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日娜回京給太後拜壽,弘晝是最先知道的。因為那天他正好在慈寧宮。


    烏日娜是唯一有膽量敢當麵勸弘晝不要荒唐的孩子,有心機卻輕易不用,弘晝最喜歡這個女兒。


    當初進宮,烏日娜仗著自己進宮次數少,無人記得她的真麵目,要來了薑黃調配抹在頭上掩去一頭烏發,好好的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轉眼成了黃毛丫頭,當年吳紮庫氏就是這樣想順利逃過選秀,卻被耿太妃選中,最後指給他的。


    一開始礙於禮法,烏日娜也是恪守規矩,弘晝心裏苦悶,行事越發荒唐了。但是乾隆十年秋a後,烏日娜不再東躲西藏,人也養的白白胖胖,弘晝見她緩和了,伺機在烏日娜身邊安排了人,倒是找出不少問題。弘晝仗著自己掌管內務府,將烏日娜的教養嬤嬤好好“提點”了一番,烏日娜的日子才算真正好過起來。


    乾隆十五年烏日娜嫁給博爾濟吉特·德勒克。弘晝隻遠遠地看了看德勒克,不敢上前——畢竟規矩擺在那,這個時候和德勒克套近乎簡直是明目張膽的送把柄到弘曆手上。——他了解弘曆,當年就因為年側福晉在皇阿瑪麵前說了一句不喜歡荷花,皇阿瑪將府中荷花全數毀去,年僅五歲甚喜荷花的弘曆就在年側福晉時常經過的花園撒上黑豆,害得年側福晉失足小產;甚至在年貴妃死後,加害於年僅八歲的福惠,由此可見,弘曆的心眼隻有針尖那麽大。


    後來烏日娜遠赴蒙古,弘晝雖舍不得,但也知道和親公主的重要。按烏日娜的要求精心挑選了兩個嬤嬤,忍痛送走了女兒。


    烏日娜留給弘晝的信中寫滿了不舍,她還特意提了宮中生活和觀念轉變的原因,讓弘晝既心酸又自豪,對那拉氏這個新嫂子有了好感——她可比孝慎那個假仁假義和弘曆極其般配的皇後好多了。弘晝了解了風評頗好但在官場被評為愚鈍的那拉家後,也會不著痕跡的為那拉家說些好話。


    那天在慈寧宮,弘晝正和太後打趣,弘曆也在作陪。正說著,那拉皇後就說到太後的六十整壽。那拉氏提議召回和敬和婉夫婦回京賀壽。弘晝本以為要遭,弘曆不會同意,誰知弘曆滿口應下,太後也稱讚那拉氏的主意好,還說正好讓烏日娜和他見一麵。好在那拉氏隨即就說“烏日娜這些年都沒有和弘晝這個五叔好好說說話,是該見上一麵”,讓弘晝鬆了口氣。


    弘晝想起皇兄近幾年來對他的打壓度,想起自己荒唐的漸漸逼近皇兄底線的行為,恍然意識到就算自己是太後撫養大的,能給太後帶來尊榮的也隻有弘曆這個親生兒子。


    以往太後對他太好了,什麽事都為他擺平,輕而易舉的平息皇兄的怒火,讓他覺得自己做什麽都安全。從活喪到巧立名目向皇兄要禮金,弘晝遍數自己的事跡。那些無一不是在挑戰弘曆的耐心,偏太後護著,他一次次心驚卻平安度過後,就越發放縱了,甚至有幾分不可一世——反正他越荒唐,弘曆就越放心,他為什麽要約束自己呢?


    對於太後的維護,弘晝是感激的,但現在看來太後這是在捧殺他,為自己的兒子鏟平道路呢!他能有什麽威脅呢?區區一個親王,還是個荒唐王爺,能威脅到什麽?最大的威脅不過是比弘曆更受太後的寵罷了,但那都是局不是嗎!


    從此弘晝對太後就少了一份敬愛,對耿太妃又多了幾分真心,對那拉氏的感激就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了。


    弘晝慢慢改變自己越界的行為,不過好在以前的荒唐讓弘晝怎麽變都是正常的。就連烏日娜回京後都隱晦的托德勒克問候他是否健康。


    說到德勒克,弘晝實在太滿意了。為人熱情,行事略帶痞氣,妻奴,護短,無一不是弘晝心目中完美女婿的標準,而且德勒克識時務,又孝順(這個孝順當然是孝順弘晝),讓弘晝不禁感謝他那個不著調小心眼的皇帝哥哥,他實在是為烏日娜找了個好歸宿。


    因烏日娜回京後,弘晝隻和她在年節裏見過麵,弘晝就想著何時正式見見烏日娜。


    這天,德勒克帶著兩個小子在京城大街上晃蕩,被弘晝看見了。


    其實德勒克對和親王也算得上尊敬了,但是雙方都為了避嫌,並未正式接觸。


    這次偶遇也算是巧合了。


    弘晝拎著鳥籠,扇著扇子,晃到三人麵前。


    “德小子,怎麽今天這麽好興致逛街?怎麽不見你帶我侄女出來呢?”


