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臚寺剛剛接到消息,興化坊中,一家裁縫店的機關人被人盜取了機關核。


    機關核被盜,在長安城內可是後果很嚴重的惡性事件,鴻臚寺立刻派了兩名探員前往調查。


    元芳沒什麽事情,跟在他們身後,一同前往查案。


    大理寺和鴻臚寺的職權本來就有一大部分是重合的,興化坊的裁縫店店主,元芳也很熟悉,他經常用給富人們做衣服剩下的邊角料,拚湊成完整的布料做成衣服,免費送給窮人們,家裏弟弟妹妹的很多衣服,都是善良的店主送的。


    在長安城,不僅僅有各個種族的人類,魔種,機關人和機關物也普遍存在。


    機關術本來是為長安城的權貴們服務的,但自女皇登基以來,在她開明的統治下,機關物也被廣泛的用於民間。


    長安城內的居民,都可以定時按需從虞衡司領取機關核,機關核是機關的核心之物,所有的機關人和機關物,都需要由機關核提供能源。


    機關核隻能在長安城使用,不可帶出。這是為了保證機關核不被濫用,或者被居心叵測的人用於邪惡的事情。


    因此,朝廷嚴格管控機關核的流通,一旦有機關核失竊,一定會嚴肅的追查。鴻臚寺接到這樣的案子,自然也不敢怠慢。


    元芳跟著兩名鴻臚寺的探員,很快就來到了興化坊的裁縫鋪。


    裁縫鋪外麵,站滿了圍觀的百姓,在嚴苛的機關律下,盜取機關核者,要受到十分嚴厲的懲罰,因此長安城內機關核被盜的事件很少發生,百姓不常見到這樣的場麵。


    “大家讓一讓,讓一讓……”


    鴻臚寺的兩名探員分開人群,走進裁縫鋪。


    裁縫鋪內,一個機關人被拆的七零八落,胸口原本鑲嵌機關核的位置空空如也,提供能源的機關核不翼而飛。


    長安城的底層居民,很多都需要與機關人共事,機關人和機關物解放了人力,提高了勞動效率,裁縫鋪的機關人,能代替店主做一些不太複雜的縫補工作,元芳每次來這裏,都看到它在辛勤的工作,現在卻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動不動。


    鴻臚寺的一名探員勘察了一番地麵,沒有發現什麽線索,問裁縫店店主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它的機關核被盜的?”


    裁縫店主看著地上機關人的殘軀,一臉悲傷的說道:“昨天晚上我走的時候,小二還好好的,早上來店鋪的時候就這樣了……”


    元芳能夠理解鄭裁縫的心情,長安城的百姓並不單純的認為機關是沒有感情的死物,會將機關人當成是重要的親人或朋友,失去親人和朋友,對他們來說,無異於失去了一部分生命。


    機關核不僅僅為機關人提供能源,也承載著它們的情感,記憶,習慣,就算是從虞衡司重新申領一個機關核,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新的機關人。


    要想讓裁縫店的機關小二複活,並且和以前一樣,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找回他丟失的機關核。


    元芳在裁縫店走了一圈,目光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卻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根據鄭裁縫所說,他昨天晚上離開店鋪的時候,已經鎖上了門,早上開門時,門窗也完好無損,盜取機關核的人,到底是從哪裏進來,又是怎麽出去的?


    忽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麽,元芳抬頭看向頭頂。


    他輕輕一躍,便躍上了房梁。


    一名鴻臚寺探員抬頭問道:“元芳,有什麽發現嗎?”


    裁縫鋪的天窗因為許久沒開,積累了厚厚的一層灰塵,灰塵上,有幾個清晰的指印,天窗的窗扣,也有被破壞的痕跡。


    元芳低頭看著兩名鴻臚寺探員,說道:“盜賊是從這裏進來的……”


    “興化坊,鄭裁縫被盜取機關核一個。”


    “盜賊是昨天晚上從天窗進來的,破壞機關人,盜走機關核後,又從天窗離開。”


    “從地麵到天窗,普通人無法上去,推測他具有一定的武道修為,追拿時需要增派人手……”


    ……


    裁縫店內,一名鴻臚寺探員在本子上記錄著。


    寫完案情相關的線索後,他看著鄭裁縫,說道:“鴻臚寺已經立案,你在店裏等著,如果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的。”


    說完,兩人就離開了這裏。


    鄭裁縫哭喪著臉,抓著元芳的手腕,哀求說道:“元芳,你一定要幫我找到小二的機關核啊……”


    元芳看著鄭裁縫,鄭重的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盡力的。”


