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


    好痛。


    幹癟古怪的歡笑與酒器相撞之聲,將顧長歌喚醒。


    睫毛煽動,顧長歌明顯感到有什麽東西將他眼皮粘黏,是血。


    我流血了。


    怎麽會流血......


    是林野雪打的!


    叔叔嬸嬸,堂妹!


    顧長歌意識猛然清醒,奮力睜開眼睛。


    稠血染紅了半片視野,視線模糊抖動,顧長歌在模糊間看見了一襲白衣。


    嗅覺觸覺也慢慢清晰——處子幽香飄於鼻尖,三千發絲在自己臉頰上遊走。


    視線完全聚焦,這下顧長歌看清了。


    在姣姣清輝與昏黃火焰的光線中,他看見隆起的帶血白衫、垂在眼前的青絲以及被隆起胸部遮住的半張絕美容顏。


    ——自己正躺在林野雪的懷裏。


    腹部肌肉發力,顧長歌欲從林野雪懷中起身。


    但林野雪察覺到了顧長歌的蘇醒。


    她視線下移,很快伸手按在了顧長歌胸膛上,將顧長歌重新按回了她懷中。


    “......”


    重新被林野雪按回其懷中,顧長歌明顯看到了眼前那美妙之物微微晃動。


    同時,肌膚與林野雪腰間接觸之處,也傳來軟糯之感。


    細肢掛碩果。


    可是顧長歌現在毫無心情享受這等美妙,他隻想起身弄清現在的狀況。


    之前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林野雪會突然出手將自己打暈?


    現在,她為何不讓自己坐起?


    視線上移,顧長歌看向那俯視著自己的眼眸,那雙眼睛一如既往地靜謐。


    “雪仙子?”


    “我在。”


    “我們在哪兒?”


    “在穆家城城主府,我已將事情告知帶隊的外門長老了。”


    李染已經知道了嗎?


    現在在城主府,怪不得耳邊盡是歡笑和酒器相撞之聲......


    但,林野雪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自己?


    顧長歌視線移動,他想要看清周圍的環境。


    但礙於眼前的視線,實在是被那隆起白衫遮擋得太多,顧長歌什麽也看不見。


    堂妹和叔嬸死後的古怪模樣,再次湧上顧長歌的心頭。


    自己在這個世界唯一的幾位親人,現在也沒了......雖然,叔叔經常罵自己沒用,但卻不曾凍著餓著自己。


    顧長歌略薄的嘴唇微張,喉頭滾動,親人的離去濺起千言萬語回蕩於心。


    但,最終也隻化為沙啞的一句話。


    兩世為人,顧長歌明白斯人已去,生者如斯的道理。


    “多謝......情況怎樣?”


    “目前還算安全。”


    “安全?我的意思是我家那邊。”


    “長老說,吃完宴席再去拜訪。”


    “......拜訪?吃完宴席?”


    顧長歌隻覺得耳邊傳來的話,好生荒謬!


    什麽人,能再聽到那樣的消息之後還能穩坐釣魚台吃完宴席,再用上“拜訪”這個詞語?


    心思一轉,顧長歌想到了最大的可能——是不是林野雪不善言辭,沒有把話說明白?


    顯然是了,不然李染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


    “雪仙子,讓我起身。”


    “好。”


    顧長歌腹部肌肉再次發力,手掌撐在林野雪的大腿上,恰到好處地肉感傳來。


    “冒犯了......”


    顧長歌的話戛然而止。


    隻因,


    他起身後,看到麵前的桌上,擺著一顆頭顱。


    那顆頭顱,他不認識。


    轉頭,顧長歌視線掃過周圍。


    燈火通明,高朋滿座。


    血肉橫飛,屍骸遍布。


    諸位劍門弟子,大口飲血,大口吃肉,幹癟古怪笑聲不斷。


    披甲戴胄之士,府上奏樂之師,盡是腐爛皮囊。


    遠處,劍門的外門長老李染,吃得嘴唇都不見了,森森白牙外露。


    近處,穆家城城主穆炎,四肢盡失,但臉上卻瘋狂癲笑。


    這......這就是林野雪說的“還算安全”?!


