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龍盤虎踞蕩荊襄(1)


    有道是:絹帕麻菇與線香,本資民用反為殃。清風兩袖朝天去,免得閭閻話短長。此詩乃是陰代重臣於謙所著,其人曾為江西巡撫時,深感絹帕麻菇諸物亦是百姓家當,為官者斷然不可擅拿,方才這般略陳心跡。


    話說梁丘賜身為鎮護將軍,且又暫代王匡提領荊襄,端的是位高權重,可這廝竟要搶掠貧者過活的存糧,黎民百姓定當言及短長。世間公道恰在人心,而民意所向者,既可如水載舟,亦可似水覆舟,是以暴政必亡。梁丘賜不顧此理,這當兒更又升起堂來,直欲巧言定罪,威逼鄧晨及李通交出糧草。


    李通逢遇梁丘賜如此相待,登感老大不是個意思,心下暗道:“我先前還跟眾家兄弟言及梁丘賜定會給我情麵,豈料這廝竟他娘升起堂了······”言念及此,更覺羞慚無地,隨即打個哈哈,出言笑嗔道:“梁兄怎的這般不念交情,莫不是隻消吃飽喝足,便將小弟忘卻了。”


    梁丘賜輕哼一聲,隨後拿腔作勢道:“本將軍效忠朝廷,不容攀甚交情,爾等宵小奸商,定是跟那反賊一夥。”


    李通忽覺涼風倒灌直入腹,鄧晨當即接口道:“敢問將軍有甚憑據?”梁丘賜道:“待得爾等招供,本將軍自可拿出憑據。”李通訕訕一笑,道:“原來梁將軍意欲冤殺我等,如此委實是將人強扭做賊了。”


    梁丘賜隻為豪奪糧草,方才如此言語,這廝尚且不知堂前兩人正待入夥舉事,是以自得大笑,說道:“本將軍斷案如神,想來爾等奸滑小民原本囤積了數不清的糧草,卻早已拿去資助綠林賊寇,如欲洗脫罪責,便將糧草交出來!”李通心道:“虧得我李通欲待舉事,不然逢著你這等狗官,那可當真冤屈死了······”言念及此,倒也不似先前那般羞惱了。


    鄧晨亦也暗自不忿,可他顧念大局,便隻打個哈哈,接著說道:“將軍硬要強定罪責,非但不可收得糧草,更要吃些官司。”梁丘賜悻然呼喝道:“本將軍便是官,隻消嚴刑拷打,豈會尋不出糧草來!”鄧晨笑傲公堂,更自豪縱言道:“我等正經行商,並不犯甚法度,而將軍恰有金銀不賺,卻惟願招惹官司,委實可笑至極了。”


    梁丘賜深知當真嚴刑逼供,委實不甚有理,又瞧有利可圖,便即吩咐兵士道:“速將鄧晨及李通押入後堂,本將軍定要好生盤查。”話音剛落,眾兵士徑將此二人押入後堂,待得梁丘賜屏退左右,鄧晨當即拱手道:“世人往往趨利避害,還望將軍好生掂量。”梁丘賜道:“本將軍權且聽爾等聒噪一番,要是言語不妥,定當治以重罪。”


    鄧晨不慌不慌,但瞧他鄭重說道:“這許多糧草便是我跟李通兄弟的家當,將軍如欲豪奪,我等情願去死,也斷不會吐露糧草所在。”李通又道:“在下跟鄧晨兄畢竟出身望族,梁將軍要是無故定罪,家中豈會無人伸冤啊。”


    那二人如此言語,梁丘賜倒也暗懷些許顧忌,隨即打個哈哈,道:“本將軍委實不願為難,不過爾等既為順民,自當為朝廷分憂,獻出所屯糧草。”鄧晨笑道:“將軍如此這般,豈會有利可賺,還望三思啊。”梁丘賜笑歎道:“荊襄反賊四起,本將軍如坐針氈,還有哪有心思謀求私利。”


    李通徑朝梁丘賜躬身抱拳,強自堆歡道:“將軍不必憂慮,我料反賊旦夕可滅。”話到後來,便從懷中掏出些許銅錢,接著續道:“此乃家師劉歆所傳的寶物,小人願為將軍卜卦。”


    梁丘賜未敢不信天命,是以微微頷首道:“尊師乃是此中高人,想來你也該當有些本領。”李通道:“小人雖未修得通天的本領,卻可為將軍謀求無限的富貴。”說罷,便即作勢占卜,如此過得須臾,忽而驚呼連聲,直教對方心頭發顫。


    鄧晨相嗔李通,隨後嘖嘖興歎道:“我先前便擔憂兄弟算出不祥來,你這廝又委實甚善打卦問天,此番豈不累得大人徒增憂慮。”


    梁丘賜連問卦象,李通方才說道:“此等卦象乾上坤下,陽在上,陰在下,以致陰陽不交,實為否卦。”說著,又瞧梁丘賜正欲發作,便複又故作玄虛道:“此等卦象凶中有吉,倒也委實甚妙。”梁丘賜問道:“吉從何來?”李通掐指算道:“正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而將軍的處境便是這般福禍相依了。”話到後來,遙指堂中的天下全圖,接著續道:“現下荊襄缺兵少糧,更有反賊作亂,六皇子王匡托故還朝,卻要將軍收拾殘局,正是將你推至絕境啊。”


    鄧晨直欲推波助瀾,便向梁丘賜道:“草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梁丘賜道:“但講無妨。”鄧晨道:“在下祖上常領高官厚祿,家父亦曾官至都尉,是以鄧某倒也曉得些朝堂內的門道。我觀將軍代領荊襄,正是替殿下頂罪,待得賊寇殺入襄陽,將軍縱是僥幸走脫,朝廷也不會放過將軍。”


    梁丘賜本就如此思慮,這當兒既聞此語,更不由惴惴難安,竟而焦躁呼喝道:“既是如此,爾等還不趕緊獻出糧草。”


    鄧晨聞聽此語,當即打個哈哈,道:“將軍怎的總要我等平白獻糧,如此你能有甚賺頭。”李通接口道:“鄧兄所言甚是,小人適才算出否卦,正應將軍雖入絕地,卻可大賺銀兩。”。


    梁丘賜未陰就裏,隨即問道:“本將軍怎生大賺?”李通道:“在下囤積糧草,隻為變賣獲利。此事不違王法,而官家如願拿錢來買,我跟鄧晨大哥便有銀錢孝敬。”梁丘賜又道:“荊襄府庫哪有這許多銀錢。”鄧晨笑道:“大人身為武將,終究不曉文官取利的門道。”


    梁丘賜複又相詢計較,李通笑道:“將軍先跟我等簽定文書,而後交些定金,我等再將定金分給將軍。”梁丘賜道:“那我等這便畫押。”鄧晨心道:“我跟李通兄弟尚未備下埋伏,總得借故拖延。”言念及此,便向梁丘賜道:“將軍且容我等先行告退。”梁丘賜問道:“怎麽?”鄧晨道:“畢竟事發倉促,我等總該思量怎生撰寫文書才是。”李通又道:“鄧兄所言極是,我等總得尋思出既可要將軍大賺,又要旁人尋不出罪過的文書來。如此這般,自當掂量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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