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蔓和薑少勤感到廠門口時,小李已經招呼陳嫣和他的兩個孩子坐在保安室了,還一人給他們娘仨倒了一杯水。


    王招娣和王元寶身上穿得比陳嫣還破,兩個小家夥沒喝過這麽甘甜的礦泉水,咕咚咕咚兩口喝完了,兩雙大眼睛緊緊盯著小李身後的飲水機。


    小李在門口打望,沒注意到他倆還想喝,小家夥就自己過去接水,結果不會按那個按鈕,搞得滿地都流著水。


    王招娣和王元寶覺得自己闖禍了,趕緊跑到陳嫣身後躲著,陳嫣氣得在倆孩子身上撓了兩下,然後過去蹲在地上,拿袖子去擦地上的水。


    “別別別,嬸子您別這樣。”


    小李終於轉過身來,看見眼前一幕,嚇得趕緊去拉陳嫣,“濕了就濕了,一會兒拿拖把拖一下就行了,快擦擦袖子。”


    小李趕緊拿了一大疊衛生紙給陳嫣,陳嫣看他果真拿拖把拖地,這才放心下來,也沒忘了走回去又罵了倆孩子幾句。


    恰好保安室有許多瓶裝水,小李見孩子愛喝,一人拿了一瓶塞他倆手裏,“喝吧,這和飲水機裏一樣的。”


    倆孩子接過去,愛不釋手的,都舍不得擰開喝。


    這時候薑蔓和薑少勤過來了,一進保安室就看見小李在拖地。


    小李放下拖把,走到二人跟前,“薑老板,副廠長,我看嬸子在外麵站著累,就叫他們到裏麵來了。”


    薑少勤點了下頭,再把視線轉到陳嫣身上。這村婦打扮的女人,和當年那個水靈的小丫頭完全判若兩人,薑少勤不仔細看根本認不出來。


    看得出陳嫣尷尬,為了不讓對方難堪,薑少勤收起自己眼中的愕然和不適,好言好語道:“嫣嫣,你姐今天正好不在,吃過飯沒有,我帶你和孩子們吃飯去。”


    陳嫣沒吭聲,雙手緊緊抓著兩個孩子。


    薑少勤把視線轉到孩子們身上,溫和地伸手將兩個小家夥摟過來,蹲下去和他們一樣高,笑容可掬道:“叫什麽名字呀?”


    “我是姐姐,我叫招娣。”


    “我是弟弟,我叫元寶。”


    介紹自己的時候倒是大方,薑少勤笑著摸摸這個腦袋,又默默那個腦袋,然後起身,“好,招娣和元寶,讓媽媽跟我們去吃飯吧?咱們食堂好吃的可多了,大雞腿想不想要?”


    招娣一聽有大雞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元寶更是邁著小短腿跑到陳嫣麵前晃她的胳膊:“媽媽媽媽,我要吃大雞腿,快答應那個伯伯,讓他帶我們去吃大雞腿!”


    陳嫣瑟縮地抬頭看向薑少勤,薑少勤再次開口,“走吧嫣嫣,我好歹是你姐夫,怎麽就變這麽生分了?”


    陳嫣這才沉沉地點了下頭,“嗯,我們去吃大雞腿!”


    薑少勤走在前麵,抱一個牽一個,看得出來倆孩子很喜歡他。


    薑蔓走在陳嫣身側,似是隨口一問,“你丈夫又打你了?”


    陳嫣原本就習慣性走路垂著頭,薑蔓這麽一問,她臉埋得更低了。


    她不開腔就是默認了,薑蔓也不咄咄逼人,搞得她更難堪就不好了。


    薑蔓又問:“你找我媽,是想讓她幫你嗎?”