    從裁縫店出來,元芳站在街頭,輕輕歎了口氣。


    雖然在裁縫鋪裏找到了盜賊留下的痕跡,但要通過這些痕跡找到他,幾乎是不可能的。


    長安城很大,有幾十上百個坊市,還有混亂複雜的地下世界,無數種族聚集於此,魚龍混雜,除非在他們偷盜的時候當場抓到,事後想抓他們,根本不可能。


    鄭裁縫的裁縫鋪,讓很多窮苦的人們也能買得起衣服,即便是希望渺茫,元芳也要盡力幫他。


    他毛茸茸的耳朵動了動,分析著從明處暗處傳來的各種信息。


    “長樂坊今天晚上有一場品酒會,所有美酒全場免費。”


    “平康坊最有名的魔種舞姬公孫離又創造了一種新的舞蹈,美妙絕倫,她所在的舞坊,每天賓客滿座。”


    “懷遠坊,地下比武,最後勝出者獲得黃金百兩……”


    ……


    長安城中,大大小小的消息,盡數傳到元芳的耳朵裏,這其中有長安內近期發生的大事小事,也有些私人的,不願意被別人得知的秘密。


    但元芳卻沒有聽到任何與機關核被盜案相關的線索。


    像這種案子,大多數都調查不出結果,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元芳?”


    元芳站在街上,想著應該怎麽將這個消息告訴鄭裁縫,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這聲音熟悉而又陌生,語氣激動中帶著一絲顫抖,也讓元芳的身體微微一震。


    他飛快的回過頭,看到身後站著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有著尖耳朵的魔種少年,身材要比元芳高大的多,皮膚有些黝黑,臉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傷疤,此刻正站在元芳身後,用意外而驚喜的目光看著他。


    元芳愣愣的看著對麵的魔種少年,童年的記憶,開始在腦海中浮現,由模糊變的逐漸清晰。


    少年看著元芳,微笑開口:“這麽多年了,你還是一點兒都沒有變。”


    元芳看著眼前的少年,聲音又驚又喜:“李良!”


    少年微微一笑,說道:“好久不見。”


    ……


    興化坊,街邊的涮鍋小攤上。


    元芳的心情已經平複,好奇的看著李良,問道:“這五年你都去了哪裏,你明明比我先來長安,可我來到長安以後,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你。”


    李良將薄薄的肉片放進涮鍋裏,說道:“我來長安的路上,發生了一些事情,這幾年我一直在外麵,沒有到長安。”


    元芳注意到李良臉上那道深深的疤痕,問道:“你的臉是怎麽回事?”


    “三年前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一塊尖石頭上。”李良笑了笑,撈起一塊涮好的肉放進嘴裏,說道:“那個時候我還說,等我們到了長安,我天天請你吃涮肉,現在居然要你請我,真是丟臉啊。”


    元芳開心道:“不管是誰請誰,都一樣的,不過,我可沒錢天天請你吃涮肉,隻能一個月一次……,最多兩次!”


    摯友重逢,兩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容,李良問道:“別說我了,你現在怎麽樣,看你現在穿的這身衣服,難道你在哪個衙門工作?”


    元芳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說道:“我現在是一名大理寺的密探。”


    李良愣了一下,夾起來的一塊肉又掉回了鍋裏,很快他就反應過來,看著元芳,高興道:“可以啊你,給朝廷辦事,工資一定很高吧?”


    元芳道:“也不是很高,但是足夠養活我和弟弟妹妹了。”


    他看著李良,自己卻沒有動筷子,有些期待的問道:“你這次來長安還走不走?”


    李良點了點頭,說道:“應該隻會在長安半個月。”


    元芳難以理解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在長安生活嗎,為什麽還要走,我可以在這裏幫你找一份工作,或者請求狄大人招你進大理寺……”


    李良擺了擺手,說道:“小時候是想,現在不想了,其實在外麵也挺好的,可以見更多的人,看更多的風光。我挺喜歡現在的生活。”


    元芳問道:“你現在在做什麽?”


    李良道:“幫別人到處送一送貨物,說不定以後我還會來長安,到時候,我們還能見麵的。”


    元芳心裏有些失望,但又由衷的為李良高興。


    來長安生活,是兩人曾經共同的夢想,雖然他也希望最好的朋友能留在長安,但他更為李良能找到他喜歡做的事情而高興。


    李良不再提自己,問元芳道:“你在大理寺怎麽樣,他們沒有因為你的身份欺負你吧?”


