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已是正午。


    無風,悶熱。


    鉛灰色的雲濃厚低沉。


    眾人已來到樂府牆根下。


    看著一片密密麻麻,深淺不一的腳印。


    樂凝.塵已然皺緊了眉。


    看來來的不止一個人。


    江湖中能單槍匹馬殺死“滿江紅”樂當的人並不多。


    楊小公子這樣想的,也是這樣說的。


    可鳳錦上卻不這樣認為。


    他說:“曾經有個富商,曾讓人誤以為他身上帶了幾十串鑰匙,其實,他不過是將同一串鑰匙多拿出來了幾次而已。”


    所以,即便是一個人也可以製造出多人的假象。


    他隻要用不同的力度,在地上多踩幾腳就好了。


    昨日下過雨。


    留下腳印實在再容易不過。


    留多少都可以。


    可這腳印究竟是誰的呢?


    腳印不會說話。


    可腳長在那個人身上。


    他的腳絕對不會跑到別人腿上去。


    楊小公子笑笑,道:“所以你們為什麽不用自己的腳和地上的腳印比對一下?”


    每個人都聽了他的話。


    在場每個人都與地上的腳印做了比對。


    可竟然沒有一個相似的。


    那個腳印簡直就像怪物留下的。


    竟比常人的腳長了將近三寸。


    樂凝竹眉頭緊皺,道:“難不成這人是個丈高的巨人?”


    楊小公子點頭:“不是沒有可能。”


    樂凝竹沉思道:“丈高的巨人豈非很好找?”


    那麽高的人,不管走到哪裏,都是引人注目的。


    引人注目的東西一直都好找。


    鳳錦上輕搖折扇,一臉淡然:“不一定。”


    樂凝竹回首望他。


    鳳錦上垂眸,道:“是人是鬼,非人非鬼?”


    龍添花接口道:“若是百鬼門,隻怕十年二十年都難找到他。”


    百鬼相會的地方豈非就是地獄?地獄又怎會是活人可以找到的?


    祁憐站的遠遠的。


    他不敢,也不好意思靠前。


    他和樂凝.塵的關係自八年前已然僵化。


    雖然樂凝.塵從未提起,但心中的隔閡永遠消不掉。


    他不過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


    祁憐突然笑了,苦笑。


    隨影站在他身後,不聲不響,黑色的衣服,讓他看起來就像是祁憐的影子。


    他也許本就是祁憐的影子。


    祁憐背負雙手,斂了那苦澀的笑容,抬眸道:“鬼找不到,人卻可以。”


    樂凝.塵連忙回過頭。


    祁憐道:“樂兄,樂兄何不去楊家堡一探究竟?”


    楊小公子聞言,目光一凜,沉聲道:“家兄怎會和百鬼門有關係?”


    樂凝.塵無奈歎息:“人是會變得。”


    2.


    江南。


    煙柳畫橋,碧水金鯉。


    祁憐背負雙手,獨立船頭。


    冰冷的風,尖銳如刃,狠狠劃過祁憐的臉。


    隨影不在。


    隨影很少離開他半步遠。


    隨影終於出現了,手中還拿著一件水藍色的披風。


    隨影不開口。他本就很少說話。


    他走到祁憐身後,為他披上那件披風。


    祁憐扭頭看他。


    隨影已站到他身後。


    瘦削的臉頰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


    祁憐輕聲道:“你可曾後悔?”


    隨影道:“不曾。”


    祁憐苦笑:“我隻是個小人。”


    隨影淡淡道:“公子曾救了我的命。”


    祁憐歎了一口氣。


    隨影垂眸:“公子想開就好。”


    祁憐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道:“樓中可好?”


    “樓中安好。”


    “鬼來了?”


    “未到。”


    祁憐仰頭望天,天際寥廓渺茫。


    “哪裏會有鳳凰呢?”


