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樸素的涼亭,周夫子正身而坐,複又起身對著呂不煩躬身一禮……


    呂不煩趕緊起來回禮,周正言感慨道:「想不到這麽多年了,昭老門主還對先父念念不忘……當年的血雨腥風千裏護送在下至今都未忘記,世間忠義之士莫過於此!」


    呂不煩道:「老門主如今修為已廢,不過卻也因此得以安享晚年。」


    「振武門,揚威門、金槍會……幾十位仁人義士,三十年了……在吾心中一日不曾忘卻。」


    呂不煩點頭問道:「周小姐和令妹婿,到底怎麽回事?」


    周正言神色黯然道:「一年前,有華陰縣令召見我那妹婿,言語間要他上山勸說我幫天瀾穀購得那正氣碑,我那妹婿雖然不是書院弟子,卻也是個真正的讀書人!哪裏肯為他們做此事?結果一夥兒潑皮破落戶就日日騷擾,我那妹子妹婿不肯讓我知道這些事情隻是默默忍受……怕是被他們給害了。」


    呂不煩聞言道:「先生,那天瀾穀除了那個七境門主可還有別的手段?」


    周正言看著呂不煩說道:「呂俠士,此事牽扯很多……可不單單是一塊石碑的緣故,前任鎮守仙尊不喜儒家、朝廷與仙門便對儒門子弟尤其是為官者百般打壓。京城還有中原的幾家書院全部被他們擠壓關門,現在就剩下我西鎮澠池書院和東海之畔的聽浪閣了。」


    呂不煩點點頭:「這裏麵還有朝廷和仙門的縱容?」


    周正言苦笑一聲道:「浩然宗或許在仙門之中算是平和一些的山門,但對此也隻是冷眼旁觀而已。」


    「令妹一事,那縣令有取死之道!」


    周正言歎息一聲,隻是搖了搖頭:「算了,等書院度過此劫我就把妹婿接到山上,再不出去了。」


    呂不煩搖搖頭:「忠良之後,不該有此劫難!周先生,我有一位同伴,乃是太華宗的宗堂弟子雲榜魁首,在南仙門之中地位超然……且、其為人正直純良,我可以把他請來,或許那浩然宗的門下……」


    周正言猶豫了一下,搖頭說道:「終究是外力,長久不得……呂俠士,看你一身武夫打扮氣息渾厚,做到仙門供奉一職也不容易。你的心意我領了,來日幫我向昭平老門主問安,若有機會……我一定親身前去探望他老人家。」


    呂不煩思索片刻,輕聲問道:「聽明堂裏老夫子的言外之意,似乎老夫子在考慮把那澠池書院的三生石碑舍棄了?」


    周正言麵容一肅:「那是萬萬不可的!生死事小失節事大!我輩儒門子弟活得就是一口氣而已……三生石碑一失,世上再無澠池書院!這是我西鎮文脈的道統所在……」


    一個溫潤醇和的聲音突然傳來:「儒家文脈道統,難道就在一塊冥頑不靈的石頭之內嗎?」


    呂不煩聞言一回頭,就見一位身材高大眼神溫和的中年儒生穿著一身粗布長袍手裏握著一根木杖靜靜地站在亭外,麵帶微笑的正看著自己。


    呂不煩一時間驚呆了,腦子裏飛快的掠過兩界村的時光片段,那個總是會對自己露出笑容的書生……那個臨走時才顯露出九境修為的儒家大儒!


    「李先生!是你?你……你不是去西涼了嗎?」


    中年書生正是當年盤桓在兩界村足足十幾年的李秀才……那個曾經想教導呂不煩讀書的失意書生,那個讓杜元和明心都大吃一驚感慨萬千的儒家九境修士!


    李秀才幾年不見依舊還是那副謙和平靜的麵容,似乎連皺紋都沒有增減一般。笑著對呂不煩說道:「數年不見,不煩長得這麽高了?嗯,比當年那個少年可是威武多了……不錯不錯。」


    呂不煩想起當年李秀才與自己不多的幾次交談,起身走到涼亭外麵躬身施禮:「多年不見,先生一向可好?」


    「走了一趟西涼,打算再去北疆看看……途徑西鎮,本想不來了,結果聽聞有人欲對澠池書院不利……就過來看看。」


    涼亭內的周正言也走了出來,對麵前這位看起來和自己年紀仿佛的中年人問道:「見過這位先生,不知先生來書院有何貴幹?」


    呂不煩聞言側身對周正言眨了眨眼,周正言見狀卻更加疑惑了。


    李秀才伸手敲了呂不煩的後腦勺一下:「別戲弄這些小夫子,我來此地又不是來打架的,看看他們山長勸說幾句就走了。」


    呂不煩聞言驚訝道:「啊?李先生,您可是儒家的九……高境界大儒夫子!這儒家書院有難,您怎能袖手旁觀?」


    周正言聞言嚇了一跳,高境大儒?九……九什麽九?總不會是九境大儒吧?自己就是個二境儒生,山長也就是夫子!上三境可稱之為大儒……至於九境,那可是傳說中的宗師境!多少年沒見過了?


