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驚恐萬分,恨不得捂住妹妹的嘴巴,讓她不要再說雞蛋了。


    爺和奶都非常凶,雞蛋是要拿去賣的,是家裏的進項,小叔叔要讀書很費錢。


    家裏這麽節約都是為了小叔叔能趕考。


    奶說,隻要家裏起來了,家裏的女兒家也能嫁得更好。


    大丫很迷茫,也看不到嫁得好是怎樣好,隻覺得這是一件非常非常遙遠的事情。


    有的隻是眼下每天忙不完的事情,勞累到大丫習以為常。


    南枝歪了歪頭,“可我就想吃雞蛋,我餓。”


    大丫立刻說道:“我把我的飯分給你。”


    “不要。”南枝搖頭,“姐姐會餓,姐姐幹活會餓。”


    大丫:……


    妹妹懂事的時候,真讓人心裏發軟,可不懂事的時候,倔強得讓人無奈。


    想到父親在門外呆了一夜,大丫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對無所知無所畏懼的妹妹,產生了一種羨慕之情。


    那樣的話,那樣的事,她不敢說,不敢做。


    大丫已經十歲了,也知道因為自己和妹妹是女孩,注定得不到父親母親,家族的多關注。


    雞蛋這種事情大丫從來都不會張口,因為她知道開口了也得不到。


    大丫摸著妹妹枯黃的頭發,“待會吃飯,不要再說雞蛋的事情。”


    家裏又要雞飛狗跳了。


    南枝歪歪頭,沒說話。


    南枝出了屋,江良才看向了女兒,南枝也看著他,發現爹的眼睛有紅血絲,眼下有烏青,跑過去說道:“爹,你回去睡覺吧。”


    天亮了,還睡什麽,不做活了?


    老錢氏說:“你非要跟你爹鬧要吃雞蛋,還讓你爹在外麵呆了一晚上,就沒見過你這麽不孝順的女兒。”


    不孝順?


    在這個幾乎沒有人口流動的環境,一旦名聲壞了,就寸步難行。


    吳氏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哪怕是女兒,也是她的女兒,名聲壞了,後半輩子怎麽辦。


    “娘……”吳氏看向了老錢氏,老錢氏搭著眼皮,吳氏又看向了丈夫,江良才微微垂眸看著地麵,也沒有說話。


    顯然,昨天晚上女兒的話讓江良才不高興了,權威被挑戰了,要壓一壓女兒,讓女兒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大丫緊緊抿著嘴唇,眼裏幾乎含著淚花。


    小錢氏抱著兩歲大的孩子,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在旁邊看熱鬧,嘴角含笑,一副和和氣氣的樣子。


    南枝睜大了眼睛,不解又疑惑,“是爹自己跑到外麵去的,不是我讓爹去的,你們大人不講理。”


    老錢氏更生氣了,“長輩說話,你還頂嘴,三歲看老,家裏出了一個反骨仔。”


    南枝:???


    是爹自己跑的,非要怪寶寶!


    南枝看向了江良才,“爹,你說一說,說一說。”


    對於孩子來說,父母是依靠,也是支撐,遇到事情,南枝下意識要依靠爸爸媽媽……


    江良才看著女兒不知所措的樣子,心裏有一種奇怪的快感,大約是看到她受到了懲罰,頓了頓才說道:“不要跟你奶頂嘴。”


    南枝看向父親,眼中的光漸漸消失了,心裏很痛很痛,像有一隻腳,一直碾著她的心,好疼好疼。


    二丫姐姐心裏痛。


    南枝看著這一家人,不太明白,她隻是一個寶寶,為什麽這麽討厭一個寶寶。


    由兩塊糖糕引起的事故。


    吳氏緊緊咬著牙,呼吸急促,看著江良才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她一直都知道,丈夫就是江家幹活的畜生。


    還自認為是長子,覺得自己應該要承擔更多的責任,覺得榮耀滿滿,公公交代一些事情,他屁顛屁顛就跑去做了,好像天大的榮耀。


    也許是沒有兒子,讓丈夫下意識去依靠大家庭,對二房的三個兒子流露出羨慕。


    也許,他覺得,百年之後,要靠侄兒們給他摔盆。


    吳氏痛恨自己的肚子,也對丈夫充滿了怨懟和無力,哪怕有一個兒子也好,也許就能改變一些。


    南枝對江良才說道:“當你小孩真可憐,其他寶寶都看著,都不敢來,不要你做爹爹。”


    寶寶又小又可憐,養活不了自己,爹娘還不管,太嚇人啦。


    小孩子單純地認為,父母與孩子是相互選擇的結果。


    南枝說完,心頭居然有種鬆快的感覺。


    她轉身就跑了,直接就跑了,跑出了院子,她感覺到大家的眼神都不友善。


    作為孩子,第一反應就是逃離。


    “放肆,看看她,像什麽樣子,什麽樣子?”老錢氏氣得胸脯劇烈起伏,捂著心口,氣得麵目扭曲。


    作為家裏的大家長,手握管家之權,包括分配糧食,分配活計,哪怕這個權利隻是管理十多口人,但也是權力。


    在自己的權力管轄範圍內,出了這麽一個不聽話的,對老錢氏的權力是一個挑戰,不壓住了,以後一大家子都來鬧。


    “老大,還不把人拉回來。”老錢氏對呆愣的,臉色蒼白無比的江良才喊道。


    江良才旁邊的吳氏,更是踉蹌著身體,站都站不住了。


    寶寶在看著,看著……


    不要你做爹爹……


    像一道道驚雷劈在江良才和吳氏身上,尤其是在這個信命的時代,江良才和吳氏,信命又不甘心……


    可一個孩子的童言稚語,讓他們幾乎無法麵對。


    哪怕吳氏這個做娘的,對女兒都沒有多上心,一心想要生個孩子,改變一下處境。


    “老大,老大……”老錢氏尖銳地喊道,江良才回過神來,手指微微顫抖,“我去找。”


    江白明說道:“老二也跟著一起去找,別讓孩子丟了。”


    江良才艱澀開口道:“謝謝爹。”


    “那是江家的子孫,無論是男孩女孩,都姓江。”老爺子對兒子說道。


    老二江元忠立刻說道:“好,馬上就去。”又安慰大哥:“那孩子就是氣性有點大,跑不遠的。”


    江良才抿了抿嘴唇,沒說話,除了院子,到處張望了一下,根本沒看到孩子的身影,江良才臉色更是變了變……


    孩子跑哪去了?


    江良才心跳如錘鼓,一時間雙腿都有些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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