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為了防止事情敗露,還讓其中一個殺手殺了他的同伴?”史寶玉笑著問道。


    他的笑容裏也不知是嘲諷還是快意,總之,令人毛骨悚然。


    “是的,據那位殺手供述,他拋屍的地方,就是原本曹春望想殺了你之後,藏匿你的屍首的地方。”


    史寶玉又笑了起來。


    “對了,你可見過曹夫人?”季夏冷不丁地冒出來這麽一句。她口中的曹夫人自然指的不是遠在桃源縣、從未到過京城的王根花,而是曹家看門大爺所認識的那位。


    史寶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嘴角的肌肉抽動了幾下,他皺了皺眉,仿佛陷入了回憶。片刻後,他給出了季夏意料之中的答案:沒見過。


    在史寶玉這兒,沒有得到任何關於曹春望的信息,也不知這曹春望和所謂的“曹夫人”究竟去了哪裏,是死是活。


    三人正準備悻悻而返,史寶玉忽然從背後叫住了他們。


    “三位大人可否告知,曹春望原本打算殺了我之後,把我的屍體丟在哪裏呀?”史寶玉皮笑肉不笑地問道。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同於之前的爽朗,顯得有些低沉,回蕩在著曠野中,不禁有些陰森冷氣。


    “枯井。在一個人跡罕至的樹林裏的廢棄枯井。”


    史寶玉不再掩飾他心中的嘲諷,冷笑一聲,幽幽地說道:“曹春望還真是笨!如果是我,就先把他的肉都割下來喂狗,再找個墳頭把他埋進去,那才叫神不知鬼不覺!”


    聽到這句話,三人皆是震驚不已。光是想想這畫麵,就有些驚悚莫名。這史寶玉竟然有這麽可怕的想法?


    史寶玉尷尬地笑了笑,雙手互搓著掌心,抿了抿嘴,說道:“咳,三位大人可別當真,我也就隨口一說。我哪敢殺人啊!”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進屋了,隻留下三人麵麵相覷。


    “我怎麽覺得史寶玉的有些奇怪……”季夏遲疑著開口。但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師父,你又要開始你那可怕的直覺了?”薛大寶挑著眉打趣道。


    季夏笑著追過去打薛大寶。


    “其實,我也這麽覺得。”


    季夏和薛大寶停止了打鬧,邊走邊安靜地聽著高寒繼續往下說。


    若說這季夏總是靠著沒來由的直覺,高寒憑借的卻是多年辦案積攢的識人之術。從薛大寶的經驗來看,隻要高寒說哪個人有問題,那就一定有問題。


    “正常人得知有人要殺他,難道不應該生氣嗎?更何況,是個與他並不相熟的人,他難道不應該覺得驚訝或是奇怪嗎?”高寒冷靜地分析道。


    “但他卻笑了起來!”薛大寶接口道。


    “沒錯!他竟然笑了起來!難道他得知自己曾經差點兒被害,但是死裏逃生,覺得高興嗎?”


    “那確實也值得高興一下的……”薛大寶歪著頭喃喃道。


    季夏白了他一眼,“別插嘴,你讓高大哥把話說完。”


    “不,死裏逃生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慶幸。”


    薛大寶轉念一想,好像的確是高寒說的這麽回事兒。


    “不過,最令我懷疑的是當季夏問他認不認識曹夫人之時,他給出的反應。”


    季夏在一旁點頭如搗蒜,這也是她覺得最可疑的地方。


    “我觀察到,當他聽到‘曹夫人’三個字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嘴角牽動了一下,然後開始皺眉……”高寒解釋道,“這些表情本身沒有問題,但連在一起就大有問題了。”


    薛大寶表示沒有明白高寒的意思,但他卻沒有出聲打斷,安靜地等著高寒把話說完。


    “當季夏提到‘曹夫人’,史寶玉的第一反應,是有些嫌惡地,可能嫌惡不一定準確,但反正是不高興的。”


    “而後續的皺眉這一動作,隻不過是為了掩飾他的這種‘不高興’,同時假裝自己隻是一下子沒想起‘曹夫人’是誰。”


    “我還是不懂,”薛大寶噘著嘴,委屈巴巴地說道,“我以為你掌握了真憑實據,敢情你是從他的麵部表情判斷出來的啊!”


    高寒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但這也是我從每次審訊犯人的時候,通過觀察他們的麵部表情,總結出來的。”


    “薛大寶,你不懂不要亂說!你別小看這些表情!真正的斷案高手,都往往能從罪犯的細微表情中,讀出對方的真實想法。”


    薛大寶見季夏一本正經科普的模樣,不由得睜大了眼睛,“師父,你對人的表情也有研究?”


    “這方麵我未曾涉獵,不過是略知一二,”季夏莞爾一笑,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知道你對我說的話感到驚訝,對不對?”