    陳嫣:“我、我在王家實在是待不下去了,我怕、怕被王奎打死,孩子還這麽小……”


    薑蔓搖搖頭:“吃這些苦頭都是你自找的。”


    陳嫣沉默,緊緊咬住下唇。


    到了食堂,薑少勤把孩子放下後就去吩咐主廚炒菜熱飯去了。


    這個點兒不是飯點兒,按理說是有剩菜的,但薑少勤自己掏腰包讓主廚給陳嫣母子三人炒了三葷一素。


    飯是現成的,熱一下就行,而且大鍋大灶,炒菜都是很快的。


    不出半個小時,餐桌上就擺上了滿滿當當四大盤菜,還有一人一個鹵雞腿。


    招娣今年六歲,元寶三歲,倆小家夥從出生到現在都沒見過這麽豐盛的飯菜,等陳嫣點了下頭,就狼吞虎咽吃起來。


    陳嫣也餓壞了,但她是大人,不可能像孩子們那樣肆無忌憚。


    她把自己那個雞腿夾到了元寶碗裏,元寶見了不解道,“媽媽,你為什麽不吃?”


    陳嫣笑著說:“媽媽不喜歡吃雞腿。”


    元寶眨了眨眼睛,然後放下筷子:“哦,那我和姐姐一人一半。”


    說完拿那髒兮兮的手把那個燉的軟爛的鹵雞腿掰開,自己留了一小半,剩下的連骨頭帶肉都給了招娣。


    招娣笑嘿嘿的,給弟弟夾了塊排骨:“那元寶吃這塊排骨,肉多!”


    “好!”


    元寶哈哈哈地笑起來,一對兒眼睛彎彎的,露出潔白的乳牙。


    陳嫣一臉欣慰,暗地抹了把淚。


    薑少勤看了這場景,轉頭和薑蔓相視一笑。


    不得不說,雖然陳嫣這幾年活得沒個人樣,孩子倒是教育得挺好。


    吃過飯,孩子們犯困,薑少勤就把他們帶去了職工宿舍空著的單間睡覺。


    而陳嫣則被薑蔓帶去了廠區辦公樓,她的獨立辦公室。


    陳嫣身上實在是太髒了,還有很大一股奇怪的味道,薑蔓有點看不下去,但這會兒也沒衣服給她換,隻能忍著,至少也要忍到陳嵐辦完事回來。


    薑蔓對陳嫣還是很客氣的,到了辦公室就給她倒了杯熱水,大概是被剛才食堂那一幕感染,這會兒和陳嫣說話也不自覺地親昵了不少,“小姨,跟我說說你和王家是什麽情況?”


    聽到薑蔓喊自己小姨,陳嫣整個人一頓,很快就反應過來,“我和王奎,是當年媒婆來說媒的。當時家裏已經每況愈下,窮得就快吃不上飯了,我媽為了王家那一點聘禮,就不容分說答應了這門親事。”


    “如果王奎這個人有點責任心,對我和孩子好一點,我這輩子可能就認命了。但他總是喝酒,賭博,還在外麵找女人,一生氣就愛打我……”


    “我已經忍了很多年了,這次我不想再忍了,我要聽嵐姐的,和他離婚!”


    前段時間王麻子得病死了,原本給孫兒孫女留的那麽一點念書的錢都被王奎拿去輸掉了,回來還把陳嫣打個半死。


    陳嫣命不好,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但她不想兒子和女兒也跟著遭罪,所以昨晚上她趁著王奎酩酊大醉睡得像個死豬,連夜帶著孩子們走了。


    沒地方可去,唯一能投靠的人也就隻有陳嵐了。


    陳嫣了解自己家姐,隻要自己開口求她,她一定能給自己和孩子們一個落腳的地方。


    聽完陳嫣的話,薑蔓歎氣:“上次我媽就說給你安排個工作,你偏偏不聽,非得要多受幾次皮肉之苦才能覺悟。”


    陳嫣垂著眼睛,眼淚往心裏流:“那時候我不能走啊,我的孩子們還在家裏啊……”


    說著就嗚嗚哭起來,哭得薑蔓心裏難受,畢竟她也是即將當媽的人了。


    走過去拍著陳嫣肩膀安撫了幾句,又道:“沒事了,既然你來了榮市,你和孩子們就要開始一段新的人生,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陳嫣擦掉眼淚,又不說話了,薑蔓看她在思忖這什麽,便問:“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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