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嬪,作為乾隆期少有的長壽妃子,劉嫻一直都很關注她。因為婉嬪在後宮一直是透明人,劉嫻覺得她挺可憐,對她還頗為照顧。不過劉嫻現在也明白了,在這樣波譎雲詭的後宮光是活下來就已經不簡單,更遑論做透明人?也是婉嬪動作縝密尚未被發現,為人又沉默寡言,數十年如一日的吃齋念佛,這才騙過所有人。


    但是婉嬪為什麽要怡妃死呢?


    就算是為了十格格,以婉嬪目前的身份也不夠格養,反倒是林貴人先前生了八格格,如今又救了十格格,本身又是滿人,很可能占據怡妃死後空下的這個妃位。


    劉嫻突然抬起眼盯著路嬤嬤,“真的是婉嬪?”


    路嬤嬤低下頭,“永和宮的斯容說的,應該屬實。”


    “斯容?”劉嫻突然想笑,“紅杏呢?”


    “哭暈了。”


    劉嫻緊抿雙唇,“盯住紅杏!她不能死!”


    “娘娘是說...”路嬤嬤頓住,“奴婢知道了。”


    沒幾天,永和宮傳來怡妃的貼身宮女自殺殉主未遂的消息,太後大加讚賞,賞了那個宮女銀錢,並恩準她為怡妃守孝三年後離宮。


    劉嫻知道後譏誚的笑笑,“這樣的忠心,本宮可要不起呢。”


    路嬤嬤心一緊,低頭不語。


    劉嫻側過頭微微勾起嘴唇,一把截下瑞寧探向糕點的手。


    “瑞寧寶貝,你不乖哦~這是小十二給皇額娘的,不是你的。”


    “皇額娘的都是我的。”瑞寧定定的看著小十二送來的劉嫻麵前那份紅豆糕,眼珠一轉,諂媚的笑,“皇額娘要是覺得虧了,瑞寧拿雲片糕跟您換就是了。”


    “小促狹鬼,誰稀罕你的雲片糕,拿著自己不要的東西送人,你也好意思?”劉嫻點點瑞寧的額頭,“拿去吧。”


    要路嬤嬤去賞送糕點的小丁子,劉嫻揮退所有人,摸著瑞寧的頭,“在想什麽?”


    “怡妃娘娘信任紅姑姑,要什麽給什麽,紅姑姑對怡妃娘娘也很好,為什麽...”


    “可是怡妃給不了她要的自由啊。”


    “自由?”


    “人心是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沒有人能夠看透人心,就連你皇阿瑪也總是被…耍的團團轉,還自以為得意呢。”劉嫻想起還珠中永琪說皇宮束縛得他喘不過氣,所以見了自由自在的小燕子才會一見傾心。不由得心裏一動,問瑞寧,“瑞寧覺得自己幸福嗎?”


    “我當然幸福啦~”瑞寧偏過頭一笑,掰著手指數,“我有疼我的皇額娘,可愛的弟弟小十二、溫柔的蘭馨姐姐和晴兒姐姐,還有容嬤嬤、小十一,皇阿瑪、皇瑪嬤.....”


    “瑞寧,快點長大吧。”劉嫻捏捏瑞寧的小臉,“皇額娘等著你保護我呢。”


    瑞寧收起笑,嚴肅的點頭,跳下炕給劉嫻請了安,轉頭就往外跑,邊跑邊說,“皇額娘,兒臣練箭去了。”


    劉嫻莫名一笑,“我是怎麽了?怎麽會跟瑞寧說這個?瑞寧還小,哪裏一下就懂這些?”


    劉嫻暗自唾棄,卻沒看到跑到殿外的瑞寧一臉凝重。


    儲秀宮


    婉嬪呆坐在床沿,地上跪著一個宮女。


    “冬晨,本宮待你如何?”


    “娘娘大恩,奴婢不敢忘。”


    婉嬪深吸一口氣,輕輕的聲音如冰冷滑膩的蛇鑽進人心,“你就是這樣報答本宮的?”


