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又困又累,沒有追問胭脂這句話是何意思。


    待到酒足飯飽,她和胭脂並肩回院,側目而視,甚至能看見胭脂比自己還要稍稍高出一截,嘴角總是掛著意味深長的笑。


    倒是讓她想起一些往事,忍不住問:“日後離開了這,你想做什麽?”


    胭脂嘴角的笑意僵硬了一瞬,旋即搖搖頭。


    “我不知道,當時聽你的話躲起來時,我隻想著離開,並未想過未來該如何。”


    唐婉莞爾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你現在該開始想了。”


    胭脂恍然的停下腳步,盯著唐婉的背影良久,悄然跟了上去。


    籠子裏的金絲雀,離開籠子又能飛多遠呢?


    胭脂緊緊捏著手指,目光落在唐婉的後頸,如同盯著大海裏僅剩的浮木。


    她若想要重新飛出去,需得找可供落腳的樹枝才行。


    兩人回到院中,裏麵卻站著一名護衛。


    “安彥,樂小姐說你的小廝毀了她的衣裙,特意找我過來要賠償的銀子。”


    “你真的毀了她的衣裙嗎?”唐婉問身邊的胭脂。


    “沒有。”胭脂搖頭,抬了抬下巴看向眼前的護衛,“那條裙子應當在她來時的路上就被樹杈刮破了,與我無關。”


    護衛麵露為難:“空口無憑,我隻按照王爺的吩咐,聽命於樂小姐。”


    胭脂隻抿了抿嘴,沉默著一言不發。


    她現在就連一文錢都拿不出來,又怎麽去賠一條莫須有損壞的衣裙,窘迫的不知所措。


    “樂小姐找你前來,亦是空口無憑,既然大家都沒有證據,這條衣裙的事情,不如直接等到王爺回來再議,你隻管將我所說的話,盡數告知樂小姐。”


    唐婉拉著胭脂往裏走,臨走時又補了一句,“再告訴樂小姐一聲,若錯的是胭脂,我們自當登門致歉,可若錯的是她,還空口汙蔑,我可得要她跪下磕頭。”


    說完,唐婉將胭脂推到她的房間裏,直接將門砰的一聲關上。


    院子裏的護衛一聽,當即汗如雨下。


    可這位安彥雖還頂著罪人的名聲,端的卻是貴客的架子,和王爺也算是親近。


    而樂詩嫻堪比王爺的義妹,兩個都招惹不起。


    眼看著安彥已經回到房間,將門落鎖,護衛隻好灰溜溜的離去,等待著樂詩嫻發脾氣時的腥風血雨。


    門內,胭脂瞧著那護衛離去的背影,眼底掠過一道精光。


    安彥果然是和她截然不同的人。


    她總是如此高傲的不可一世,並不懼怕得罪了誰。


    若是能跟在她身邊,糊口應該不成問題。


    想到這裏,胭脂咬牙,得幫著安彥留下王爺,待日後安彥飛黃騰達了,不也能罩著自己一些麽。


    隔壁的唐婉沒想太多,沉沉睡去。


    隻是夢裏,她隱約看見了昨夜的場景,像是有人將她密不透風的抱在懷裏,暖流一般的東西滑過血管,捂暖了七日寒帶來的刺骨折磨,可她無論怎麽掙紮,卻都看不清那人的臉。


    究竟是誰……


    真的是暗莊的人嗎?


    ……


    是夜,月朗星稀。


    胭脂白日裏遭了刁難,睡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深夜才被一陣不輕不重的敲門聲砸醒。


    這麽晚了,大概也隻有安彥過來找自己。


    如此想著,胭脂趕緊穿衣爬起身來,推開門一看,如洗月光卻被遮擋的嚴嚴實實,人高馬大的護衛站在門口,正色看她。


    “樂小姐說想吃夜宵,可王爺說入了夜,不許我們輕易入內,可否勞煩胭脂姑娘過去一趟。”


    “可我……”


    胭脂正想拒絕,卻見幾個男人的目光正不耐的盯著她,像是提醒著她,這幾天她都在府中吃著白食,霎時喉頭一堵,她話鋒一轉,“我換身衣服就去廚房。”


    說完,她趕緊將門扉關上。


    這待遇,竟還不如她在春香閣裏做花魁的時候。


    心裏雖然有所不滿,可她也深知自己隻是個ji子出身,走到哪裏都被瞧不起也是情理之中,隻收斂了萬般情緒,緊趕慢趕的去廚房。


    樂詩嫻要的夜宵,沉甸甸兩大食盒,就連夥夫都揉著胳膊啐了一口:“後院的豬也沒這麽吃。”


    “那畢竟是位大家小姐。”


    胭脂無奈一笑,趕緊提著兩個大大的食盒往樂詩嫻的院子裏去。


    剛到樂詩嫻的屋中,便見她扔來兩本經書,不偏不倚的砸在自己的臉上,結實的書脊霎時在鼻子上砸出一條紅痕。


    胭脂吃痛的踉蹌了一步,手裏食盒搖晃。


    “可別晃落了我的夜宵。”


    樂詩嫻出言提醒,緊盯著胭脂趕緊站穩身子,給自己將夜宵都布在桌案上,才道,“王爺帶著人在外征戰,我們這些做女子的應當在背後祈福,去將那兩本經書撿起來,你就是畫,也要給我謄一份出來。”


    兩本經書倒是不厚。


    胭脂暗暗鬆了一口氣,好歹她以前也是有錢人家出身,加之去了青樓裏做花魁,自然也會些書法丹青,抄經不足為懼。


    隻是她剛整理好經書,捏起筆,房間裏的幾盞燈都暗了下去。


    “樂小姐,這看都看不見,如何謄抄……”


    “經書講求的是心誠則靈,你若心靈,便是伸手不見五指,也能照葫蘆畫瓢。”


    樂詩嫻悠悠哉哉的吃著夜宵,邊又將兩隻蠟燭給剪滅。


    她就是要讓這個女人知難而退,從王爺的府中離開!


    想到以前,她可從未見過王爺身邊有什麽女人,如今,也不該有!


    胭脂隻能抿抿嘴,眯著眼睛,咬牙辨認清楚,左手摸著宣紙上的紅線,一一寫下。


    不過一會兒,樂詩嫻就從桌前走來,正想好好嘲笑一番她狗爬一般的字,卻見那字體秀麗,不像是照著畫出來的。


    “你,你難不成識字?”


    “是。”


    胭脂點頭,她沒想到,樂詩嫻並不知道自己的出身,可她也不好說自己是從青樓裏學來的,隻微微低著頭。


    下一刻,樂詩嫻就一巴掌扇了過來。


    胭脂一時沒站穩,重重跌在地上,捂著發腫的臉看她:“樂小姐,你……”


    “你簡直大膽!來人!”


    樂詩嫻邊高聲呼喊,邊走上前來,抬腳踩住了胭脂的手腕,不顧她撕心裂肺的喊叫聲,道,“王爺身邊做事的小廝都不允許讀書識字,你定是哪裏派來的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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