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皇考時,冊封敦肅皇貴妃為貴妃,公主王妃命婦等俱曾行禮。乾隆二年,冊封高皇貴妃為貴妃,亦照例行禮。朕意初封即係貴妃者,公主王妃命婦自應加敬行禮。若由妃晉封者,儀節較當酌減。此一定之差等。且今嫻妃受封,若公主王妃命婦行禮略無分別,則於儀製亦未允協。故今嫻妃晉封貴妃時,不必行禮。將此載入會典。”


    這道旨意是弘曆在乾隆十年寫的。


    那時他寵愛高氏,認為高氏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光亮。這道光即將逝去,留不住她的人,至少要保住她最在乎的東西,於是弘曆下筆如有神寫就這道聖旨。為了頒下這道聖旨。弘曆甚至不惜和太後在養心殿大吵一架。


    高氏不是個十全十美的人。她雖容顏秀美,溫柔嫻淑,卻沒讀過什麽書,琴棋書畫更是一竅不通,弘曆和她沒有什麽共同語言。但高氏就是牢牢攥住他的心,讓他魂牽夢縈,就連高氏病著,他按製留宿長春宮時還想著念著高氏“有沒有吃藥?是不是好些了?”,以至於臨幸了和高氏頗似的宮女魏氏。


    弘曆想找出高氏抓住他的心的原因,就是沒有頭緒。仿佛高氏一直就在他身邊,回過頭能看見她,伸出手能碰到她,身邊處處都是她的影子,閉上眼自然而然就會想到她。


    捏著手上精巧的香囊,弘曆眼神狠戾。這是高氏為他繡的,香囊內壁滿滿的繡著用滿文寫成的弘曆,是挺感人的,裏麵卻放著讓孕婦聞多了會小產的香料。回想起第一次收到高氏送的香囊的時候,他是感動於高氏的用心的,後來進了宮,宮裏不允許出現皇上的名諱,高氏因為愛他,用這種方法隱晦的表達著對他的愛,他愛極了高氏表達愛意時的羞澀嬌媚,所以拋下翻了牌子的嫻妃,留宿在儲秀宮。事後被太後說了一頓,而高氏哭哭啼啼的請罪後,他怒氣衝衝的跑到翊坤宮將嫻妃罵了一通,還撂了她一個月牌子。現在想起來,那時真是迷了心智,什麽都不管不顧,隻記得讓高氏開心。


    他讓高氏和皇後平起平坐,將隻有皇後能穿的明黃色旗袍賞給高氏,讓高氏用和皇後一樣的頭等席麵,讓富察氏去和其他妃嬪擠天地一家春,高氏則獨居在和他隔岸相望景色絕佳的茹古涵今韶景軒,直到高氏病逝,富察氏才獨居在本來就該屬於她的長春仙館。整個四九城乃至貧民窟都知道當今聖上最愛的是那個由他親自抬入鑲黃旗,繡功了得,發明了慧繡的高敏貴妃。


    弘曆覺得作為一個帝王他對高氏的寵愛是獨一份的了,但很顯然高氏不是這麽想的。高氏死後,巫蠱之事曝光。


    弘曆一向不喜歡忖度後宮的那些陰私。他是皇帝,隻需要在國事閑暇時享受妃子們的討好、奉承就夠了。更何況他覺得他的後宮是大清開國以來最幹淨的。不像□□、太宗、世祖時為了平衡滿蒙各部勢力娶進輕易動不得的妃子,朝堂之爭直指後宮;也不像皇瑪法時為了給自己兒子爭皇位各宮娘娘鬥得像個烏眼雞。皇阿瑪的後宮也不太平,他就曾聯合他額娘、耿太妃、謙太妃將敦肅皇貴妃弄死,還算計的皇阿瑪驅逐了弘時。


    巫蠱一事一出,弘曆開始正視自己的後宮,是怎樣的想法讓他一直視若珍寶獨寵的高氏對一個明顯地位寵愛都不如她的妃子下狠手?