    冬晨手一抖,“娘娘息怒,奴婢自知背叛娘娘罪無可恕,請娘娘責罰。”


    “罰你?”婉嬪嗤笑,“你是看準了本宮不會動你才這樣說吧?若是這個時候罰你,皇上太後會怎麽想本宮?他們會想紅杏殉主是出自自願還是被人殺人滅口?”


    “娘娘息怒。”


    “息怒?”婉嬪指甲深深陷進肉裏,“本宮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當初你在儲秀宮一心向上爬,為的是留宮不回去受繼母虐待,期望多一點接近皇上的機會,一朝承寵,讓你繼母後悔。”


    “是奴婢不懂得掩飾,被高敏貴妃發現,送到慎刑司,幸得娘娘相救,才救回一條命。”


    “這些年你言聽計從,本宮以為你是個感恩的,對你推心置腹,你到年紀離宮,本宮也給過你機會,是你說要留,本宮才留了你。”


    “娘娘待奴婢極好,是奴婢該死,愧對娘娘。”


    “愧對?這是一句愧對就可以解決的?”


    “就算娘娘要怪,奴婢也不後悔,因為奴婢這麽做全是為了娘娘。娘娘這些年為了怡妃娘娘東奔西走,殫盡竭慮,怡妃娘娘非但沒有感激娘娘,反而巴結上老佛爺,也是她心思外露,這才被老佛爺所棄。誰知怡妃娘娘又巴結上皇後娘娘,重新得回聖寵,還有了身孕。奴婢為娘娘不值,娘娘秀外慧中,若是真的爭起來,哪裏會比怡妃娘娘差,可娘娘為了怡妃娘娘掩飾自己成了習慣,若怡妃娘娘不在,娘娘自然沒有顧忌......”


    “然後呢?”婉嬪冷著臉,“你真的是心大了,本宮的心思還容不得你來猜!”


    見冬晨雖恭敬卻明顯不服的表情,婉嬪冷笑,“你以為你猜中本宮的心思?本宮告訴你,你全部都錯了!本宮和怡妃是從小到大兩小無猜的朋友,本宮所做的一切不是為了爭寵不是為了上位,全部都是為了怡妃!當年怡妃被先皇後高敏貴妃陷害,本宮無權無勢,幫不了她,隻能小心翼翼經營,為的隻是有一天能救怡妃出來。你的自以為是,毀了本宮辛辛苦苦布置得回來的一切。”


    婉嬪滿腹的怨氣在看見冬晨迷茫的樣子後不翼而飛了,疲憊的轉過頭擺手,“你下去吧。”


    冬晨緊咬雙唇,半晌說道,“奴婢隻給了紅杏一盒麝香......”


    婉嬪聽得這話眼皮一跳,卻沒有抬頭,冬晨沉默的退下。


    冬晨一走,婉嬪就忍不住撲在床上,將頭埋在被子裏痛哭。


    “琳姐姐!琳姐姐!”


    婉嬪陳婉芳想起柏琳就心疼。


    陳婉芳認識柏琳是五歲的時候。那時聖祖爺年歲大了,朝堂動蕩,柏父考上同進士出身,外放到婉芳家鄉為官,租用了婉芳隔壁的房子,柏琳便與婉芳成了鄰居。


    和柏琳交好是個巧合。


    陳父看中柏父是官。因為祖父和父親的喪事耽擱了五年,這對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為自己苦命的母親掙個誥命的陳父來說是很大的打擊,但柏父的出現讓陳父覺得是個機會,所以決定和柏家交好。


    而柏父卻覺得,陳家雖是旁支,但它背後的海寧陳家很大,家族成員間從來都是守望相助,而且陳父憑自己的能力考上的秀才,隻是因為守孝的原因才推遲了五年,本身是個有能力的,所以柏家和陳家的交往隻有好處。


