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劍綠刀寒光現,風卷黃沙沒雲煙。


    1.


    紅劍,大抵隻有染血的劍才會是紅色。


    可這柄劍卻不同。


    這柄劍即便不染血也是紅色。


    鮮豔的紅,血一般的紅。


    ——紅劍。


    紅劍懸在一個女人的腰上。


    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隻是她的目光卻太冷的些。


    比她的劍還要冷。


    她也叫紅澗,不過是山澗之澗。


    西北大漠。


    風卷黃沙,沙塵漫天飛揚。


    紅澗安安穩穩的坐在軟轎上,懷裏抱著一個雕花盒子。


    盒子上,衣服上,頭發上已滿是沙塵,可紅澗卻連眼睛都沒有眨上一下。


    她臉上簡直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風沙撲麵。


    抬軟轎的人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一人忍不住道:“紅澗姑娘,何不等風沙小些再趕路?”


    紅澗不開口,隻用一雙驚豔的眸子瞥了那人一眼。


    那人隻覺心口好似被人紮了一劍,呼吸一窒,慌忙回過頭,再不敢多話。


    江南。


    江南春柳含情。


    綠色的刀,綠的像道旁的嫩柳。


    綠刀在一個女人手裏。


    那女人身著綠裙,鵝蛋似的臉蛋上一邊一個酒渦,微微淺笑,眉眼彎彎,好起來好不甜美。


    都說人如其名,她卻和她的名字一點都不像。


    她的名字絕沒有她的人可愛。


    她叫綠刀。


    綠色的綠,刀劍的刀。


    雨絲密集,輕柔纏綿。


    綠刀坐在船頭,撐著一把碧綠色的油紙傘。


    她麵上帶著甜笑,懷中有一柄刀,綠色的刀。


    船夫見她上船,連忙扶了扶鬥笠,朝她笑道:“不知姑娘要去哪裏?”


    綠刀抿唇笑道:“地獄。”


    船夫一怔,強笑道:“姑娘說什麽?”


    綠刀笑意更濃:“地獄。”


    船夫變色道:“地獄?”


    綠刀點了點頭,一雙眼睛輕輕眯起,酒渦深陷,看起來可愛極了。


    可船夫卻一點兒也不覺得她可愛,他感覺她簡直是瘋了,隻有瘋了才會要去地獄。


    船夫躬身道:“姑娘,我這兒可渡不了地獄啊。”


    綠刀微微嘟嘴道:“如何到不了?”


    船夫道:“因為姑娘還活著。”


    綠刀歪著腦袋,似笑非笑:“活人難道不能到地獄?”


    船夫道:“活人又怎能到地獄?”


    綠刀斜著身子,用手指著船夫後麵,笑道:“那裏難道不是地獄?我就去那裏!”


    船夫聞言,一股寒氣自腳底騰然升起,他僵硬的轉過身子,就看到了一艘船舫。


    船舫閣樓上插著一卷白旗,白旗迎風招展,旗上三個大字——百鬼門!


    百鬼相會的地方,豈非就是地獄?


    2.


    百鬼門不是地獄,卻遠遠比地獄可怕的多。


    它是一個江湖門派。


    門派之中隻有百人。


    百鬼門可以說是當今江湖中最為神秘的門派,出入江湖整整三年,江湖中人隻道有百鬼門,可百鬼門究竟在哪,它的領頭人是誰,門中都有什麽人,可謂是一概不知。


    綠刀看著那艘船舫緩緩駛進,對那船夫笑道:“你為何還不將我送過去?”


    船夫簡直被嚇呆了,卻也不敢拒絕綠刀,隻得點頭應下。


    小船駛進船舫,綠刀笑著扔給船夫一錠銀子,便飛身掠上船舫,綠衣飄然,恍若雲中飛雁。


    與此同時,一如火似的影子也流雲般落在船舫之上。


    紅衣如火,冷眸似冰。


    腰間紅劍仿佛染血。


    紅澗。


    紅澗竟也來了。


    綠刀盈盈淺笑道:“姐姐。”


    紅澗看也不看她,隻淡淡點了點頭。


    綠刀甜笑道:“公子來了?”


    紅澗點頭。


    綠刀道:“門主也來了?”


    紅澗目光一凜,冷聲道:“門中規矩,忘了不成?”


    綠刀當即斂了笑容,垂頭道:“姐姐恕罪。”


    紅澗冷哼不語。


    綠刀抬起頭,咬唇道:“隻是,我從未見過門主,有些好奇罷了。”


    紅澗瞅著她,目光好似結霜。


    綠刀咬緊唇,再不敢開口。


    嫋嫋茶香縈繞於室。


    一進閣樓,便見一珠簾,珠簾後是一扇繡梅屏風。


    屏風後,軟榻上,斜倚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紅衣如火,膚白細膩,目光澄澈,看起來就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可他絕不是孩子,孩子手中絕不會有劍,無鞘短劍。


    ——楊小公子。


    紅澗綠刀已來到他麵前。


    紅澗懷中抱著一個雕花盒子,綠刀手中捧著一柄油紙傘。


    楊小公子抿了抿嘴角,看起來很無奈的笑了笑,道:“紅澗,你找到了什麽?”


