓,心中微微不虞。


    可看到萬貴妃驚慌失措的樣子,隻能歎口氣。


    “皇上,臣妾生了白發。”


    萬貴妃解釋道。


    墨發之下,不知掩藏了多少根白發。


    歲月不饒人,她也快要五十歲了……


    入宮十多年,除卻失了皇長子讓她痛心,日子倒也過的順遂。


    她容顏遲暮,白發暗生,而麵前的聖上卻正直壯年,意氣風發。


    “貞兒,朕何曾介意過你的白發?”


    朱見深有條不紊行雲流水般為萬貴妃綰好頭發,選了支鳳簪。


    就好似,這件事情,他早就熟爛於心。


    “貞兒,在朕心中,你永遠是朕的妻子。”


    他們之間,從來都不是簡單的男歡女愛。


    所以,年華老去也好,容顏遲暮也罷,色會衰,恩不會馳。


    這是他給萬貞兒的保證,也是萬貞兒該有的底氣。


    萬貞兒勾勾唇角,在汪直的洗腦下,她早就跟變老這件事情和解了。


    隻不過,她要的隻是皇上的一個態度。


    “時間尚早,皇上今日不用批折子了嗎?”


    這可不像是朱見深的作風啊。


    自從朱見深中興之君的名號越來越響亮,貌似就越來越不愛出現在後宮了。


    就仿佛後宮之中都是些洪水猛獸,會玷汙了他中興之君的名號。


    “許久未見貴妃,想念的緊。”


    “朕錯了,不該與你置氣。”


    身為夫君,給自己的妻子認錯,貌似也不算丟臉。


    “不是皇上的錯,是臣妾在汪直這件事情上過於執迷了。”


    “汪直是臣,臣為君排憂解難義不容辭,那是小汪直的榮幸。”


    萬貞兒順著皇上的話說道。


    既然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她說些漂亮話哄著皇上開心不好嗎?


    “隻是汪直還小,皇上還請多護著些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著實讓臣妾頭疼。”


    “臣妾一婦道人家,有心管教,但心有餘而力不足,皇上雄才偉略,臣妾相信皇上。”


    這就是拍馬屁的技巧。


    自貶,自謙,然後一本正經的恭維。


    用汪直的話說,這才不是違心的拍馬屁,這是藝術。


    “自然,那是自然,怎麽說小汪直都是朕看著長大的。”


    朱見深滿心歡喜的應道。


    果然,後宮妃嬪,隻有貴妃最得他心意。


    至此,朱見深與萬貞兒和好如初。


    夜幕降臨,空氣中彌漫著花香,酒香,還有撲鼻的肉香。


    昭德宮小廚房中,笙歌滿足的拍了拍自己的胃,眼睛眯成了一條兒縫兒。


    朱見深在,她自然沒有上桌的資格。


    不過,待在小廚房也是美得很,不用細嚼慢咽,不用小口抿著吃,一切隨性。


    有一說一,柏妃的手藝,吃了近十年,她依舊覺得無比驚豔。


    如此一想,穿成汪直也不錯。


    雖說少了零件,但她也用不到啊。


    ……


    春來秋去,大明朝頗有一種蒸蒸日上的盡頭,可開年不久,建州女真族侵犯邊境一事鬧的沸沸揚揚。


    春寒料峭,三月份的京城依舊冷的讓人發抖,看不見半分綠意。


    笙歌知道,她的機會到了。


    她要做的,便是立下讓人無話可說的絕世功勳。


    宦官又如何,宦官的確不能從軍,可是大明朝的曆史上有宦官監軍的例子。


    所以,隻要能讓她駐紮在軍營當中,她就有把握能讓那支軍隊接受她。


    戌守邊疆征戰沙場的士兵,可沒有京中這些人彎彎繞繞多。


    能殺敵


    敢吃苦


    不怕死


    能讓他們贏


    那些鐵骨錚錚的漢子,才不會自始至終糾結她太監的身份。


    所以,招撫什麽?


    直接打回去,順帶擴展一下明朝的疆土不好嗎?


    大明朝之前的大元帝國,幅員遼闊,明朝疆域卻一縮再縮。


    女真,瓦剌,韃靼虎視眈眈,時不時便想能夠在大明朝的邊疆騷擾下,然後分一杯羹。


    尤其是,瓦剌對於聖上和先皇來說,更是恥辱。


    若沒有土木之變,英宗被擒,便不會有朱見深那淒淒慘慘膽戰心驚的童年。


    不管是明英宗朱祁鎮還是明憲宗朱祁鈺,心中都憋著一口氣咽不下去,偏偏打又打不了。


    所以,此次迎戰女真族,就是她像朱見深證明她能力的最佳機會。


    “你要前往遼東?”


    萬貴妃實在覺得她的心髒承受不了了。


    她實在是怕啊,她怕汪直在史官筆下成為第二個王振。


    先帝爺的土木之變兵敗被擒不論到底有多少方麵的因素,史官筆下卻隻對王振的罪狀大寫特寫。


    “汪直,你有什麽想不開的?”


    “司禮監掌印大太監,西廠提督,皇上的心腹,在這偌大的皇宮,除卻太後,皇上,還有本宮你便是橫著走都沒人敢置喙,為何,為何就非要過問建州女真的事情?”


    “那是武將的事情啊,你安安心心的留在京城不好嗎?”


    萬一……


    萬一與女真族交戰失利,那麽滔天汙水都會潑在汪直身上。


    到那時,可不是小打小鬧,涉及社稷江山,不是她小小一個後宮女子可以左右的。


    “娘娘,我隻是監軍,不是將軍,無需衝鋒陷陣。”


    “到了遼東,我定會小心謹慎,不會仗勢欺人,您就讓我去吧。”


    “娘娘,請讓我試試吧。”


    “如果我覺得力不從心,我就乖乖回來,絕不惹事,也不會給皇上娘娘丟臉。”


    她想去遼東,能求的隻有萬貴妃。


    否則,朝堂上那班人絕對不會允許他踏出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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