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心?


    唐婉冥思苦想。


    不甘心,是幼時,娘親難產而死,臨死前仍不瞑目,她怨恨劉淑蘭,卻無能為力。


    少時,是雪中紅梅太過濃烈,如黑暗裏的一束光,照的她迷失了方向,渾然忘記自己還身在泥淖之中,跌跌撞撞,怒從中來。


    又或者,是長久的狠辣早已將她的良心抹殺,惡心驟起,再做不得良善之輩的時候。


    理由千千萬萬。


    唐婉卻一個也不想跟封北寒說。


    她知道這男人生性多疑,時不時的發問,也不可能是真的想了解她。


    應該隻是把她當做一個傾訴的對象。


    如此想著,唐婉薄唇輕啟。


    “妾身困在祠堂中時,看見那一排排名字,一個個前人牌位。隻覺得事業未競,是不甘心。”


    封北寒捏著筆的指尖驟然收緊。


    唐婉緊接著說:“更覺得,身死而無繼,更是不甘心。並非是血緣至親,約莫是自己的一腔赤誠拋灑黃土,卻都栽不出半顆果子,那樣的感覺,才是最不甘心。”


    封北寒側目,對上了唐婉那雙清亮的眼。


    裏麵沒有半分赤誠,更沒有半分憐憫,平靜如一潭死水。


    可字字句句,卻深入封北寒的肺腑,激起千層浪。


    良久,封北寒才開口:“你覺得如今盛世,可好?”


    “妾身在學士府裏飽受欺淩,於是在妾身看來,這算不得什麽盛世。”


    唐婉沒有看封北寒,反倒是自顧自的起身為他研墨,又笑道,“他人的盛世,於妾身來說無關緊要,妾身過的不舒服,那任憑歌舞升平,也算不得盛世。”


    封北寒挑眉看她:“王妃心中,並無大愛。”


    “自然沒有。女子生來,便困在這四方籠中,天下都還沒看清,何來天下之大愛。”唐婉淺笑,臉上神色還是淡淡的。


    封北寒仍是深深的看著她。


    沒想到,竟是這小狐狸懂得他。


    “你知道本王因何事不甘?”他問。


    唐婉抬眸:“妾身並不知道具體何事,但王爺戍守邊疆,遠離京城爭鬥,更不邀功爭寵,十年之久,可見一腔赤膽忠心。可有些人自己眼裏盛著欲望,便覺得天下人行事都有所圖謀……實在是,可笑至極。”


    伴隨著最後四個字落下。


    封北寒眼底的寒霜徹底褪去,反而是笑起來,一把將唐婉拉入了懷中。


    “如此說來,還是王妃更懂本王些。”


    “……”


    唐婉被人抱著,心裏不爽。


    當然得懂。


    不然她豈不是白跪了幾個時辰的祠堂?


    她冥思苦想了幾個時辰,封北寒供奉前輩的理由,不就是為了今日,把人哄得服服帖帖,好得到玄靈花麽。


    而在封北寒的眼裏。


    這小狐狸雖然說話半真半假,就連神色想法都是看不透。


    但字字句句的確說到他的心坎裏去了。


    封北寒看著她那張清冷的臉,不由得在想,如果她並非是皇帝派來的人,自己倒是可以好好待她。


    隻可惜……她還未洗脫嫌疑,甚至身上的秘密越來越多。


    真是可惜。


    封北寒眼睛微眯,收起了桌案上的折子:“本王累得很,不若,王妃同本王小酌幾杯,小憩一番?”


    唐婉眼睛一亮,破綻這不自己送上門來了麽!


    她忙叫人送來酒水,與封北寒共飲。


    隻需稍稍的藥粉,便可讓他就此沉沉睡去。


    唐婉心裏蠢蠢欲動,卻陡然想起當初回門,自己給唐柔下藥時,也被封北寒看見。


    甫一回頭,唐婉便見封北寒那雙冰冷的眼緊盯著自己。


    “王府的酒,不合你心意?”


    唐婉眼睛一眯,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麽聊齋呢。


    如今看著,唐婉倒是覺得方才封北寒是故意露出破綻來,想看看自己想做些什麽吧。


    如此想著,唐婉指尖勾回,藥粉重新落入袖中口袋裏。


    封北寒不語。


    這小狐狸,還挺聰明。


    兩人各有心思,竟也是笑意盈盈的喝了兩盅酒。


    兩人臉上都飛起半片薄紅,封北寒單手隻著腦袋,狹長銳利的眼朝著唐婉掃來。


    隻見唐婉長睫輕顫,一雙眼都因酒水氤氳著水汽,抬眸勾唇,倒是瞧見些許醉意,就連倒酒的動作都有些不穩,纖長指尖都染上一層粉,輕輕晃著,惹人心動。


    隻是……


    她的袖口總是堪堪掠過桌麵上零散的酒水,不沾染半分。


    這小狐狸,分明是沒醉。


    封北寒勾唇,笑著將人拉入懷中,不顧她驚呼出聲,兩盞美酒落了二人滿身,俯身而下,薄唇抵在她發燙的耳尖。


    “王妃還沒說,到本王的府裏來,究竟所求為何?”


    唐婉下意識避開那薄唇,兩條手臂輕輕抵在男人的胸膛,竟是摸到一片滾燙。


    這衣服,真是越來越不成體統了!


    她顫抖著手將衣襟闔上,故作鎮定的開口。


    “隻是嫁過來,並無什麽其他的理由。”


    “既然是來做王妃的,為何你,卻不好好做呢?”


    封北寒說著,粗糲的指尖扣在了她的腰側,小指扣過腰帶,換來唐婉的阻攔。


    這男人,不會酒後……


    唐婉心裏驚了一跳。


    可想到玄靈花唯有他府中有……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啊。


    唐婉一咬牙,沒再阻攔那過於肆意的手。


    “王爺想要妾身怎麽做,妾身便怎麽做。”


    “是麽……”


    封北寒吐息滾燙,稍稍離開了懷裏的人。


    未等唐婉鬆一口氣,他已經站起身來,將人打橫抱起,朝著床榻走去。


    要完!


    唐婉心底驚呼,麵上乖順的摟著封北寒的脖頸,袖口中的銀針卻已經蓄勢待發。


    讓封北寒如傳聞裏一般不能人道,豈不是更安全?


    她的手漸漸向下。


    封北寒眼神一凜,徑直將她扔進了柔軟的被褥裏。


    唐婉猛地睜大了眼睛,在那薄被裏滾了個圈,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封北寒:“王爺未免,太不會憐香惜玉了些吧。”


    “美玉可不帶刺。”


    封北寒傾身壓下,指尖正隔著袖口,抵在她手腕上的銀針上。


    被他發現了?


    唐婉心裏一驚,正要收斂起東西。


    “王爺!不好了!出事了!”


    “砰——”


    門猛地被推開,李修滿大步的衝了進來。


    眼前,兩個人正在床榻之上,衣衫不整。


    李修滿的聲音戛然而止,俊臉霎時爆紅,捂著臉往外衝去:“我不是有心看王爺你白日宣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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