    他不願相信是高氏所為,所以才會在爾青明顯的陷害下吼了富察氏,皇額娘的及時趕到讓他認識到這件事一定是和皇額娘有關的(哦~大誤~),其目的無非是為了她手中烏喇那拉氏這顆棋子,也真虧得皇額娘舍得讓烏喇那拉氏受苦,同樣受過巫蠱之苦的他當然知道巫蠱不是什麽好玩的東西。


    因為太後的這個局,弘曆不得不讓高氏隻以貴妃的身份入葬皇陵,甚至連個好的諡號都不能給她。為此弘曆對自己額娘還頗有微詞。


    而這個時侯在他和太後之間左右為難的富察氏讓弘曆注意到,然後憐惜了。


    富察氏是個好皇後,這是弘曆一貫的認識。皇後勤儉節約,博愛大方,孝順賢惠,弘曆曾一度肯定若是皇後薨逝,他一定會給她一個“賢”字。


    永琮的死除了讓弘曆覺得自己沒有嫡子命、對富察氏的憐惜更深一層、甚至遷怒永琮生病當天診出有孕的嘉妃,也讓弘曆認識到儲君這個大問題。他膝下的皇子又有哪個是能當大任的?


    拋去生母身份來看。永璜無甚出彩,況永璜對皇後不冷不熱,若是他當了皇帝,皇後的日子隻怕不好過,不提也罷;永璋卻是個聰明的,隻是對什麽都淡淡的,沒有愛好,不是做儲君的料,充其量隻能做個賢王;永a除了詩文尚可,其他都是平平;永琪是太後看中的,雖聰明,但從他攪亂瑞寧的滿月宴一事,弘曆就不是很喜歡他——雖然弘曆當時是誇了永琪,但事後卻更不滿——和一個才滿月的妹妹不分場合的爭寵,這樣的皇子有哪一點配當儲君?但經過教導永琪漸漸有了風采,弘曆還是決定留待查看;永還小,因天生不足,還在調養,也看不出將來能有什麽本事;永璿就更不用說了。


    當然,現在考慮這些還太早,沒見皇瑪法皇阿瑪都六十多了還能讓妃子懷孕嗎?這樣一想,弘曆也不急了,隻是對有生育、能生育的妃子寬容了許多,不再是為了寵愛而去關心,雖然為了子嗣關心她們也不是什麽好的。


    弘曆天性風流,喜歡獵奇,最愛的就是良家婦女,還是那種堅貞不渝型的黃花大閨女,弘曆表示征服這樣的女人讓他很有滿足感。


    東巡雖不及南巡的美人多,但沿路各地知府送來的美人也算湊活,再說帶出來的妃嬪中還有個深的他心的魏貴人。魏貴人豪放大膽,對他一心一意,那種仰慕天神的眼神讓弘曆很受用,但皇後說得對,若是一味寵幸魏氏,難道回宮封她做嬪嗎?她到底隻是個給皇後洗腳的宮婢出身,論品德不及皇後,論樣貌不及妍姝,論家世不及高氏,論文采不及舒嬪,論資曆不及陳貴人,論生育不及純妃嘉妃;就是論身材,連愉妃都比不上呢。隻是個玩物,弘曆想著就丟開了。但是魏貴人比她們好的一點就是放得開,雖然這一點妍姝也不錯,但是妍姝不是沒帶出來麽?對東巡隊伍中的美人乏味了的弘曆想著想著就想到了以前碰到的和魏氏一樣放的開的大家小姐——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一別七年,不知雨荷怎麽樣了?哦~她是那樣濃烈的愛著朕,朕又怎麽能辜負她呢?要把她接回宮!弘曆腦一熱,衝著皇後就去了,然後自然是受了打擊。


