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封信裏瀧一也並未說明是否在等待自己的回信。


    她已經提不起勁兒。


    捏著信紙的小手有氣無力的垂到了兩腿的邊緣,一邊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在旁人看來或許不過就是兩張信紙,讀起來卻格外的惆悵。


    每當黃禮誌想到跟東京,跟瀧一相關的內容,身體總是會先向自己的大腦傳達“很沉重”的命令,心情也開始受到影響。


    但是,學校還是要去的,答應了前輩要好好學習。


    以最好的姿態與他再次重逢於這個世界中,黃禮誌默默的給自己加油打氣。


    然而,黃禮誌非常希望他能夠把全州放在第一批旅行的目的地,一樣與在以往的回信中會添加進去很多明示暗示。


    比如線路圖與乘車方案,具體到連時間都計算的很精準了。


    因為想起了過去寫信時候的種種,也想到過有一天這些東西全都失去的時候,那種感覺真的會令自己苦不堪言。


    這封信的收件人是那個曾經不怕死亡,甚至在知道最後期間還剩下多久的時候,可以很坦然很輕鬆的製定出“死掉之前要做那些事情”的詳細計劃書。


    不過在那個時候,這種情況卻不是那個人最想要看到的。


    他因為“你能活下來真的太好了”而緊接著流出眼淚。


    從那之後那一顆淚水成為了黃禮誌心中最閃耀的光明,也是最強悍的潛能,如今它們深深的居住在自己的身體裏,等待被喚醒。


    於是,抵達學校之後,與同學日常性質的打了招呼,坐在位置上的時候,黃禮誌拿出筆記本與筆。


    寫下了“前略,致taki前輩...”


    另起一行之後,書寫的速度一發不可收拾了。


    會吐出黑色墨水的中性筆在指尖上描繪出宛如心電圖一樣的線條,這些線條在刻印在紙上的瞬間,便經由鼻尖的控製形成了一個個鮮活無比的文字。


    那些文字夾帶著自己的祝福與小心翼翼掩藏的情愫。


    窗外的操場廣播裏響徹了知名音樂家貝多芬的《致愛麗絲》,悠揚柔美的旋律與此刻的書寫結合在一起,似是更加的行雲流水。


    “很好聽的曲子呢,但是...和taki前輩所演奏過的完全不一樣。”


    她不禁被飄進教室裏的旋律所吸引,於是停住了手中的筆。


    大概是害怕被旁邊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看到才剛開始寫的回信,黃禮誌選擇將信紙撕掉放在口袋裏,之後,走到了窗邊。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時候第一次目睹了瀧一在對向天空跪坐在草坪上寫生創作的時候。


    他說他很喜歡那種像這樣很流暢的進行,且大腦清晰無比的感覺。


    現在,那種感覺正覆蓋在自己的身上。


    黃禮誌托著香腮,以恍惚的姿態凝望上方的天空。


    自回國之後,她會定期的看到這幅光景,卻仍然無法完全習慣。


    很奇怪,明明自己都在這座城市生活了十五年之久。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從什麽時候,黃禮誌開始在天空裂開的瞬間,確切的感受到它是假的。


    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有了虛無縹緲的願望:好希望前輩能夠突然的出現在自己的麵前。


    黃禮誌口中不停的呢喃著,真實...真實...


    支撐著下巴的手一瞬間用力過度,與下巴徹底錯開。


    真實,究竟是什麽?


    “知道嗎?我們所生活在的地下城市,生活在本身就生活在這個虛假,有機顯示屏下映射出來的天空下麵,根本沒有見過最真實的天空。”


    然而,此刻回想起曾經聽到的那段話,黃禮誌有種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向自己的靈魂深處襲來的頓悟。


    不隻是天空,在這座城市當中,陽光也好,雨季也好,都像是被人工製造和管理的。


    這仿佛在告訴自己,現在與過去所區分開來的世界,兩方所擁有的陸地之上的城市也是存在著差異。


    離開全州去櫻花國,與康複歸來的全州,在那個時候給予自己的觸感宛如被注入了活力。


    確切的來說,黃禮誌認為自己眼中的全州像自己經曆了生死輪回。迎來了蛻變。


    “咚咚咚咚...”


    粉筆在前方盡頭的黑板上不斷的被寫下一串串的文字與符號,搭配懸掛在教室內的巨大橫幕,那份顯示屏正以低鳴的形式彰顯自己的存在感。


    果然,自己依舊無法從現實世界抽離出身。


    那個可以被自己看做是牆的屏幕,在網絡的另一麵,如果自己能夠穿越過去,也許抵達東京隻是分秒之間的事情了。


    “在未來幾百年之後,說不定我們會從陸地上搬到地下進行居住。”


    課堂上,科技老師正在講解著大多數學生聽了都會想要睡覺的關於“未來地球城市的規劃與變遷”等諸多話題。


    真是的,大家都不過是即將要步入高中的孩子,為什麽現在就要聽這種深奧難懂的話題。


    與私下那些會抱怨這個可能很無聊,但對於未來高考會出現這一門科目而無動於衷,黃禮誌覺得,這不是深奧難懂,隻是大家不感興趣而已。


    如果換一位有趣的老師進行講解的話...


    恍惚之間,她想起了在東京那所醫院就住的時候,瀧一為她輔導功課的記憶。


    “也許再過兩百年,這陸地上許多國家城市的高度發展,在臭氧層被破壞乃至紫外線傾注而下,會導致很多生活在陸地上的人患上皮膚癌。


    所以就環境這一塊來說,那個時候的地麵上的城市,已經不再適合人類居住了。


    除了向外太空尋找可以替代地球的新星球之外,便隻剩下了建造地下城的途徑。”


    說實話,黃禮誌對於瀧一口中所講述到的“地下城”與地上城市的區別在哪並未深究太多,而當時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他的臉上。


    也許,在教科書中,電子書庫,或是網絡上留下來的以前的電影之類的東西裏,【地上】這個詞,對她而言既曖昧有補丁。


    人類先代曾居住在我們頭上幾百米或是幾千米高的地方。


    就算同桌這麽多自己說,黃禮誌也會“哦~~”一聲,表示自己在聽,且回答了。


    她感覺,自己仿佛要被壓在那個地下城市了。


    就像重新回歸校園生活,那份隻有在櫻花國才能隨心所欲的自由被徹底得壓製住了。


    教室,課堂,是囚籠。


    許多學生皆因為身處在這樣的場合下,不得不暫時封印住自己的天性與獨立自主思考的能力,為了應對老師和家長不“找麻煩”,裝作很認真聽講,記筆記,久而久之一些抵抗力精神力疲弱的人會成為真正的“學習機器”。


    我...並不想要成為一個專業的“學習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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