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個青年掉進了瀑布。


    “嘩啦!”,他站在了水麵上。


    青年身長體壯、皮膚微黑,麵相硬朗,頗具磊落俠氣。隻是此時黑發黑須又粗又密,亂作一團,全身衣物也是破爛不堪,整個人看起來實在邋遢。


    青年四處張望,神情癡愣,好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不認識這裏了?”一個坐在山崖上的人笑道。


    青年抬頭看去,那是一個邋遢的大叔,拿著根破竹竿,上麵有一塊髒兮兮的白布,背上還背了個破竹籃。


    兩人相隔數裏,身邊又是水聲大做,但青年不僅能看清他,還能清晰地聽見他說的話,其實不大正常。


    不過青年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他隻想過去問問自己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走上來啊!”那大叔道。


    “走?這又是瀑布又是山崖,哪裏有路可以走?”青年覺得那人有毛病。


    “你跨一步試試看?”


    走一步倒是無妨,青年依言一步跨出。


    眼前一張圓圓的大臉,上麵的毛孔和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青年嚇了一跳,仰身便往崖下掉。大叔竹竿一挑,青年晃了兩晃才站穩身形。


    “閣下何人?”青年邊問便看向崖下,不明白自己怎麽一步就到了這裏。


    “鄙人賈半仙,算命的,閣下可是何為?”


    “你怎知我名?”


    “嗬嗬,大名鼎鼎的黑子我豈能不知!”


    “何為黑子?”


    “黑子即何為。”


    “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麽?請問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你能不能別問為何,很容易和你的名字搞混的。”


    “好吧!那為什麽?”


    “因為我在這裏等你。”


    “你為什麽等我?”


    “因為我想給你講個故事?”


    “什麽故事?”


    “黑子與白子的故事。”


    “跟我有什麽關係?”


    “聽了你就知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了。”


    “那好吧!”


    算命大叔放下竹竿和藍子,又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這才緩緩道:“很久很久以前,也不知是多久,反正當時還沒有道天教,甚至連道天教背後的道天觀都還沒有。


    有一個小山村,不知道在哪裏,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隻知道村前是河,村後是山。


    村裏有一個樵夫,他天天上山砍柴,賣了柴就到小鎮裏喝酒。


    這人喝醉了就到處睡覺,睡醒了又繼續砍柴。


    有時候累了,他就索性睡在山上,鬆根作枕,月亮作被,無比逍遙。


    他的柴禾很好,但他從來不抬價,別人賣多少他也隻賣多少,他從不存錢,隻求有酒。


    除了酒,他也喜歡看別人下棋,在鎮裏看,在山上也看。一看棋他就忘了砍柴,忘了吃飯,甚至忘了喝酒。


    其實看一兩天倒也沒事,少喝兩頓酒也不會死人。


    但如果一看就看了無數年,連柴刀的木柄都自行腐爛了,那這個樵夫就不是一個好樵夫,這盤棋也不是一盤普通的棋。


    下棋的是一個癩頭和尚和一個跛腳道人。下棋的地方是一個石崖之上,一株老樹之下。


    白袈裟的和尚持黑子,灰布袍的道人反而持白子。兩人你來我往,看得樵夫漸漸入迷。


    他幹脆搬了個石頭坐在棋盤邊,將柴刀放在了棋盤上。


    這盤棋好生複雜,樵夫看得頭昏眼花。


    也不知過了多久,棋還沒有下完,樵夫卻發現兩人各少了一子。癩頭和尚和跛腳道人對他微微一笑,各自離去。


    樵夫不明所以,卻也無棋可看,隻好拿起柴刀準備去砍柴。


    然而,觸手之處卻哪裏還有柴刀,柏木做成的刀柄早已腐爛成一堆粉末,生鐵打製的刀身也已鏽爛不堪。


    棋盤之上還留下了一張似布非布似紙非紙的字條,上書:觀棋柯爛,伐木丁丁,雲邊穀口徐行。賣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蒼徑秋高,對月枕鬆根,一覺天明。認舊林,登崖過嶺,持斧斷枯藤。收來成一擔,行歌市上,易米三升。更無些子爭競,時價平平。不會機謀巧算,沒榮辱,恬淡延生。相逢處,非佛即道,靜坐對弈。宇過宙遷,佛道化神,留此一指叩問蒼天。


    樵夫不識字,想下山去找小鎮裏的說書先生幫忙譯解,卻發現自己所在的山峰已高聳入雲,形如巨指,峰頂為陡峭的石崖,崖上一株無名老樹。


    樵夫好不容易下得山峰,峰下早已大變。他找了好幾日,終於找到一個識字之人。


    經那人釋解,樵夫方知山上才一日,人間已百年。


    原來那癩頭和尚和跛腳道人並非常人,乃即將化神的佛與道。


    他們所下的那盤棋也並非常局,乃天地大局,樵夫便是此局的唯一見證者。


    兩人下了數百年也未找到解局之法。經樵夫提醒,方知此局兩方各差一子,難怪無解。二人商議片刻,決定在此留下一指,以指叩問蒼天,等待黑白雙子的到來。


    後來,癩頭和尚和跛腳道人分別開辟了自己的道場,名古元寺和道天觀。


    再後來,樵夫也娶妻生子,留下了何氏一脈,香火不熄。


    轉眼又過了無數年。有一天,一個黑衫少年爬上了那座形如指頭的山峰,一個白衣少年則走進了水中的亭子。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高水長,黑白相映,千古之局終得重啟。


    於是才有了老樹開花,天降巨手,天地大變。


    一切自有天命,一切也自有福報。”


    才聽了一半,何為便已明白這個算命大叔說的是自己。聽到最後幾句,他再也忍不住,糾住算命大叔的衣領,嘶聲道:“你到底是誰?是不是你做的?”