    隨影也抬起了頭。


    “鳳凰在心裏。”


    鳳棲桐環xio


    g坐在船艙裏,眼睛一直盯著祁憐的背影。那感覺好像下一秒就忍不住要把祁憐推下船。


    樂凝.塵手裏捧著一杯茶,靜默不語。折扇斜插腰際,未曾展開。


    樂凝竹似已睡了,他已累了許久。


    楊小公子不在。


    他走了。


    和紅澗綠刀一起走了。


    他要去合門。


    大漠裏的合門。


    合門裏發現了一個盒子,一個要命的盒子,要了合門門主的命。


    那個盒子就在紅澗手裏。


    楊家堡快到了。


    上了岸,走過喧鬧的街,穿過一片不大不小的柳樹林,最後踏上一條望不見盡頭的石橋。


    有霧,不大。


    霧蒙蒙的天氣,使這石橋看起來更加神秘。


    橋上刻滿詭異的花紋,花瓣卻栩栩如生。


    眾人好像真的聞到了花香。


    淡淡的。


    就像這霧,繚繞飄忽。


    走的越近,花香愈濃。


    鳳棲桐走在最後。


    他左右看看,總覺得這地方怪怪的,卻又說出來哪裏怪。心裏總是沒底。


    他趕上前,一把拽住祁憐的袖子,道:“你這小子!前麵真的是楊家堡?不騙我們?”


    祁憐道:“騙你們做什麽?”


    鳳棲桐瞪著眼睛盯著祁憐的臉,一雙眼睛仿佛比銅鈴還要大了幾分。


    祁憐看著他,無奈苦笑道:“你怎的總喜歡瞪人?”


    鳳棲桐眨了眨眼睛:“我何時瞪過你這小子!”


    “祁憐,”樂凝.塵忽然道,“若此事事成,以前的事,咱們一筆勾銷。”


    祁憐笑容逝去,隻淡淡說:“既然發生,便再也勾不掉了。”


    3.


    楊家堡。


    石橋盡頭便是楊家堡。


    楊家堡裏看起來就像是仙境。


    一進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條隻能一人通過的曲曲折折的石子路。


    路旁栽滿筆直的翠竹,清淡的竹香四溢。


    走過石子路,上了長廊。


    長廊環水而建,兜兜繞繞,即便有人領著隻怕也會迷路。


    除非這個人本身就是楊家堡的人。


    給他們引路的人就是楊家堡的人。


    名喚楊夙念,是楊家堡堡主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楊夙念看起來隻有三十幾歲,實則已年近半百。


    他穿了一件大紅色的衣袍,一雙手又白又嫩,恍若女子。


    楊家堡本是劍法名門,練劍的人手本不該是這樣。


    少頃,眾人已來到一間緊閉的房門外。


    楊夙念笑笑,作揖道:“請諸位稍等片刻,待在下通傳堡主。”


    祁憐回禮道:“多謝。”


    楊夙念推門而入,不多時,門裏一前一後走出了兩個人。


    當先一人鬢發銀白,麵容威嚴,氣宇軒昂。


    他身後緊跟的便是楊夙念。


    楊夙念麵露淺笑,看起來甚是和藹:“這便是我們堡主。”


    祁憐等人趕忙抱拳行禮。


    楊堡主瞥了眾人一眼,傲慢的點了點頭。


    樂凝竹瞧著楊堡主那副倨傲的模樣,心中氣惱,麵上亦露不快,斜著眼睛瞅著楊堡主,陰陽怪氣道:“不知令公子楊一何在?”


    楊堡主冷聲道:“犬子不在。”


    鳳棲桐與樂凝.塵對視一眼。


    鳳棲桐冷哼一聲:“哼,誰知道在不在。”


    楊堡主臉色一沉,道:“你什麽意思?”


    樂凝.塵見狀不妙,忙拉了一把鳳棲桐的袖子,躬身作揖,含笑道:“鳳弟心直口快,不想觸怒楊前輩,望楊前輩海涵。”


    楊堡主昂起頭,不再看他。


    祁憐道:“既然貴公子不在,那晚輩等人隻得暫且告退了。”


    楊堡主亦是不語。


    楊夙念朝著祁憐等人尷尬的笑了笑,道:“楊一公子前些日子去了西域,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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