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雲嵐山上下仙光繚繞,仿佛仙境。


    不對,這裏就是仙境。


    章立立在小院之中,看一眼四周,轉身出門。


    此一去,三百載仙凡兩隔。


    出門時候,門外一位穿著粉白衣衫的女修立在那。


    道門衣裙,輕雲流光,麵容輕柔,多了許多出塵氣息。


    看到章立,女修微微一愣。


    章立也是愣一下。


    左瓊。


    那位與章立有些“緋聞”的道宗外門女弟子。


    “這位前輩,我記得章立師兄是住在此地的,不知他——”


    左瓊微微躬身,低聲開口。


    “章立啊,那小子已經去鎮守凡塵了,三百年。”章立的聲音帶著嘶啞與蒼老。


    鎮守凡俗嘛,都是外門壽元將盡的弟子才去領這任務,如果太年輕樣子,豈不是另類?


    章立特地以一顆幻顏丹將自己的麵容幻化成蒼老模樣。


    所以左瓊此時都沒有認出他。


    聽到章立已經離開,左瓊麵上露出失望,低聲道:“多謝前輩相告。”


    “你是左瓊吧,那小子給你留了點東西。”章立將一個小布袋遞到左瓊手中,然後踱著步子離開。


    左瓊疑惑的打開布袋,見其中放著兩塊靈石。


    一塊中品,一塊上品。


    她渾身一顫,抬頭看向章立離開的背影。


    “章立師兄,你,保重……”


    ……


    一刻鍾後,三道身影悄然而至,翻入小院之中搜尋一番,毫無收獲,又悄然離去。


    ————————


    盧陽洲的鎮守宗門不止雲嵐道宗一家。


    往凡俗世界鎮守需要先進入一道三百年開啟一次的仙凡之門。


    盧陽洲仙凡之門在八萬裏外的赤明山,是赤明道宗駐地。


    赤明道宗數萬年前也是盧陽洲大宗,可惜後來沒落了。


    各家宗門需要將鎮守弟子以飛舟送往赤明道宗,然後踏入仙凡之門。


    章立到外事堂廣場上時候,那裏一艘艘飛舟停駐。


    所謂的飛舟,就是十多丈長,仿若木梭一般的兩頭長圓飛行法器。


    其中可以駐留上百人。


    這等法器需要築基高手才能操縱,一般小宗門根本沒有。


    這一次雲嵐道宗前往凡塵的鎮守弟子一共一百二十位,剛好坐滿一艘飛舟。


    停在一起的那七八艘飛舟明顯不是裝載鎮守凡塵弟子的。


    “真他娘的邪門,坊市裏的物資價格瘋漲,師叔開派立宗的資源都沒買齊。”


    “就是,靈石都好像被誰掃空了,也不知道哪家這麽瘋狂。”


    那幾艘飛舟前,有人低聲交談。


    走過這幾艘飛舟,一艘孤單破舊的灰黑飛舟停在那。


    大約就是這艘了,很符合鎮守弟子的身份。


    飛舟之前時候,一位身穿青袍的中年道人迎過來:“章立吧,就差你一人了,快上飛舟。”


    這讓章立有些意外。


    他在此界沒有什麽牽掛,因果牽扯不多,走的幹脆。


    可那些年歲不小,斷絕修行之路的外門弟子,不該是拖兒帶孫,拉扯難離嗎?


    都這麽趕著去投胎,不是,去鎮守凡俗世界。


    順著舷梯踏上飛舟,章立一愣。


    飛舟之中一位位身穿各色衣袍的人端坐。


    有的麵容俊秀,手持折扇,風流儒雅。


    有的穿一身勁裝武服,背長劍,身形雄壯。


    有的羽扇綸巾,長袖青袍,飄逸瀟灑。


    便是少有的幾位女子,也是端莊清秀。


    章立麵上茫然,那些船艙之中端坐的人也看他。


    滿船艙中,隻有他一人是白發蒼蒼,胡須冉冉。


    “哈哈,這位兄弟,既是到紅塵之中廝混,怎能如此老態?”