    何為滿臉悲憤,粗筋暴鼓,已然用上了內力。


    算命大叔神色悲憫,與其形象年齡極不相符。低聲道:“不是鄙人,真不是鄙人!”


    “那你為什麽知道這麽多?”


    “因為我是算命的。”


    “那到底是誰?”


    “那是道天觀。”


    “道天觀裏的誰?”


    “你先把我放下。”


    何為慢慢將算命大叔放下,他整了整衣襟,又換了個坐姿,緩緩道:“卻說癩頭和尚與跛腳道人均得道成神,對天下大局自然可以掌控一二。但兩人此時卻出現了巨大的分歧。和尚持出世之心,認為道自有其運行法,不可試圖掌之控之。天下蒼生亦有其生存之法,福禍自有解決之道,無需外人橫加幹涉。道人卻持入世之心,認為天地不仁,萬物不智,需力引之。故不僅在凡塵之外開了道天觀,更在凡塵之中建了道天教。試圖以道天教義教導眾生,把握天下之事。”


    大叔講到這兒拿出腰間葫蘆喝了口水,問道:“何為,你覺得哪種觀點更為正確?”


    “他們一個隻生不管,一個從頭管到腳,都不是好東西。”


    “照啊!世間難免天災人禍,雖總有過去之日,然其間苦楚還不得其間之人生生承受,於他們而言,道在何處?法又在何方?反而言之,天生眾生,各有法相,豈是一教便可統之?若統為一體,便成一生,又談何眾生?眾生之念隻可引之,豈可掌之?若強行掌控,要麽天下變成一塘死水,要麽眾生群起而反抗,終究適得其反。”算命大叔似對何為的回答頗為滿意。


    “你還沒說那手到底是誰的?”何為有點不耐煩。


    算命大叔點了點頭,道:“具體是誰,我也不甚清楚。但道天觀既然想掌控全局,自然是不想讓黑子出世的。”


    “那我為何得以逃生?”何為指的是在神指峰上那大手為何沒有將自己捏死。


    “那是因為有人救了你。”


    “誰?”


    “古元寺。”


    “那神珠現身時它為何又要救我?”


    “它沒有救你,它救的是一大群天下英傑,包括白子,有人想一口吞了他們。”何為回想當日情形,確實是所有人都差點被神珠吸了進去。


    “那我怎麽又出現在了這裏?”


    “因為道天觀不敢殺了你。”


    “為何?”


    “古元寺。”


    “什麽亂七八糟的。”


    “你是黑子,白袍和尚持的黑子。”


    “我分明被神珠吸進去了,是古元寺救了我。”


    “不錯,道天觀殺你,古元寺就殺白子。他們做了交易。”聽到自己和聞道原來還有這樣莫名其妙的關係,簡直是荒謬。笑道:“敢情都是狠角!”


    “沒辦法,幹係太大。”算命大叔很認真。


    “與我沒啥幹係,我隻想報仇。”


    “事情並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哪樣?”


    “現在不能說。”


    何為隻想揍他,問道:“道天觀到底在哪裏?”


    “你想去送死?”


    “那怎樣才不送死?”


    “曆練。”


    “到哪兒曆練?”


    “四大險地。”


    “你想讓我送死?”何為實在想揍他。


    “也有這個可能!”


    “你到底是誰?”


    “算命的。”


    何為一腳想將他踢下去,可他卻神奇地坐在空中。


    “我是怎麽從神珠裏出來的?”


    “你不用出來,它進去了。”


    “進哪兒?”


    “你身體裏。”


    何為聞言大驚,他親眼看見那珠子吞了無數個天坑大瀑,還想吞掉所有人,連幾個城主級人物都無可難何。這樣的存在怎麽就進了自己的身體?


    算命大叔看著何為不可思議的樣子,笑道:“你坐收了一顆神級水珠,可以笑了。”


    “你倒是說清楚啊!”


    算命大叔悠然道:“四百年前,五州與道天教大戰。其中一場爭鬥便是在天坑大瀑進行。當然,那時候那裏還是沼澤。大戰造就了大瀑,有人眼光不錯,看到了此處水元深厚,於是放了個漏鬥來集結水元。天坑大瀑匯集了神州一半的水能,更有道天觀布下的界印,四百年的時間生生養出了一顆水性神珠。因此,界印一消,瓜熟蒂落,神珠自然就現身了。”


    “是誰布下的漏鬥?”


    “那不能告訴你,總之,他心太貪,所以才陰差陽錯便宜了你。”大叔看向何為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暴發戶。


    “我怎麽沒感覺啊?”神級珠子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可何為覺得自己分明沒啥變化。


    “你以為你是誰啊?現在你還完全沒法去吸收神珠,能沾點氣息就不錯了。古元寺專門幫你進行了封印,不然你早就被它化為天地元氣了。小子,好好曆練,盡快提升實力吧!到時候封印鬆了你還不夠強的話,那就福兮禍之所伏咯!”算命大叔邊說邊走了。


    “大叔,你為什麽幫我?”何為感受到了他的善意。


    “我幫所有應該幫的人。”大叔說完已不見了蹤影。


    “大叔!大叔!你等等,算命的,你給我回來……”何為還有很多事不明白,但算命大叔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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