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何又冬被陷害的事,她想,她是有份參與的。那個親眼目睹何又冬與黃穎當街相擁的夜晚,她喝醉了,是彭滔陪伴在她左右。第二天醒來她腦子裏一片混沌,什麽也記不起來,甚至還天真地慶幸彭滔是個正人君子。


    直到何又冬電腦裏麵客戶的機密信息被竊取的消息傳入她耳中,她才猛然想起自己喝醉那天,在彭滔麵前的胡言亂語。


    那天喝酒喝到爛醉,中途有個短信發過來,不知是誰的,她睜著迷迷糊糊的眼睛使勁兒按屏幕上的密碼,想打開來看,但一直按錯,懊惱得嘴巴都癟了。


    彭滔接過她的手機說:“你醉了,我來幫你按吧,密碼是多少,你的生日嗎?”


    “不…不是,早就不是啦,嘿嘿,是…是我們家又冬的生日。”她傻乎乎地笑,一時忘了何又冬和黃穎的事。


    彭滔半眯著眼微笑:“喲,你要不要這麽秀恩愛啊,難不成你用他的生日做密碼,他也用你的生日當密碼麽?”因為頭有些暈暈沉沉的,杜思秋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假如她清醒一點,大概能看到他眼睛裏那焦急的期待。


    她又是一陣傻笑:“你真聰明,就…沒錯!就是…就是這個!”


    “哎,我累了…何又冬你快送我回家吧…哦…你不是他,你…你是陳俊,怎麽是你呢,我說你…好好的到底想幹嘛呢…我啊…現在快煩死了…”後來彭滔坐在一旁幾乎不出一聲了,隻是耐著性子聽她胡言亂語:“哦不對,哈哈…我怎麽…把你給看錯了,不好意思啊楊立,我看錯了…哎,回家吧,我頭暈死了…”


    就因為她酒後那些愚蠢的胡言亂語,彭滔成功整垮了何又冬,或許,也借機報複了杜思秋吧。杜思秋想,姚雲迪和彭滔離婚的事雖然和她扯不上什麽關係,但他自己過得不好,而她又恰逢與何又冬恩愛甜蜜,羨煞旁人,他到底還是因此遷怒於她了。


    真可笑,他留不住自己妻子的心,竟以此為借口把她當出氣筒。所以,杜思秋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瞧不起這個人,這個叫做彭滔的男人,從此就是她的陌路人了。


    何又冬呢,她希望他們倆,這輩子都不要再有重逢的機會。那樣,即便他恨她,她也不至於太痛苦。她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一遇見難題就當縮頭烏龜的本能反應。


    彭滔說的對,她這輩子,活了這麽二十幾年,根本就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當初既然逃跑了,就算中途有過懊悔和愧疚,有過想要回去陪他渡過難關的念頭,卻什麽都晚了,她在何又冬心目中的形象,已然從親密戀人變成了狼心狗肺之人,再也沒有回旋的餘地。


    那麽,就幹脆狠心到底吧。


    她想她很快就可以忘掉這一切,畢竟,沒什麽是能夠敵得過時間的。


    台灣這邊的工作待遇雖然也不錯,但消費水平顯然也不低,出去吃個飯沒來由一個月就能花掉半個月的工資,加上房租水電費和管理費,簡直快養不活自己了。她一直尋思著要麽換一份工資較高的工作,要麽找多一份兼職來做。


    後來還是托了楊立的福,她得到了一份基礎日語訓練班的導師兼職。她是來到台灣才知道的,以前跟何又冬在同一個病房裏的小男孩楊小柘的媽媽,也就是楊立的姐姐,原來是在台灣開日語培訓班的,她聽楊立提起杜思秋想找兼職的事,立刻請她來幫她的忙。


    杜思秋為此感到些許的心虛,雖然她大學時期在日語方麵下了不少功夫,也考了很多與日語相關的專業證書。但畢竟輔導班老師也不是那麽容易就能當的吧,她還真是沒什麽自信把事情做好。


    楊立的姐姐(杜思秋後來稱呼她小楊姐)卻十分信得過她:“安啦,姐姐我都覺得沒問題,況且隻是基礎日語班而已,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她說,以前在醫院親眼見到她教她的兒子楊小柘日語的時候,她就能斷定這個女孩子的日語水平足以勝任她給的這份工作。


    被她這麽一勸說,杜思秋當真就去小楊姐姐那裏上班了。沒來台灣之前,楊小柘給她寫過信,整天問她什麽時候來台灣看他。她總是騙他說很快的很快的,這一次真的來台灣了,他倒不在了。小楊姐說小柘的爸爸提出要他過去日本同他一起住一段日子,小家夥因為長時間沒見到爸爸,聽到這個消息特別興奮,當天晚上到半夜還睡不著覺。小楊姐不忍心讓兒子失望,也就答應了,自己親自送他去了日本。


    杜思秋知道了這件事,晚上就給楊小柘打了個越洋電話:“楊小柘,聽說你在日本了呀!玩得開心嗎?”