    德勒克眼睛一亮,“五叔吉祥,這麽巧,五叔也來逛街啊?多隆,皓祥,快,見過五爺。”


    “給五爺請安,五爺吉祥。”


    多隆阿瑪也曾提過這位荒唐王爺,是以多隆一下就猜中了,用眼神暗示皓祥要尊敬點,卻不知他擠眉弄眼的樣子被弘晝和德勒克看個正著。


    弘晝覺得這個小子真是可愛,是個可塑之才。德勒克卻恨不得把臉埋起來,太丟臉了,虧他教了這麽久,還是這樣,隻要是對皓祥有好處的,多隆這小子就立馬沒了形象!!


    皓祥慢半拍,還是請了安,安安靜靜站在多隆身邊,隱晦的拉他衣袖,提醒多隆正經一點。


    “多隆?是紮依合的寶貝兒子,搶了嶽禮那個老東西兒子的多隆嗎?”弘晝收起扇子往腰間一插,拉過多隆東捏西摸,“不錯不錯~有前途,小小年紀不畏強權,強搶民男,有本王幼時之風,跟本王混怎麽樣?”


    多隆被捏的又痛又癢,卻躲不開弘晝的祿山之爪,“多謝…多謝五爺…賞識。”


    德勒克見這樣實在不好看,就將眾人帶到龍源樓。


    酒足飯飽後,弘晝越看越覺得多隆和他胃口,說話投機,越聊越起勁。


    卻聽隔壁傳來的交談聲越來越大,弘晝臉色一變,多隆會意的要去趕人。


    “這樣的家族也算是奇葩了。”


    弘晝一聽,有好玩的呀,製止了多隆,四人不聲不響的聽牆角。


    “我行商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家,當時真是嚇了一跳,回到家,看到家裏的母老虎,都不知多親切。”


    “這樣的人家居然還能為富一方,劉兄說的我越發想去一探究竟。”


    “不遠,就是天津南郊十裏的宋家莊,你到天津去一問便知。”


    弘晝聽來聽去,就是沒說是什麽事,想來偷聽的晚了,重點都漏聽,可隔壁的酒席居然不聲不響的散了,弘晝等得不耐煩想到隔壁一探究竟,卻看見另一間房走出一個熟悉的人。


    “四哥!”


    德勒克、多隆和皓祥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已經跪下了。


    “奴才見過四爺。”


    自忻貴人懷孕後,令妃就纏的厲害。再可口的飯菜,吃多了也是會吐的,難怪祖宗規矩一道菜隻能吃三口,弘曆不禁感歎老祖宗留下的果然有用。可令妃除了床上功夫了得,為人也貼心,小鳥依人,在妍姝宮裏碰的釘子,在令妃那都可以得到紓解,且一見到令妃波光流轉的眼睛,弘曆就心蕩神移,他很樂意寵著令妃。因為他專寵令妃,太後最近對令妃忌諱莫深,令妃的委屈讓弘曆左右為難。一邊是要孝順的皇額娘,一邊是一時舍棄不得的新寵,幫是錯,不幫也是錯,因寵了令妃他對皇後有愧,不敢勞動皇後幫腔,以至於次次都親自調解。所以,為了避開兩虎相爭,弘曆憋了好久,終於為自己找了個踏青的借口,白龍魚服出宮散心了。


    在吳書來的帶領下,弘曆來到了龍源樓,要了間清淨的包廂,點了幾個小菜,讓侍衛去叫傅恒,弘曆就憑窗眺望等待。


    隔壁的說話聲,弘曆聽的不甚清楚,內容聽的和弘晝差不多,也是有了興趣。


    那麽巧,傅恒趕到,弘曆就想著到隔壁問個究竟,出門就看見弘晝帶著德勒克三人,弘曆壓下心底的懷疑,接受了四人的請安,重新回到包廂。


    “四哥也想去看看是怎樣的人家讓家中有母老虎的人都慶幸不已吧?”


    弘晝神神秘秘的樣子,讓弘曆一時心軟,“難道你不想?”


    “這種熱鬧哪裏少得了我?四哥,你還不了解弟弟我嗎?”