    作為兩家交好樞紐的就是現在的怡妃柏琳和婉嬪陳婉芳。


    柏琳從小就單純,因為長得太過妖豔,不單祖父祖母不喜歡,家中妖嬈的小妾們爭風吃醋也總喜歡拿她說事,時常在主母——柏琳母親麵前明嘲暗諷,惹得柏母看柏琳一眼都嫌礙眼,唯有柏父一直對柏琳很好,所以柏琳對柏父言聽計從。


    柏琳再不得寵愛,也是柏家唯一的嫡女,加之柏父的喜愛,柏琳順理成章的和陳婉芳成了朋友。柏琳比陳婉芳大一歲,兩人序了年齡,認了姐妹,直到五年後——陳父考取功名外放為官的第二年,陳父來接陳婉芳和她母親。


    再見到柏琳已經是雍正五年陳婉芳進宮做宮女的時候了。兩人匆匆一麵,柏琳已經被一頂青轎抬進了四貝勒府。


    後來陳婉芳打聽到柏琳比她早兩年入宮。人雖美,卻是個木頭美人,而且又比不上死都死的漂亮的敦肅皇貴妃,所以並未引起轟動。倒是熹貴妃看中柏琳顏色好身份低下,做主在弘曆和富察·茜希大婚之前送給了弘曆。


    弘曆如獲至寶的寵了一陣子,之後柏琳卻被富察嫡福晉、高格格和富察格格同時記恨,被流放到四貝勒府一隅吃盡苦頭。直到第一側福晉那拉氏進府,才被拉出來和那拉氏比對。


    陳婉芳一直記得因為不想離開杭州她偷跑出去,結果被小混混攔住,是柏琳救了她。她也清楚記得柏琳衣擺上的血,她一直告訴自己她欠了柏琳,一定要還給柏琳。可沒想到柏琳沒認出她,而且柏琳隨遇而安,細細柔柔的說話,清清白白的做人,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還是那樣單純。她心生妒忌,眼看著柏琳一口口吃下減少懷孕機會的藥,卻沒開口提醒,還告訴自己是因為怕受牽連。直到柏琳被禁足,她才驚覺自己是多自私。


    所以才想盡一切去彌補,可是現在這一切都隨著柏琳的死被毀了。


    婉嬪抽咽,“那個紅杏,我會送她去陪你的!”


    弘曆聽著粘杆處的報告,冷冷的笑了,“如你所願。”


    乾隆十九年十月二十,怡妃以貴妃禮葬。


    乾隆十九年十一月十日,儲秀宮婉嬪毀壞先帝禦賜之物,不服管教,頂撞太後,著降為貴人。


    與此同時永和宮的紅杏被帶到翊坤宮。


    剛進大殿,弘曆和劉嫻分坐兩端,把紅杏嚇了一跳。


    “奴婢紅杏見過皇上,皇上吉祥;見過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吉祥。”


    劉嫻根本不看紅杏,隻拿了茶杯喝茶。


    弘曆對吳書來使了個眼色。


    吳書來叫了起,就和容嬤嬤等人退到外麵。


    “為什麽?”


    紅杏一驚,“奴婢愚鈍,不知娘娘問的是什麽。”


    “怡妃對你難道不好?你為何要害她?”見紅杏低頭不語,劉嫻狠狠地將茶杯摔在地上,“皇上和本宮既然把你叫來,自然找到了證據,本來要直接將你送去慎刑司,隻在本宮不明白為何對著共患難過的怡妃,你也能說背叛就背叛?”


    “娘娘問奴婢這個問題,何不先問問您自己?”紅杏笑笑,“奴婢從來就隻想出宮,誰知跟了這麽沒用的主子,才進宮就被禁足,奴婢四下奔走就為了出宮,誰知道被逼得隻能留在宮裏。叫奴婢如何不怨不恨?”


    紅杏冷笑,“奴婢隻是個奴才,所以娘娘們都覺得既然給了選擇,就已經是奴婢的福氣,怡妃娘娘加倍對奴婢好,奴婢就該感恩戴德,銘記於心。可誰問過奴婢是真的想留在宮裏嗎?”