    “開心!很開心啊!不過要是媽媽也留下來一起玩就好了…她老是太忙。”楊小柘抱怨道。


    傻瓜,那是因為你爸爸媽媽離婚了,因為曾經相愛過,現在離婚了,見麵可能會尷尬的啊。


    杜思秋趁機轉移話題道:“小屁孩,你媽媽不掙錢你吃啥啊。喂,先跟你說好了啊,你在日本一定要幫我多拍些好看的照片啊,我等著你這手信呢。”


    “我又沒手機又沒相機,怎麽拍?”


    “那…要不然你給我畫也行啊,你見到什麽好看的景色,畫下來給我也行。”她對他畫畫的功夫依然印象深刻,也記得那時候何又冬出院的那一天,他送了一副自己親手畫的畫給她,畫麵上的她趴在床邊睡著了,恬靜而美好,何又冬在一旁悄悄凝視他,目光裏有容得下悠長歲月的溫柔。楊小柘說,這就是他親眼見到的情景。


    那時候她就知道,她再也忘不掉這雙如水般溫潤的眼睛。


    去日語培訓班的第一天,杜思秋承認自己做得有點失敗。唐宥的老婆杜萱也來這培訓班上課了,而且剛好是被杜思秋教的。下課的時候杜萱反映說:“你剛才看起來好緊張啊,臉都紅透了。”


    杜思秋不好意思地撇撇嘴,對自己剛才的表現很是失望,她自己也感覺得到,剛才的授課的內容很多地方幾乎沒有邏輯可言,很多學員大概都會聽得一頭霧水吧。


    因為這令人不滿意的第一次授課經曆,往後的課她更加留意去學習了。當然她有誠實地向小楊姐反映了這個情況,小楊姐鼓勵她不要氣餒,建議她可以經常去聽其他導師的課,學習他們上課的方式,畢竟他們比較有經驗嘛。


    杜思秋聽小楊姐這麽說,自覺很有道理,便也十分樂意去聽課。頭一天晚上去聽了一個年近五十的老教師講課,那教師麵孔上雖已老態盡現,聲音倒還非常洪亮,隻是一口地道的四川口音,杜思秋坐在後麵一開始還能努力專心致誌地聽他講,過不了多久就開始走神了,哎,白白坐了一晚也不知人家都講了些啥。


    第二天晚上又換了個課室去聽課,那天下班時間推遲了,她去得比較晚,進去的時候大家已經開始上課了。原本是打算從課室後門悄悄進去的,她伸出右手悠哉悠哉地擰了一下門把,殊不知後門其實是被反鎖的。杜思秋完全不知情,還當是自己沒用足力氣,又使勁兒擰了幾次,門把因為壓力發出刺耳而突兀的吱呀聲。


    杜思秋嚇了一跳,趕緊鬆手。看來今晚這課是上不得了,她轉身便想溜之大吉。課室的前門卻突然探出一張年輕男子的麵孔出來,聲音溫潤如玉,他說:“從前門進來。”簡潔得連個主語和感歎詞都懶得給,杜思秋沒來及看清他的眉眼,隻是沒來由得覺得,那聲音,像極了何又冬。


    因此,她傻愣愣地聽從他的“指示”,從前門進去了。課室裏一張張年齡各異的臉都抬起來望著她,接著有了零散的笑聲。杜思秋覺得莫名其妙,低著頭往課室最後麵的座位走了過去。


    突然隻聽得講台上那男老師說:“這位同學沒吃飽就趕來上課,真是精神可嘉啊。”聲音還是那樣輕輕的。大家這才哄笑起來。


    杜思秋側過臉一看,終於驚覺自己手裏還拎著大大的一瓶雙皮奶,本來以為可以從課室後門進來的,也就沒什麽所謂了,現在真是糗死人了!


    也是在同一時間裏,她抬頭往講台上那年輕的男導師望過去,這才看清楚他的麵孔,那是和何又冬完全不同類型的一張臉,確切地說,他比何又冬白得多,也清秀了些許。隻是嘴巴也太毒了,一點都不紳士。


    這一晚,她聽得很仔細,比以前上大學的時候認真多了,也特別留意那男導師在講台上的一舉一動,留意他的肢體動作和表情變化。倒也收獲不少。


    下課以後,有一些學員很認真,還在纏著他問問題,杜思秋很無奈,隻得坐在原座位耐心等候,等到所有學員後走光了,她才趕緊湊上前去和那老師搭訕:“嘿嘿,老師您好。”


    “你有問題?”男導師微笑著問。


    “嗯,有。”


    “剛才為什麽不過來一起問呢,我現在得走了明天再說吧。”原來他早就注意到她鬼鬼祟祟地坐在後麵等著他了,還真有點懷疑她居心不良。


    “嗨,別這樣啊,就一個問題,很快的,三秒鍾搞定。”