    “好,你負責同皇額娘說。”弘曆拍板,瀟灑的起身走人。


    組織了一堆話還想要勸弘曆的弘晝愣神了。


    剛回宮,弘曆就招來粘杆處去查弘晝和德勒克的關係。


    從他登基以來,弘晝就變得荒唐了,弘曆當然知道弘晝是為了讓自己安心,但是太後對弘晝的好,讓弘曆如鯁在喉。明明他才是皇額娘的親生兒子,隻因不是皇額娘養大的,在皇額娘那就處處低弘晝一等。看著弘晝越發的荒唐,皇額娘卻一貫的包容,弘曆冷眼看著,心裏卻是將弘晝大卸八塊拆骨剝皮了。


    各朝為了安撫蒙古,送了多少和親公主,哪裏就是孝慎為了福兒提議將烏日娜收養中宮?況且如果沒有他時時提醒,孝慎哪裏會那麽多宗室子弟家中嫡女多不勝數的不要,卻第一時間想到烏日娜呢?他就是看不慣弘晝在他麵前肆無忌憚有恃無恐的樣子,以前是皇阿瑪不喜歡看到兄弟相殘,現在是皇額娘護著,弘曆一忍再忍,奪去弘晝一個女兒,就當是大戒前的小懲。


    烏日娜被收養後,弘晝倒是收斂了一陣子。烏日娜一直很規矩的和弘晝保持距離,讓弘晝悲從中來,著實令弘曆高興了一陣,就算那一段時間多少人在他麵前說弘晝的不是,他也是一笑而過,還破天荒的給弘晝送了喪禮。


    現在想來,妍姝確實比孝慎會教孩子。烏日娜要多規矩有多規矩,和德勒克的感情也是極好,對安撫蒙古效果不凡,相反福兒卻還要他來善後,為人驕橫不說,據說還把色布騰巴勒珠爾的一個絕色小妾脫光了扔出公主府,那個小妾後來投河自盡了,福兒也是隻字未提,不過好在色布騰巴勒珠爾喜歡福兒的霸道,總算過的幸福。但是科爾沁方麵對色布騰巴勒珠爾好像特別忌諱,恩,或者可以考慮換個人來當這個達爾汗親王。


    弘曆又想了很多,最後吳書來回報,延禧宮的冬雪求見。


    弘曆有些厭煩了,他是皇帝,哪裏有空天天管後宮?更何況,他現在正為弘晝和德勒克的事煩呢。再說,到底這裏是養心殿,沒有天天讓宮妃的侍婢出入的道理?


    要不還是交給妍姝吧。她和朕鬧別扭,無非是吃醋嘛~恩,今天就去翊坤宮和妍姝說說好話。


    乾隆啊,你似乎忘記了,是你先跟劉嫻鬧別扭的呀.....


    翊坤宮


    容嬤嬤細數乾隆十九年新年之後皇上留宿各宮的時間,大喊不妙。


    劉嫻眼睛一掃,路嬤嬤上前穩住容嬤嬤,帶去耳房詳談。


    這段時間乾隆獨寵令妃,對劉嫻是橫挑鼻子豎挑眼。而因為和令妃決裂,太後對劉嫻的態度一下回到高氏還在的時候,甚至是更好,讓劉嫻狠狠地受寵若驚了一把。


    但說到底太後也是想借她的手遏製令妃,劉嫻現在正在查令妃背後的勢力,自然是令妃蹦達的越歡快越好,在太後麵前酸不拉唧的說道幾天,太後就不再抓著她的手說那些有的沒的,反而是一同苦訴,那情形簡直是把劉嫻當作混跡在雍正後宮的好姐妹。從太後自我感覺良好的敘述中,劉嫻窺見一個久居深宮不得聖寵唯有個上進兒子值得稱頌內心更渴望君王一顧的寂寞宮妃。每次從慈寧宮回到翊坤宮,劉嫻都要潔麵沐浴,有幾次差點要洗柚子水。


    但是乾隆不來翊坤宮,劉嫻還是樂的要拜佛。現在劉嫻管教兒女,喂養小十三,還要收拾小十這個天兵。因為覺得年紀大了,劉嫻還忙著做瑜伽做保養,還要時不時指點一下那拉家,生活過得充實有趣,根本沒工夫敷衍乾隆,對他專寵令妃是樂見其成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太後的精神攻擊,劉嫻表示不及某人。


    晚上,弘曆來到翊坤宮得到的不是歡迎,而是劉嫻不解的眼神和容嬤嬤笑得跟菊花似的老臉。


    瑞寧、小十二、小十三已經睡了。隻剩下小十精神抖擻的巴上來。


    劉嫻笑著將小十送到弘曆手中,弘曆乖乖的去送小十,然後順勢留宿鍾粹宮。


    第二天是儲秀宮,第三天是承乾宮,第四天是永和宮....如此在後宮輪回一圈,令妃三個月的獨寵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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