    不久前還好好的劍門諸弟子,不久前還好好的城主,怎會變成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麽?


    回頭,顧長歌視線回到眼前那張絕美容顏上。


    “......雪仙子。”


    “嗯?”


    “你為何不逃?”


    “現在該逃嗎?”


    “......”


    顧長歌盡力扯動嘴角,對著麵前的林野雪笑了笑。


    他現在算是明白了。


    為什麽那劍門外門長老李染,要用上“拜訪”這個詞語了。


    麵前這林野雪哪是不善言辭,這是腦袋實心。


    深吸一口氣,顧長歌勉強穩住心神。


    事已至此,現在怎麽辦?


    他臉上的血液都凝固完了,傷口也已結痂,證明時間應該過去挺久。


    過去這麽久,林野雪都能安全地把自己抱在懷裏,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是“目前安全”。


    顧長歌仍坐在林野雪大腿上,山影樹蔭劃過,他手指向了不遠處。


    “雪仙子,那位外門長老李染是什麽修為?”


    “他修炁,乃是五品天不生之境。”


    “那你呢?”


    聞言,林野雪微微揚起驕傲光潔的脖子。


    “一月前入的五品天不生之境。”


    顧長歌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近在咫尺的林野雪。


    片刻後,


    眨眨眼,林野雪躲過顧長歌幽幽的視線,撇頭輕言。


    “......僥幸而已。”


    呼。


    顧長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眼中明暗不定。


    劍門宗主有你這樣的首徒,是他的福氣,是均衡劍門之幸。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穆家城肯定是出什麽大事了!


    連穆家城城主府都陷入了這番詭異,恐怕城內的百姓......


    怎麽辦?


    顧長歌迅速分析眼前的形式。


    外門長老五品,諸位劍門弟子八九品都有,穆家城城主六品......他們都已經寄了。


    而現在,自己八品,林野雪五品。


    逃!


    得逃!


    得速速地逃!


    逃離穆家城,上報劍門宗主、上報官府,絕不能讓眼前這詭異擴散!


    穆家城周圍,至少還有三個人口密集的大城!


    這是數萬個家庭,數十萬條鮮活的生命!


    “雪仙子。”


    “嗯?”


    “我覺得可以逃了,我們得把這個消息帶出去。”


    “好,那我用功法帶你飛。”


    林野雪以一種極為“落落大方”的態度順從了顧長歌的意見。


    甚至,顧長歌能感受到林野雪在聽到自己安排後,她黛眉蹙起的角度微緩。


    從林野雪大腿上起身,顧長歌心有餘悸地掃視了一番那位外門長老李染。


    五品天不生之境,死地竟如此利索。


    感慨中,一根溫熱柔軟的手指觸摸到脖頸後方的肌膚,顧長歌回頭。


    林野雪,把一個巴掌大的布偶遞到了顧長歌麵前。


    “這是你的東西。”


    “還給你。”


    低頭,顧長歌看到了一個無頭布偶,以及林野雪左手手腕上的豬頭。


    那無頭娃娃,用麻布和細線纏繞木棒製成,隻有身體,沒有頭顱,粗獷的風格之中頗帶些詭異。


    這個布偶,顧長歌之前放在內衫布袋裏的。


    這個布偶,是顧長歌第三次換命從腦子裏那個聲音那兒得到的獎勵。


    恍然間,過往畫麵躍上顧長歌腦海——


    ......


    【無頭布偶:一位婦人為你製作的布偶,這布偶可為你阻擋一次致命攻擊。】


    【她曾在過去的二十多個夜晚中不斷呼喚著你的名字,在這次見到你之後,她發誓要保護好你。】


    ......


    “一個月左右,那不就是二十來天嗎?那這二十天,靈兒每天晚上喊你一次名字,喊到三十你還沒回來,我就不認你這個哥哥了!”


    “等靈兒有了浩然氣,靈兒來保護堂哥......我會在睡前默念堂哥的名字的。”


    ......


    嬸嬸端來張木凳,坐在角落,半側對著房門,手一抖一抖像是在織著什麽東西。


    餘光撇過,嬸嬸手中好像是個布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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