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書架,書架也可以寫字不是嗎?


    顧嗟歎這個人,恐怕最大的特點就是想一些別人怎麽也想不到的事了。


    他已經將最東麵,書架最邊上的一本書拿了下來。


    然後,垂下眸子去看那書架隔板。


    上麵的確有字,密密麻麻的字,可顧嗟歎卻一個都看不懂。


    那簡直都不能算是字,橫不是橫,豎不是豎。


    楷書、小篆、草書一概不是。


    那簡直是天書,顧嗟歎活這麽大都沒見過這種文字。


    顧嗟歎的心仿佛一下子沉入穀底,神情落寞的靠著桌沿。


    “吱——”


    輕微的開門聲令他心頭一驚,但他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若是來人是個高手,此刻就算是回頭也無濟於事,反而死的更快,倒不如裝作不知道,來個突然襲擊。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顧嗟歎甚是狐疑,為什麽這個人走的如此近了還不出手呢?


    回頭的衝動一直敲擊著他的心,但好在顧嗟歎一直是個沉得住氣的人。


    雖然沒有足夠的把握贏,但他至少有無數種應對的辦法。


    來人走短短幾步的時間,顧嗟歎的腦中已經閃過幾百種辦法,來應對無數種不同的狀況。


    腳步聲停了。


    屋內又恢複了沉寂。


    顧嗟歎知道那個人就站在他身後一臂距離左右。


    那個人不說話,顧嗟歎也不敢開口。


    此時顧嗟歎可以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脊背不禁有些發涼。麵上卻不露半點聲色,竟悠然自得的翻起了手中的書。


    即便心中再緊張,麵上也要鎮定的恍若無事。


    “嗬嗬。”身後傳來一陣,很輕很輕的笑聲。


    這聲音很熟悉,所以足夠讓人安心。


    顧嗟歎提到嗓子眼的心終是放下了。


    他垂眸看著地上來人的影子,頭也不回,便說:“你來了竟也不叫我,害得愚兄好一陣驚慌。”


    “我以為大哥知道是小弟。”


    來的人是吳秉燭,此刻正笑盈盈的看著顧嗟歎的背影。


    顧嗟歎已轉過身,看著吳秉燭,勾唇淡笑:“幸好兄弟你尚未走近,否則……”


    “否則如何?”


    “否則隻怕你就死無全屍了。就像……地上這些人一樣。”顧嗟歎睨了一眼桌下的屍體。


    吳秉燭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臉色倏地沒了血色。


    他的麵上仍然帶著僵硬的笑容,梨渦若隱若現:“這些人莫不是大哥殺得?”


    “不是。”


    “那是……”


    “誰”字還未問出口,吳秉燭臉色大變,雙臂微振,身子宛若直上雲霄的飛鳥,突的飛衝出了屋子,風扯起衣尾,呼啦作響,玄色的鬥篷兜著風,將他整個人都好似裹了起來。


    2.


    顧嗟歎的袖中劍已然出手。


    一掃一劈一刺,甚是雷厲風行。


    而他對付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吳秉燭!


    那他又為什麽要對付吳秉燭呢?


    而且招招如虎,恨不得一下子要了吳秉燭的命。


    吳秉燭看起來也甚是疑惑,他一邊躲閃著,一邊急聲道:“大哥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顧嗟歎冷笑,“什麽意思,難道你不知道?”


    “小弟不知何時得罪了大哥。”


    “哈哈哈,好!好!”顧嗟歎站在房簷下,微眯星目,仰麵大笑兩聲,突然,但見他猛的頓住笑聲,話鋒一轉,問,“我且問你,我叫什麽?


    吳秉燭一愣,臉色變得甚為陰沉。


    “你的劍去了哪裏?”顧嗟歎仍是眯著眸子看著眼前的“吳秉燭”。要知,吳秉燭是使劍的,長劍。所以若不是特殊情況,他的劍斷然不會離身。


    而這個“吳秉燭”,自他進屋時,顧嗟歎就通過地上的影子,看到了他的腰間,沒有佩劍,連一把匕首都沒有。


    “吳秉燭”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兩道劍眉緊皺,眸子透著冷厲的寒光,唇邊笑意不再。


    “而且,閣下這易容術也甚是不精,雖說眉眼之間有些相似,穿衣打扮也簡直一模一樣,但閣下卻未曾注意到一個最不顯眼,卻最為重要的細節。”顧嗟歎斜靠在門上,瀟灑的笑著,一副浪蕩公子的模樣。


    “哪樣?”


