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丹蓮見方行來了,還未等方行開口,她就說道:“是那個孩子做的,她來報仇,並沒有殺了宮主,而是將她關在籠子裏。”


    “就像以前,鍾離霜把她關在籠子裏一般。”


    想到鍾離霜在籠子裏的模樣,方行臉色蒼白如紙,神情恍惚……


    那麽小的孩子,在籠子裏關著,什麽都不知道,被當成畜生一樣養著。


    鍾離霜,鍾離霜……


    “嗬嗬,嗬嗬……”方行笑出了聲,咬牙切齒,又自嘲,做父母的靠不住,孩子就靠自己。


    那個孩子,那個孩子……


    杜丹蓮接著說道:“你要帶鍾離霜走,還是殺了她,都隨你,不過,我有一個要求,鍾離霜與你們的恩怨,和絕情宮沒有關係。”


    “哪怕有關係,絕情宮當年的規矩便是如此,你知道她是絕情宮弟子還招惹,就應該料到你們的結局不好。”


    是啊?


    明明知道結局會不好,但就是情難自禁,情在心頭湧動的時候,覺得自己可以戰勝天地,覺得可以勇往無前,覺得這天底下的事情,一切都會如自己願。


    盲目到看不清楚一切,隻有愛,滿心滿意的愛。


    可,現實冰冷刺骨。


    如果要問方行,愛不愛,方行說,愛過的……


    至少,在方行的心中,在方行這一生中,鍾離霜都是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惜,這濃墨重彩的一筆,最後變得如此麵目全非,被歲月侵蝕得不複當年的色彩。


    方行辜負了這份愛,鍾離霜又走到這一步,這究竟是誰的錯,誰都有錯,唯獨,那孩子沒錯的。


    那孩子不該的,什麽都不知道,成為他們的孩子,也是別無選擇。


    方行隻是說道:“我不會帶走鍾離霜,我要絕情宮陪著她,陪著她。”


    杜丹蓮:???


    你認真的?


    彼此為仇寇,怎麽,看到鍾離霜那樣了,心生憐憫了,要陪著她走生命最後一段路?


    杜丹蓮覺得搞笑至極,她看著麵前這個英俊,腰間別著君子劍的男人,從鼻腔裏發出了一聲嗤笑。


    男人啊,你如此作為,讓你的妻子情何以堪,又讓你那孩子情何以堪……


    你覺得你對不起鍾離霜,覺得你們到底相戀一場,可其他人呢?


    真是拎不清,害人害己。


    杜丹蓮露出了虛偽應付的微笑來,“方莊主隨意,隻是我絕情宮也不養著無用之人,你不是絕情宮的人,還請按照打尖住店費用結。”


    方行點頭,“我明白,我會的,還請杜宮主為我準備一些水,我好替她梳洗梳洗。”


    杜丹蓮按照對待客人一般的態度,“我會安排人,不過那孩子說了,你不能把人弄出籠子。”


    “畢竟……”杜丹蓮看著方行,“那是你的孩子不是嗎?”


    你要圓自己一段情,也要顧忌遭受苦難的孩子,鍾離霜的樣子不知道還能活多久,但那孩子如果沒意外,會長長久久的活著。


    你如此作為,就不怕你孩子怪你?


    方行似看出杜丹蓮的鄙夷,卻沒有開口為自己辯解什麽,看著窗外紛紛揚揚掉落的花瓣,他走到樹下,折了一枝花。


    他拿著花,重新回到了黑黢黢的房間,鍾離霜聽著腳步聲,幾乎是驚慌失措地用手撥弄頭發,用淩亂凝結的頭發覆麵。


    方行蹲在了籠子旁邊,將那支花塞到鍾離霜的手中,他悠悠說道:“我看外麵花開得正好,便折了一支送你。”


    “你究竟要幹什麽,要殺要剮隨便。”鍾離霜的聲音特別嘶啞,如同八十歲佝僂老婦。


    沒有了內力傍身,鍾離霜日日承受著身體疼痛,每一份每一秒,身體也在衰竭,她想,過不了多久,她就要死了吧。


    按理說,從被塞進籠子之後,為了尊嚴就該去死,她當時手腳都是斷的,下巴被卸了,根本死不了。


    可等到能動,能死的時候,她居然有些隱隱習慣呆在籠子裏了,沒有去死的勇氣。


    哪怕身體很疼,不知日夜,這樣活著,她居然沒勇氣去死了。


    她不知道為什麽不敢死,是因為害怕死,還是因為她在等什麽,不甘心這麽就死了,這麽悄無聲息就死了。


    鍾離霜的手漸漸握緊了手中的花枝,她想,她一直不敢死,不甘心,是想要一個答案,一個能讓安心去的答案。


    這時,絕情宮的弟子端來了一盆水,看到籠子裏的鍾離霜,再看看旁邊的方行,把一盆水放在地上。


    方行道謝:“多謝姑娘。”


    絕情宮弟子皮笑肉不笑,“不謝,方莊主也是給了錢的。”


    她轉身的時候,在心裏‘呸’了一聲,直道晦氣!


    他們不會覺得他們的愛情很感人吧,愛恨糾葛,痛快淋漓吧。


    他們倒是痛快淋漓,覺得敢愛敢恨,可多少無辜人被他們牽連。


    無辜人僅僅隻是想要活著都很難,為什麽要為他們的愛情陪葬。


    鍾離霜殺了絕情宮那麽多弟子,都吵著鬧著要殺了鍾離霜,為那些弟子報仇。


    可杜丹蓮就是頂著壓力,讓鍾離霜活著。


    可鍾離霜活著,但在絕情宮過得不好,在籠子裏,從未有人來給她清理一下身體,連飯菜,都是杜丹蓮送來的。


    如果杜丹蓮太忙了,忘記送飯,那鍾離霜就隻有餓著。


    方行打濕了帕子,擰了擰,撥開了鍾離霜麵上的頭發,用濕帕子擦著鍾離霜臉上的髒汙,“別動,擦一擦。”


    鍾離霜眼珠子轉動著,看著方行,有些迷茫,“你究竟要幹什麽?”


    方行為什麽這樣,他究竟想做什麽?


    方行專注擦拭鍾離霜的臉,又擦拭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慢慢擦著。


    鍾離霜看著他的臉,神情一時間有些恍惚,她恍惚覺得好像回到了被絕情宮追殺的時候。


    那個時候,方行也是這樣替她擦拭著臉,她赤著腳,在清澈的小溪裏泡著……


    再一想,似乎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


    可實際上,也僅僅是幾年的時光……


    幾年的時光,就有桑海桑田之感。


    鍾離霜想的是,她所執著的,大概就是這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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