    皇後原來都是這樣的嗎?在他麵前賢惠端莊,可背過身又是一副險惡嘴臉。


    但弘曆還是不願相信皇後是這樣的人,那豈不是說他沒有識人之心?或許是皇後承受不了喪子之痛一時精神受創,才做下這些不著調的事吧。


    弘曆還隱約猜測高氏是不是和皇後一樣是有多種嘴臉的,很快這個猜測就被弘曆自己否定了。


    懷疑一旦種下,澆點水就會發芽。為了孝順太後,加上弘曆實在是喜歡瑞寧,或者說是喜歡欺壓瑞寧來達到反抗雍正爺的精神勝利,弘曆封瑞寧做和碩和昭公主。皇後以“瑞寧還小,若封了公主,難免福氣太大承受不了”為理由來勸弘曆,弘曆隻覺得皇後是在打壓妍姝,哪裏理會了皇後的一片好心,直把皇後罵的氣暈過去。


    再後來,本來正為自己把皇後氣暈無比愧疚的弘曆卻又聽到另一段讓他火大的話。弘曆也在想是不是有人陷害皇後,所以在皇後死後,弘曆一麵愧疚,一麵怨恨的找到先帝密旨交給他可他不屑用的粘杆處,要他們去好好查一查。


    粘杆處按著弘曆的指示,用了兩個月才詳細的查清楚富察氏和高氏,順帶的把和富察氏高氏聯係緊密的太後、純妃、嘉妃的事找了出來。


    弘曆自然是氣得快要發瘋了——他敬重的皇後竟然給他看得上眼的妃子都下了不易受孕的藥,高氏更是在藩邸就被富察氏下了絕育藥。高氏也不是幹淨的,仗著得寵,居然在送給朕的香囊上動手腳,以前伺候他的宮女全部被她陸陸續續弄走,最後不明不白的死去,還有那個晚春——弘曆記得晚春是因為她有一手妍姝都自歎不如的繡工——早先弘曆在曆年外放宮女名冊中沒找到晚春的名字,沒想到被高氏借著雍正十三年底宮裏權力交接她和富察氏共掌後宮時攆到辛者庫去了,隻因晚春才是慧繡的創始人。純妃、嘉妃更是後宮不少齷齪事的幫凶和推波助瀾者;而這一切皇額娘都看在眼裏,什麽都知道卻什麽都不管,還裝作不知情一直催促後宮為他多育子嗣。虧他還以為皇額娘是為他好的,原來這宮裏的女人連親身額娘都不能信,弘曆越發懷念起孝敬憲皇後——不奢不妒,這才是真正大氣端莊母儀天下的皇後。


    不能讓她們好過!


    回憶結束,弘曆氣紅了眼。


    唯一貴妃,高氏也配?純妃是什麽東西,居然敢打朕的兒子!還有嘉妃,皇後生的孩子死了又怎麽樣,你以為你生的活著就有機會了嗎?皇後....這就是後宮人人稱頌的皇後,幸好朕沒給她一個“賢”字,不然真是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


    弘曆不經意一瞥,看見黃絹上嫻妃的名字,鳳眼微眯,招來粘杆處的侍衛。


    “去查嫻貴妃烏喇那拉氏,朕要知道從寶親王府到現在,她都做過些什麽。”弘曆的聲音冰冷無情。是不是這個也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她真的如她表現得那樣耿直嗎?是不是和高氏爭鋒相對,卻鬥不過才落得被他冷落的下場?


    這次粘杆處查的很快,不過三天時間,一份密報就出現在禦案上。


    仔細閱覽了那十幾頁的奏折。


    隻手捂住眼,隻看見弘曆略帶苦澀的笑,“妍姝。”


    很快笑容掩去,弘曆譏誚的冷哼。


    “高無庸,傳大學士來保,禮部尚書海望、和親王弘晝進宮見駕。”


    晚上,和敬到乾清宮找他談心,說富察氏。


    弘曆看著和敬,明明妍姝對她那麽好,為什麽她要恩將仇報呢?真的是什麽樣的娘養什麽樣的女兒嗎?