    “吳秉燭”也不再隱瞞,反而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放鬆了不少,他微微勾唇,似笑非笑。


    “我那兄弟,眼皮之上有一點很小,很小的痣。閣下難道未曾發現?”


    “這倒的確未曾注意。”


    “吳秉燭”淺笑。


    “他現在在哪?”顧嗟歎斂起笑容,厲聲道。


    “我又怎會知道。”


    “嗬,你又怎會不知道?”話罷,劍已出手。


    “吳秉燭”側身一閃,雙手順勢自背後一摸,寒光乍現,一對銀鉤已然握在“吳秉燭”的手中。


    而且二鉤如風般急促,一自上斜劈,一自下上撩,愣是逼得顧嗟歎連連退後三大步。


    果然,暗影門中高手頗多。


    眼前就是一個。


    紅衣如火。


    “吳秉燭”已在眨眼間褪下那身對於他來說,甚是別扭的黑衣黑袍。


    莫不方才那個紅衣男子?


    顧嗟歎心中想著,劍破長空,一劍挑開步步相逼的銀鉤,靈蛇般長驅直入,直刺“吳秉燭”的心窩。


    3.


    日上三竿,近處竹香暗暗浮動。


    顧嗟歎愈發覺得有些吃力。


    心中不禁有些後悔起來,後悔為何沒有好好聽曲叔叔的話,認真習武呢?否則,此時斷然不會陷入此等困境。


    可那對勾魂索命的銀鉤才不會給他後悔的時間。


    它還在步步緊逼,像是一條毒蛇,劇毒的毒蛇在追逐它的獵物。


    拿著它的人,可以說是一個將毒蛇掌握在手中的,更為毒辣的“禦蛇人”。


    一招一式,一鉤一掃之間,都透露著無人可敵的狠辣與淩厲。


    顧嗟歎可以說從未見過如此狠毒的詭秘的招式。再加上那人手中銀鉤本就是一種罕見兵器,是以顧嗟歎能夠對上百八十招,已實屬不易。換個人來,怕是十招之內,就已死在鉤下。


    寒光異常刺眼。


    顧嗟歎已看不清那對銀鉤的具體位置。隻能看到兩道光幕,像是兩道移動的,發光的影子。


    好快!


    如此快的招式,顧嗟歎還是從未見過!


    他覺得自己簡直是賺大發了,他在近幾日裏,恐怕已將這江湖中最快的三樣東西都看到了。


    劉公子的針,吳秉燭的輕功,以及眼前這個不知名的高手手中的銀鉤。


    他就是死,也不覺得有什麽遺憾。隻是,那個想要殺死自己的人和害死自己父母的幕後黑手,到現在還沒找到,若是死了,他對得起自己嗎,對得起自己的父母嗎?對得起曲叔叔嗎,那個一直將他視為親生兒子撫養自己長大的大善人?


    他真的能死嗎?


    銀鉤一鉤,一刺,宛若索命的魔鬼。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但聽孤鳥悲鳴,穿透雲霄。顧嗟歎掌中短劍,在這眨眼一刻便被那“吳秉燭”的右手銀鉤勾起。


    緊跟著的,是他的左手銀鉤,鬼手似的向顧嗟歎的心窩處剜了過去。


    顧嗟歎心下大駭,他從未想到自己竟然會和死亡走的這樣近。


    就像在朦朦霧中,行走在路上,然後前麵突然出現斷崖一樣,是墜下山崖,粉身碎骨,還是回頭去尋他路,全在一念之間和瞬間的運氣。


    顧嗟歎的反應還算機敏。但那把短劍被銀鉤勾著,就像是一條小魚被魚鉤勾起,怎樣也掙不開。


    竹香還在,風還在。


    瑟瑟的聲響,蕭索的令人心驚。


    悲鳥在湛藍無雲的天上的那點孤寂的影子,愈來愈遠,鳴聲也越來越遠,直到再也望不見,再也聽不到。


    顧嗟歎認為自己一定死定了。


    因為他的一念之間沒有派上用場,他想躲,但躲不開。


    他已幾近絕望的閉上了眸子。


    等死的那一瞬間,很長,長到顧嗟歎以為已經過了許久。以為那個手持銀鉤的人已經放過了他,可是那又怎麽可能呢?


    除非顧嗟歎在做夢,可世間哪有那麽多夢要做。


    顧嗟歎那雙俊朗的星目迷成一線,淡然的看著那勾魂索命的銀鉤,來取他的命!


    他不怕,他又有什麽可怕的呢,大不了,拉著這個殺死自己的人,一起走罷了!


    他也不會再掙紮,無謂的掙紮,還不如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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