    元芳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他們都對我很好。”


    混血魔種在外麵可能會被人歧視,受到欺負,但這裏是長安,無數種族在這裏和平相處,無論是大理寺的同僚,還是鴻臚寺的朋友,都沒有因為元芳混血魔種的身份而歧視他,反而對他格外照顧。


    很多魔種和元芳一樣,早就將長安當成了家園。


    李良笑了笑,說道:“你要好好幹,說不定以後能當大官,到時候我就能來投靠你了。”


    元芳開心道:“好啊……”


    這一天,是他這幾年來最開心的一天。


    來到長安的那天,他沒有這麽開心。


    第一次拿到工資,請弟弟妹妹們吃涮鍋的時候,他沒有這麽開心。


    被狄大人看中,成為大理寺密探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麽開心。


    曾經的摯友重逢,兩人仿佛有著說不完的話,臉上的笑容也一刻都沒有停止。


    吃完飯後,李良問道:“你要去巡邏嗎?”


    元芳點了點頭,說道:“有件案子,我看看能不能查到一些線索。”


    李良道:“我現在沒有什麽事情,陪你一起巡邏吧。”


    元芳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走吧。”


    長安城的街道上,李良走在元芳身邊,忍不住摸了摸他那毛茸茸的大耳朵,說道:“想不到,以前那麽膽小的你,竟然也能成為抓捕罪犯的密探。”


    元芳不好意思的笑笑,長安給了他第二個家,一個安穩舒適的家,他隻不過是想以自己的方式,守護得來不易的家園而已。


    李良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幾年你一定很不容易吧?”


    元芳笑了笑,說道:“還好吧,一開始是難了點,但在大家的幫助下,慢慢就好了起來。”


    他看向李良,問道:“你呢,你這幾年過得怎麽樣?”


    李良下意識的摸了摸臉上的傷疤,笑道:“我也還好。”


    和李良在長安重逢,元芳有著說不完的話,但他還有職責在身,李良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兩人約好明天再聚,便在街頭分開。


    元芳心情愉快無比,哼著輕快的小調,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院子裏,一個比元芳高出兩個頭還多的身影,背對元芳,靜靜的站在那裏。


    看到這道背影,元芳便從心底生出一種崇敬之意。


    這道身影的主人,就是大理寺的掌權者,長安治安官,女皇最得力的助手,長安城最可靠的守護者,也是無數違法亂紀者的噩夢。


    當然,對於元芳來說,他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身份。


    他是元芳的直屬上司,決定元芳每個月工資評定的人。


    元芳放慢腳步,走到狄仁傑麵前,抱拳道:“參見狄大人。”


    狄仁傑轉過身,問道:“這兩天有沒有打聽到什麽重要的消息?”


    元芳搖頭道:“沒有。”


    狄仁傑淡淡說道:“長安城最近好像好像湧入了一股神秘的勢力,你巡邏的時候多多留意,如果有什麽發現,第一時間向少卿大人匯報。”


    元芳注意到,狄大人說的是向少卿大人匯報,而不是向他匯報。


    他抬頭問道:“狄大人要離開長安嗎?”


    狄仁傑讚賞了看了元芳一眼,能從他一句話裏得到這些信息,他已經具備了一個偵探的基本素養。


    他點了點頭,說道:“我要離開長安,調查一件重要的案子,短則半月,長則一個月就會回來,我不在的這些天,你們也要盡職盡責,不許偷懶。”


    聽說狄大人要出差,元芳臉上露出會心的笑容。


    狄大人對手下要求十分嚴格,大家雖然崇拜他,但也畏懼他,他一走,所有人心裏的石頭都會放下,大理寺的氣氛也會緩和下來。


    當然,元芳也不用擔心被人扣工資了。


    狄仁傑瞥了元芳一眼,看到他臉上的笑容,問道:“怎麽,我離開長安,你很開心?”


    “沒有,怎麽會……”元芳強忍著笑意,最終還是沒有憋住,再次笑了出來,他用雙手捂著臉,笑聲從指縫中跑出來:“哈哈哈,狄大人一路走好……”


    大理寺內,傳來少年爽朗的笑聲。


    狄大人要出差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大理寺,整個大理寺一片歡騰,眾探員們用歡快的笑聲,表達了對狄大人的不舍和挽留。


    與此同城,長安某坊,一處破落的院子裏。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將手中的機關核交給一名黑袍人,說道:“主人好計謀,狄仁傑果然中了我們的調虎離山之計,他已經離開了長安。”


    黑袍之下,那人影的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狄仁傑一走,你們就可以放心的行動了,在他回來之前,盡快拿到足夠的機關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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