    “娘娘們高高在上,哪裏懂得奴婢的痛苦?怡妃娘娘是這樣,婉貴人也是這樣,宮中規矩是到了年歲的宮女子自願離宮,便會發放賞銀,怎麽到了奴婢這竟成了強買強賣。”


    “就為了這個?”


    “若怡妃娘娘一直對奴婢好,奴婢也不會有怨言的。”紅杏恍惚道,“可自從林貴人進了宮,娘娘就變了。林貴人會泡茶,會下棋,會和娘娘說詩詞,她還生了格格,娘娘和林貴人一起照顧八格格,有什麽事都隻和林貴人說,奴婢成了擺設,永和宮的奴才都不聽奴婢的,反倒是林貴人說什麽是什麽。”


    劉嫻不知該哭該笑。“你嫉妒林貴人?”


    “奴婢沒有!”紅杏尖叫,“是林貴人的錯,她如果不來永和宮奴婢就能和娘娘一直開開心心過下去,娘娘會教我寫字,教我下棋,還會教我唱好聽的歌。”


    忽的紅杏麵露猙獰,“都是林貴人的錯!她故意在娘娘麵前表現,搶走娘娘所有的注意,她還笑話我,說我該死,我和娘娘患難與共怎麽會是她離間的了得?可是怡妃娘娘也怪我!小格格是林貴人擰的,林貴人陷害我,可是娘娘卻寧可信林貴人來責罰我!”


    殿外的侍衛衝進來,容嬤嬤和吳書來反而留在外麵。


    紅杏卻已經安靜了,詭異的看著劉嫻。


    “皇後娘娘都知道了吧?”


    “什麽?!”


    弘曆用眼神喝退要堵住紅杏嘴的侍衛。


    紅杏看了弘曆一眼,“害得皇後娘娘中邪的巫蠱娃娃出自儲秀宮呢。”


    “巫蠱娃娃?”劉嫻低喃出聲,“皇上...”


    “皇後娘娘誤會了,不是高敏貴妃娘娘,而是現在住在儲秀宮的婉貴人!”


    “胡說!”劉嫻心裏一驚,不由自主的看向弘曆,慌張的表情卻被弘曆以為是大受打擊。


    弘曆卻沒有解釋。


    反而是紅杏開了口。


    “當年為了讓怡妃娘娘從永和宮解禁,加上對高敏貴妃和孝慎皇後的新仇舊恨,婉貴人掌握了證據,分別策動了高敏貴妃的貼身宮女爾青、春喜和孝慎皇後的貼身宮女緋音。本來是由爾青製作巫蠱娃娃,陷害高敏貴妃詛咒怡妃,但是爾青想保護皇後娘娘,所以臨時將詛咒對象變成了皇後娘娘您。”


    劉嫻跌坐在椅子上,麵色鐵青,弘曆的臉色也變了。


    “原本巫蠱娃娃是不會有效的,可是婉貴人臨時讓春喜加進了皇後娘娘的頭發,還偷偷改了上麵原本寫錯的生辰八字,在高敏貴妃死後才將八字換回來。”


    “你為何要告訴本宮?”


    “奴婢雖難逃一死,卻不想這件事永遠變成秘密,讓皇後娘娘一直糊塗。”紅杏磕了個頭,“事情都是奴婢做下的,隻求皇上放過奴婢的家人。”


    紅杏說完一頭撞在柱子上,血濺當場。


    “皇上早就知道了?”劉嫻輕聲問。


    弘曆攬住劉嫻的肩,“隻是事先猜到一點。”


    “原來是這樣...”劉嫻抹抹眼淚,“皇上為妍姝做了這麽多,妍姝卻一直誤會皇上,實在不是一個好妻子,請皇上責罰。”


    “你就是性子太直,不必放在心上,你若真覺得愧疚,不如在給我生個孩子吧~”


    “皇上!現在是白天,妍姝還有宮務尚未處理,皇上也該去處理政務了。”


    看著劉嫻倉惶逃走,弘曆苦笑著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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