    薛大寶不住地點頭,“對對對,師父,你真是神了!”


    “一個下意識的表情,往往會‘泄露’出這個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別看高寒隻是經驗之談,但正是從這些基層經驗中總結出的共性規律,才是奠定一門學科的重要基礎。不然怎麽會有“實踐出真知”一說呢。


    薛大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總之,師父和高大哥都這麽說,那就一定不會錯。


    “那史寶玉到底隱瞞了什麽?”


    “恐怕,不僅僅是隱瞞這麽簡單吧?”季夏低垂著眉眼,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的意思是……”


    “我擔心曹春望和‘曹夫人’都已慘遭史寶玉毒手了。”


    “啊!”薛大寶趕緊捂住了自己驚呼的嘴,“師父,你這……”她是從哪裏推斷出來的!


    “是直覺。”季夏漫不經心地喝了一口茶水,“到底是京城有名的酒樓,用的都是明前的碧螺春。”


    薛大寶傻愣愣地看著,一時間也搞不清師父是不是在開玩笑。


    高寒卻道:“雖說是直覺,倒也不見得是空穴來風。”


    季夏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托著腮聽著。


    高寒輕笑了一聲,說道:“他似乎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很好的毀屍滅跡的範例。”


    “他說的那個……該不會是……”薛大寶支支吾吾地接口道。


    季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他那樣子,顯然對自己想到的辦法很得意啊!”她的嘴角浮現出若有似無的一抹微笑。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薛大寶詢問道。


    “先等金大哥過來一塊兒吃飯再說吧,”季夏嫣然一笑,說道,“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


    “幹活,幹啥活?”薛大寶一臉迷惑地問道。


    他總覺得他師父心裏憋了一肚子壞水,完全不像當時初見時候的高冷模樣。八成又要讓自己去“演戲”了,這一回,可得拖金大哥下水才行。


    他又朝高寒看了看,心想:難不成是高大哥把師父帶壞了?可高大哥一向一本正經的。那就還是師父自己的問題,以前的寡淡人設都是裝出來的。


    想到這兒,他不由得咯咯咯笑了起來。


    季夏和高寒看薛大寶不知道想了什麽事兒,自顧自地笑了起來,一頭霧水,不過也不想搭理他。他們朝門口的方向招了招手,“金大哥,我們在這兒。”


    金澤森笑著拉開椅子坐下,“你們三個今天怎麽有空過來,小廝來給我帶話,說你們在凝香居等我,我還不相信呢。今兒這頓飯,我請客。”


    “金大哥盛情,那我們也不推辭了。”高寒爽朗地笑了起來。


    “我們就是喊你來結賬的呀。”季夏調皮地眨了下眼睛。


    “都說完了吧,那我們開始點菜吧,忙了一上午,我可真是餓壞了。”薛大寶揉著肚子,委屈地說道。


    季夏皺了皺鼻子,用手指戳了一下薛大寶的額頭,嗔怪道:“你啊!”


    金澤森素知薛大寶一向小孩心性,笑著將店小二招呼過來,吩咐他趕緊上幾道本店特色菜。


    隨著薛大寶的一聲飽嗝,這頓饕餮盛宴就算是落下了帷幕。


    “話說,你們來京城不單是為了吃我這頓飯的吧?”金澤森笑著問道。雖說桃源縣地方小,但案子可不少,高寒等人一向公務甚繁,根本不可能有閑暇。


    “的確,我們此次前來,是為了一個案子。”


    高寒將枯井腐屍,袁本剛控告曹春望買、凶、殺、人,以及曹春望失蹤和他們對史寶玉的懷疑,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金澤森。


    對於桃源縣的枯井腐屍一事,金澤森也是略有耳聞,但沒想到後續還發生了這麽多事兒。


    金澤森思索一番後,說道:“你對史寶玉的懷疑,我也覺得很有道理。”


    薛大寶跳著腳說道:“金大哥,你怎麽也這樣認為啊!”


    金澤森攤了攤手,說道:“這不是明擺著的嘛?”


    薛大寶嘟囔著:“我怎麽沒看出來啊!”


    季夏當著薛大寶的麵兒,故意歎了口氣,喃喃說道:“同樣是捕頭,這人和人之間啊,還是有差距的。”


    薛大寶一聽就知道季夏是在取笑她,撅了噘嘴,撇過頭去不理睬她。


    高寒安慰道:“沒事兒,你還小,多積累一些經驗就好。”


    薛大寶喪氣地說道:“高大哥,我沒覺得你這是在安慰我。”可能有的時候,破案真的需要像師父那樣敏銳的“直覺”吧。


    季夏輕聲笑道:“好了,言歸正傳,咱們接下去該怎麽辦?”


    倘若這史寶玉真的殺了曹春望和“曹夫人”,又在高寒麵前麵不改色地回著話兒,可一定心理素質極強,是個難纏的角色。要從他身上找證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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