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詩嫻半天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麵色已經慘白如紙。


    府中上下的士兵都是封北寒一手調教的人,方才一瞬被迷了心智,此時聽著唐婉一句句的道理,也漸漸都反應過來。


    若是王爺在府裏,若是發現了嫌犯,自然是第一時間將人押送到地牢之中,找人審問,而絕非是在這裏侮辱人。


    年輕氣盛的士兵先開口:“屬下以為安彥說的有理,樂小姐,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將這女扮男裝的小廝押送入獄?”


    樂詩嫻瞳仁一縮,攥緊了拳頭。


    現在竟然有人要質疑她做的決定了!


    “這府裏到底是安彥掌事,還是我掌事!”


    “鎮北王的府邸,自然是鎮北王的規矩掌事,難道說,樂詩嫻小姐身上還帶著什麽官職?可讓諸多士兵在這等大事上聽命於你?”


    唐婉感覺到懷裏的胭脂仍在顫抖,抬手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兩下以作安撫,又道,“不過話說回來,樂小姐可是在王爺心尖尖上的人,做錯了事情自然不會受到懲罰……可在座的諸多官兵將士,但凡行差踏錯,重則革職送走,輕則軍棍伺候,大家可都要想清楚,如今各自都該做些什麽。”


    一聽到革職二字,不少人都直接慌了神。


    得罪樂小姐頂多是被責罵幾句,可若是違拗了王爺定下的規矩……那可真是沒有半點兒回旋的餘地。


    周圍的人霎時竊竊私語起來,看向樂詩嫻的目光也沒有那麽熱忱。


    樂詩嫻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這安彥到底是哪裏來的,怎麽處處和她作對!


    倒是其中一個副校尉走了出來,拱手道:“若這小廝當真是個賊人,還能近身到王爺旁側,定是十分危險,此時留在院中大鬧,若是叫她被人救走反而不好,不如……還是先將人下獄扣押吧。”


    有人開頭,後麵便有人跟著站了出來。


    “我以為副校尉說的有理,將人扣住關押,審訊暫緩,既不將此事鬧大,王爺回來也好交代。”


    “王爺為人剛正不阿,若真以為我們如安彥所說,是為私心而欺侮女子,隻怕是我們上下百人都要遭責難,還請樂小姐息事寧人,將事情暫緩!”


    眾人聲聲勸慰,更有些年輕卑微的,已經直接跪在了樂詩嫻的麵上。


    他們可都不想因為樂詩嫻的一時驕縱,而真丟了戰場上拚下來的職位,那可真是得不償失了。


    眾口鑠金,一句句話如巨石壓在樂詩嫻的舌頭上,叫她再說不出任性妄為的話。


    而在無人看來的時候,唐婉悄然為胭脂抹去眼角淚水,按著她的腦袋靠到自己的肩頸裏,忍不住低聲道。


    “還以為胭脂姑娘是個人精,如今任人欺淩,怎也不知道過來叫我。”


    “我……不想將之前那一套拿出來用,我……我也是想重新開始……”


    胭脂死死攥著身上的披風,靠在唐婉的懷裏,低聲抽泣。


    縱是再卑賤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被這麽多男人看過!


    唐婉眼神微寒,正要勸慰一二,四周的嘈雜聲卻戛然而止。


    她回頭,看見樂詩嫻已經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站定到她不遠處。


    “按照王爺的吩咐辦自然也可以,但安彥和胭脂的關係如此親密,說不定是同黨,需得一同下獄。”


    無數的目光看過來。


    唐婉卻是勾唇一笑,大手將胭脂徹徹底底抱了個滿懷。


    “下獄又何妨,清清白白入牢獄,來日,必也清清白白走出來。”


    她說完,甚至直接抱著胭脂回頭,朝著地牢的方向而去,嘴裏大笑,“來人,帶路!等王爺歸來,還胭脂一世清白,叫那些顛倒黑白的人悔青了腸子才好!”


    “你!”


    樂詩嫻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賤種,下牢獄還不忘往她的身上潑髒水!


    偏偏安彥帶著胭脂走的一身正氣,就連看守地牢的獄卒鎖上柵欄門的時候,都不忘對她豎起大拇指:“我還是第一次見誰,大搖大擺進監獄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且這監獄可比荒山野嶺的環境好。”


    她說完,見獄卒離開之後,才將胭脂安置在角落上的幹草上,借著走廊上的微弱燭火,看清了胭脂眼底的恨意。


    胭脂緊緊攥著拳頭,問她:“出身青樓的女子,此生再無翻身之時了嗎?”


    “會有的。”


    唐婉為她整理好額角的碎發,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笑道,“我曾見過一個年老的花魁,迷途無知又做了老鴇,奴役其他女子,直至女兒自縊而死才幡然醒悟,散了青樓,放了女子們,隻帶著二十兩銀子,去踏遍山川。”


    唐婉說這話的時候,刻意說的很慢,卻又很懷念。


    胭脂茫然的眨了眨眼:“你……”


    “別看我這般模樣,千人千麵我也見得不少,人心善惡,從不在出身外表。”唐婉勾唇一笑,見她神色鬆散下來,驀地笑出聲來,“例如那高高在上的鎮北王,外麵人都說他殺人如麻,說不定內裏,卻是一顆熾烈的心,藏著一團火。”


    “可不能編排王爺。”


    胭脂趕緊捂住她的嘴,仍是謹小慎微的模樣。


    唐婉隻是拉開她的手,不再繼續說。


    分明白日裏才送走封北寒,可現在,她不知不覺又想起他。


    想他如今到了哪裏,是否剿匪得成,將要歸來……


    還想他為何要給樂詩嫻這麽大的權利,將這府中上下管的一團亂。


    她還有些想弟弟了。


    不知道封北寒什麽時候能了結事情,放她去見一見雲州。


    “吱——”


    些微的聲音從角落響起。


    胭脂驚得縮了縮腿,瞥見幾個牢房裏都是些窮凶極惡的山匪,壓低了聲音:“有老鼠!”


    “哪兒?”


    唐婉回神,果然聽見牢獄裏傳來此起彼伏的老鼠聲,不過其他幾個牢獄裏的山匪,隻是罵罵咧咧的用手將那老鼠給打死,或是捏著那老鼠放在手心裏把玩。


    她看著就直犯惡心,從角落裏抄起半個碎碗,循著那聲音找到了角落裏三隻大老鼠,手起手落,霎時解決了個幹淨。


    胭脂捂著嘴,睜大了眼睛看她:“你……你都不怕的嗎?”


    唐婉正要反駁,卻嗅到死掉的老鼠,傳來一股怪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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