    “快快將那身道袍脫了,難道百多年清修還不膩嗎?”


    “兄弟,紅塵苦短,換個模樣吧。”


    ……


    章立低頭走到一處空位坐過去,等抬頭時候,已經恢複了本來模樣。


    從善如流。


    “這才對嘛。”他身側,一位手持折扇,穿著月白錦袍的青年拱拱手,出聲道:“祝雲山,練氣二重,一百五十歲。”


    練氣二重,一百五十歲,這是當真沒有了在修行一道前行的機會了。


    怪不得要往紅塵之中做鎮守弟子。


    “章立,見過老哥。”章立拱拱手。


    他不好說自己的年歲,也不好說自己的修為。


    怕尷尬。


    祝雲山哈哈笑一聲,沒有在意章立不透露自身修為和年歲,而是看著章立道:“章兄弟可想好前往凡俗世界哪個國度,何處城池?”


    哪個國度?


    要往凡塵鎮守,章立倒是簡單了解了一下。


    盧陽洲治下的凡塵世界幅員遼闊,曾也是一處錦繡世界,靈氣充足。


    隻是後來修行者索求無度,亂戰不休,才讓此界荒廢,成為一方凡土。


    上個三百年時候,凡塵世界七國鼎立,韓趙魏,秦周楚,北狄,七國之間近攻遠交,一片火熱。


    隻是那已經是三百年前事情,如今是不是七國在,還未可知。


    “我大約,會去趙國之地吧?”章立猶豫一下,開口說道。


    他並無要去的地方,倒是林朝陽說趙國林家讓他照顧一下,他就決定去趙國。


    “趙國,嗯,雖然文采風流要輸楚國,武道昌隆不如秦魏兩國,倒也算是大國,據說美人極多,哈哈——”祝雲山還未說話,坐在對麵的背劍青年已經開口。


    “在下陶允,也打算往趙國去。”


    頓了頓,他咧嘴道:“楚國的美人太文弱了些。”


    章立張張嘴,目光轉向四周。


    整個船艙之中,百多位鎮守弟子,竟是都在聊著哪方國度有何美食,何處城池景致更美。


    三三兩兩說的“烈馬好馴”“水多很潤”……


    也是,自己才是另類的那一個。


    這些鎮守弟子,都是已經放棄了修行路,準備往凡塵享福的。


    飛舟緩緩浮空,然後徐徐前行,飛出仙雲繚繞的雲嵐山。


    從舷窗往外看,能看到浮雲仙禽,還有一艘艘往另一處方向去的飛舟。


    “那是去北境苦寒之地開宗的宗門精英吧。”祝雲山輕語,目中透著一絲複雜。


    這才是真正的修行種子,仙道可期。


    其他人也是看向舷窗之外,慢慢沉寂下來。


    “一百八十三載求仙路,夢,該醒了……”船艙之中,有人黯然長歎。


    “我本天上客,奈何入凡塵,入凡塵,這路,就斷了啊,嗚嗚……”低低的泣聲響起。


    舷窗之外那是仙,舷窗之內,就是凡了。


    誰不想做個天上客呢?


    可惜,沒路了,隻能入凡塵,幾十年後,塵歸塵土歸土。


    章立雙目之中顯露一絲晶亮,目光落在兩道飛遁的流光之上。


    這兩道流光,他認得。


    “青居峰築基執事,陳誌。”


    “端陽峰築基長老朱武。”


    “你們可一定不能早死啊……”


    輕聲低語,章立低下頭,緩緩運轉經脈之中的真元。


    別人去凡塵是為享福,他不是,修行不可絲毫荒廢。


    飛舟穿梭雲層之上,引動罡風呼嘯。


    飛舟之中,漸漸沉默。


    不知何時,整個飛舟一震。


    “赤明山,仙凡之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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