    聽到和敬提及魏貴人,弘曆想起這個忠心耿耿卻被主人妒忌的女人,心裏有股怨氣油然而生,為什麽富察氏死了還要留這麽個不省心的女兒來氣朕?倒不如當初嫁了烏日娜,也省的朕怕傷了科爾沁和大清的關係!


    弘曆不耐煩的趕走了和敬,沒再見她,直接下了旨要和敬在孝慎皇後百日祭之後馬上和色布騰巴勒珠爾回科爾沁,還給了一個偉大的任務——維護大清和科爾沁的友好邦交,密切注意大金川的動向。


    這是個長久的任務,說不定和敬去了就回不來了。


    弘曆還是疼愛和敬的——和敬若是遠遠的離開京城,不在他麵前晃蕩,他便不會為了孝慎遷怒於和敬,更可以在他心中留下一個為了大清的穩定自請和親讓他自豪憐惜的福兒。


    乾隆十四年四月初五,是個讓弘曆開懷的日子。


    “從前皇考時,冊封敦肅皇貴妃為貴妃,公主王妃命婦等俱曾行禮。乾隆二年,冊封嫻皇貴妃、高敏貴妃為貴妃,亦照例行禮。朕意初封即s貴妃,公主王妃命婦自應加敬行禮。若由妃晉封者,儀節較當酌減。此一定之差等。今一同冊封純貴妃、嘉貴妃,皆由妃晉封者,不必行禮。將此載入會典。”


    對高氏來說,沒有當上唯一貴妃就是對她最大的侮辱,雖然高氏是死了,但也不能讓她在底下太痛快;而對純妃、嘉妃來說,最大的念想不就是當貴妃當皇太後嗎?當吧,就連當個貴妃都不過是低賤的貴妃,還想當皇太後,做夢了吧?


    至於孝慎,看在富察家兢兢業業、傅恒能力不錯的份上,給她一份體麵,和敬還在科爾沁,不能讓她寒了心不是?也正好順了皇額娘的意。


    隻是在他欣喜於妍姝的再次懷孕的時候,太後卻借口奪去了妍姝手中掌管後宮的權力。弘曆不禁想問問太後:你是怎麽了?為何會這樣對妍姝?你不是最疼愛妍姝的嗎?難道以前對妍姝的疼愛還敵不過沒當上皇後的怨念嗎?


    太後雷厲風行的手段讓弘曆正視起這個他以為是真的在吃齋念佛的親額娘。


    就在弘曆開心的等待著妍姝成為他的皇後,幻想著妍姝生下嫡子的時候,瑞寧天花打破一切幻想,還好瑞寧不是真的天花,弘曆卻不敢讓人知道此事。嚴令妍姝保密後,弘曆查了幕後真凶,誰知是太後所為。與妍姝難產下十二阿哥兩廂一聯係,早就知道妍姝會誕下皇子的弘曆意識到這個他以為隻是因為自己沒做過皇後才打壓孝慎、打壓即將當上皇後的妍姝的好額娘原來隻是為了模糊他的視線,她的本意是讓他沒有嫡子。


    好在妍姝有福。瑞寧不是真的天花,妍姝的冊封大典雖推後了幾日,卻堪堪趕在永d出生之前,永d還是名正言順的嫡子。


    弘曆眯了眯眼,緊了緊摟著懷中女人的手,皇額娘,朕會一直孝順你的,可皇額娘若要借朕這份孝順掀起朝堂爭鬥,那就打錯注意了——你雖是朕的生母,但大清的江山還輪不到一個女人來指手畫腳。你若再做,朕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弘曆扭過頭看著懷裏的女人,輕撫著她已經平坦的小腹,在她唇上輕嘬一口。


    “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們,下次朕一定不會讓皇額娘傷害你了。從來隻有你是真心對朕的,可笑朕還不屑一顧。你會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你不說,朕就當你答應了。”


    幽幽地府傳來一聲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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