    “你說。”


    “請問您手機號多少?”她希望有機會向他請教一些經驗,取取經。


    “我第一天不就告訴你們了麽,昨天也才提了一遍……看來,你還不知怎麽稱呼我吧。”


    杜思秋有點尷尬,忙打哈哈道:“不好意思,最近真是有點忙,人老了,記性越來越差了。”


    厚臉皮講了一堆,男導師終於把手機號碼報給她。杜思秋道了聲謝謝,匆匆忙的打算回去吃夜宵了,男導師突然叫住她說:“我叫紀逢,以後叫我紀老師,別再忘了。”


    “我叫杜思秋,紀老師,您也別忘了。”杜思秋回頭也回了他一句,那份連自己都沒有覺察到的俏皮,來得令人有點措手不及。


    慢慢的,杜思秋終於煉得一副好膽子,能在講台上談笑風生,一切開始收放自如。那段時間裏,是她來台灣以後最充實的一段日子。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去上課,回到家裏又繼續自學日語。以前真的沒怎麽把日語放在眼裏,純屬當做一門個人的愛好罷了,現在當了個小老師,方才有了進修的願望,覺得自己有義務學得更好,把更實在的知識教給學員們。這樣忙碌的時候,便沒空感到孤單了,除了閉上眼睡不著覺的時候。


    後來,小楊姐邀請她去當全職的導師,杜思秋毫不猶豫便答應,辭掉了雜誌社的編輯職位,這種整天搜集八卦無中生有的所謂娛樂精神,她著實駕馭不了。不怕被人笑話她老土的說,她本人一點也不欣賞這樣的工作模式,整天拿別人的生活來開涮,簡直是無聊透頂。而且剛好現在這個工作她是蠻喜歡的,幹脆換掉就換掉吧。


    成為小楊姐培訓班正式員工的第二天,有幾個經驗老到的培訓老師前來聽課了,應該算作是考核吧。杜思秋一眼就瞟到了紀逢,他坐的地方離她很遠,但他那白淨的皮膚還是顯眼得很。杜思秋慶幸自己沒有怯場,甚至比平時發揮得還要更好。


    下課以後,她抱著厚厚的課本走出課室。那紮著高高馬尾和棉麻t恤的模樣,儼然稚嫩的學生妹。


    沒想到紀逢在門外等著她。


    杜思秋為著上次在他課堂上吃東西的事而感到有點不好意思,見到他馬上主動和他打招呼:嗨!


    紀逢微笑著回應,他說:“不好意思,我那天誤以為你是學生。”


    “嗬嗬,是我不好意思才對,在你課堂上太隨便了。多虧了你我才能越講越好呢,改天請你吃飯吧。”


    “改天?擇日不如撞日。”


    杜思秋沒料到他這般爽快,便朗聲笑起來:“ok!”


    杜思秋和紀逢就是這麽熟悉起來的。


    後來在楊立的一次朋友聚會上,才發現原來紀逢和楊立是老早就認識的了,他們倆是發小,鄰居加同學,從幼兒園起就一起讀書,小學和初中都在同一個學校,假如同班,便一定是同桌,後來是高中才各自去了別的地方,但大學畢業後又開始保持聯絡了。


    聽楊立說,紀逢現在那份日語培訓班導師的工作,並不是他的全職工作,其實他和楊立一樣,都是靠文字養活自己的,他一直以寫作為重心。至今為止,他出版的作品,比楊立還多呢。


    杜思秋挖苦楊立說:“終於遇到個比你厲害的,誒,老實說,你在他麵前會不會時常覺得自卑?”


    楊立直接翻個白眼給她:“你這麽暗地裏垂涎他做什麽,要不要我給你們牽線做媒?”


    “滾。”杜思秋發個微笑的表情過去。


    這時電腦屏幕上顯示出一封來自薛雁的電子郵件,點開來看,是薛雁轉發別人的過來給她,她說這是姚雲迪發來的,發到杜思秋以前的工作郵箱裏去了,薛雁怕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便轉發過來給她了。


    帶著深深的疑惑,杜思秋打開姚雲迪發來的原件,那是簡短的一段話罷了,杜思秋一字一句地看下去:“杜思秋小姐,也許你不記得我了,但我一直記得你這個名字。今天聯係你隻是想告訴你,我和彭滔離婚沒有什麽別的緣由,隻是某一天夜裏,這個睡在我身邊的男人,帶著眷戀,呢喃著叫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我突然告訴你這件事,是因為這個女人的名字,碰巧就叫杜思秋。”


    她呆望著屏幕,心裏五味雜陳地苦笑。


    終於,明白這個男人何以這般憎恨她了。。


    彭滔,如今我每天夜裏難受得輾轉難眠,偶爾醒來發現自己滿臉是涼涼的淚水,我過得如你所願,這樣,你滿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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