    李夫子又在呂不煩的腦袋上敲了一記,埋怨道:「多嘴多舌,你要是看不過去儒家弟子糟欺負就自己去出手!牽扯我進來做什麽?」


    對麵的周正言此時才默念儒門浩然之氣修行法決,定睛仔細一看心裏頓時更加沒底氣了……這,這根本看不清楚啊!這這個人就好像是渾然一體的一團正氣一般自然而然,從未見過!


    周正言整肅衣冠恭恭敬敬的躬身施禮:「原來真是我儒家的前輩,周正言這廂有禮了!前輩,可是為了保住我儒門西鎮道統而來?前輩……那天瀾穀實在是……」


    李秀才抬起手:「打住打住!不說了。我可不是為了澠池書院和那些人掰手腕來的,幾百上千年了……爭來鬥去的有意思嗎?再者說了,沒了那顆石頭澠池書院就不是澠池書院了?」


    周正言愣了一下麵露失望之色。


    李秀才卻接著說道:「沒了一顆石頭澠池書院就不是儒家書院了?要是沒了澠池書院呢?你們就不是儒生弟子了?」


    李秀才走進涼亭坐了下來,呂不煩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後。


    李秀才又看著周正言說道:「難道沒了儒家子弟,天下人就再不講道理了不成?」精華書閣


    「可,可如今……天下不講道理的人有多少?儒家沒落,我輩更應該奮起直追守護先賢留下的道理……」


    「對啊!此乃大善……道理,身體力行方是根本!你守著一顆石頭就是道理了?守著一座書院就是道理了?」


    周正言似乎明白了點什麽,若有所思的沉默下來……


    呂不煩傳音問道:「李先生,這大道理真的是撼動人心……儒家,應該用身體力行的道理去傳承先賢的理念,此是入世之道!」


    李秀才傳音回答道:「唉,我其實是真的不想摻和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煩死了,爭了幾百年、煩了,沒意思……」


    呂不煩一陣無語,對周正言深表同情。


    幾個白須老者簇擁著一個精神矍鑠眼神堅毅的枯瘦老者快步而來,枯瘦老者一見李秀才就是一愣,然後擦了一下眼角的老淚躬身施禮:「弟子方曉峰見過李師叔祖……師叔祖,您可算是回來了!我當年就跟老師說過,憑我自己……怕是守不住澠池書院,天可憐見聖人開眼!今日我澠池書院有救了……」


    幾個白發老儒一個個老淚縱橫施禮哀求,一齊請李秀才出手保下書院。


    李秀才歎息一聲:「聖人言,明理則尊道!可天下大道何止三千,儒家有今日景象又何嚐不是因為我等數百年來離那塵世市井越來越遠?仙道當空我輩避之可否?仙道臨朝霸野,我輩扶助市井百姓可否?他要窮搜天下,就把天下的奇珍全部拱手相讓……變通,天行健君子當知變通!」


    李秀才指了指旁邊做武夫打扮的少年:「你們看看他,市井出身的苦少年,兩界山裏活得、江湖門派裏活得,仙門宗堂之上也能活得!武夫做得,修士也做得!可心底那一絲良善和正氣卻未曾丟……你們呢?整日抱著一堆故紙竹簡就知道聖人言聖人遺留……大道三千隻一條路不成?」


    一席話,如黃鍾大呂一般振聾發聵!枯瘦老者癡呆半晌還是有些心結無法打開……


    「師叔祖,那……那先賢遺留之物就如此拱手相讓不成?我澠池書院抱殘守缺百年,再退……道統不存!弟子們又該何去何從?」


    呂不煩聽得實在是難受,指了指旁邊發呆的周正言道:「諸位夫子,晚輩來書院之前曾經見過周正言夫子的妹婿……一個重情重義的讀書人!雖受欺壓立身貧寒,混跡市井為貧民寫書信狀紙為生……可一個卑微的茶館小二卻肯為他出頭得罪有錢有勢的客人,為他暗中鳴不平!這也是功德,是道理啊!」


    周正言點了點頭:「祖師,我知道了!儒家的學問和道理,在經典在書院!也在天下市井,在朝堂在山野也在天下人心之間……」


    李秀才笑著點了點頭:「孺子可教也!」


    澠池書院的老山長方曉峰與幾名長老對視一眼,歎息一聲……「謹遵師叔祖的教導,我等撤去護山大陣,讓那天瀾穀自猖狂去而已!」


    李秀才點了點頭:「既然爭不過,那就不爭!我們儒家弟子就應該把道理種到天下人的心裏麵去,該回家的回家……該去俗世謀生的就去謀生,該娶媳婦的就去物色好女子!隻要心裏存著儒家的道理,走到哪裏都會種下善緣善因、道理不絕,將來儒家定會有複興的一天!」


    老山長方曉峰帶著一眾澠池書院弟子躬身施禮:「謹遵師叔祖教誨!弟子們明白了。」


    李秀才微笑著說道:「等什麽時候你們不再說自己明白了,就是真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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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3章再見李夫子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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