    紅澗道:“盒子。”


    楊小公子眸子低垂,濃密的睫毛附在眼瞼之上,似笑非笑道:“什麽盒子?”


    紅澗一字字道:“要命的盒子。”


    楊小公子倏地抬眸,展顏笑道:“你應該拿上來給我看看。”


    紅澗點頭,恭恭敬敬的將盒子放在了楊小公子手裏。


    楊小公子低頭擺弄著手裏的雕花盒子,又道:“這盒子要了誰的命?”


    紅澗道:“合門門主。”


    楊小公子淡淡道:“哦?合門門主的確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紅澗點頭。


    綠刀嘻嘻笑道:“可一個盒子卻要了他的命。”


    楊小公子用手輕輕捋著袖口,蹙眉道:“這個盒子看起來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綠刀道:“至少它害死了合門門主。”


    楊小公子微微點頭:“倒也有理。”


    “嘿嘿。”綠刀笑了兩聲,不慌不忙的將那油紙傘捧給楊小公子,道,“公子,請。”


    3.


    楊小公子再次抿起嘴角,看起來就像一個正在與大人賭氣的小孩子。


    他伸手輕撫油紙傘,道:“這柄傘又有什麽特別之處?”


    綠刀麵上仍然掛著甜笑:“這是一把要命的傘。”


    楊小公子眨了眨眼睛,道:“要了誰的命?”


    綠刀道:“樂當。”


    楊小公子的手微微一頓,道:“哪個樂當?”


    綠刀道:“長安的“滿江紅”樂當。”


    楊小公子突的收回了手,將手縮在寬大的袍袖之中。緊抿薄唇,眉頭深鎖,少頃,才道:“去長安。”


    綠刀狐疑道:“為何?”


    楊小公子斜倚軟榻,無鞘短劍就在他手中。冰冷的劍鋒,映著他清秀的眉眼。


    楊小公子沉聲道:“綠刀,你可知道樂當是誰?”


    綠刀歪著腦袋,思索片刻:“樂當是江湖人稱‘滿江紅’的長安第一大俠。”


    楊小公子搖了搖頭。


    綠刀又想了想:“樂當是當年青竹會的創始人?”


    楊小公子又搖了搖頭。


    綠刀沮喪的嘟起了嘴:“屬下想不出了。”


    楊小公子將無鞘短劍緩緩放下,歎息道:“他是樂凝.塵的父親。”


    綠刀咬緊唇,一雙水靈靈的貓似的大眼睛好奇的瞅著楊小公子。


    楊小公子從軟榻上下來,將無鞘短劍佩於腰間,道:“樂凝.塵是我的朋友。”


    所以他一定要去長安探望一下他的朋友,吊唁一下他朋友的父親。


    這並沒有什麽錯誤。


    錯誤的是他不該帶著那把害死樂當的油紙傘去樂府。


    那隻會使樂凝.塵更傷心。


    所以在進長安城的時候,他就將那把油紙傘托付給了客棧的老板。


    那家客棧叫青竹客棧,是青竹會的一個小分會。


    所以楊小公子認為這裏大抵是最可靠的地方。


    樂府。


    白綾迎風。


    來往吊唁的人寥寥無幾。


    江湖傳聞,樂當之死乃是仇殺,所以應當來吊唁的人因為擔心被人盯上而不來也是很正常的。


    楊小公子來的時候,靈堂中大抵隻有十來個人。


    其中兩個人跪在蒲團上,一人靠近靈柩暗自歎氣。


    跪著的兩人,左邊一人披麻戴孝,麵帶病容,正是樂凝.塵無疑,另一人與樂凝.塵同樣裝扮,卻是劍眉星目,氣宇軒昂,正是樂當二子樂凝竹。


    楊小公子如血的紅衣在靈堂之中分外顯眼。


    靈柩旁的男子見到他後,麵露驚詫之色,連忙迎了上來,微微作揖道:“楊賢弟……”


    楊小公子還禮,道:“鳳大哥。”


    鳳棲桐哽咽道:“多年不見,想不到楊賢弟竟也來了。”


    楊小公子強笑道:“鳳大哥什麽話?樂大哥、鳳大哥與我多年情分,怎會說變就變?”


    鳳棲桐心中感激,卻連半個字都說不出,隻得連連點頭,目含薄淚,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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