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別莊裏一派燈火通明,就連來往的下仆手裏都端著燈盞,細小的火苗鋪連成片,幾乎將別莊裏外前後,乃至前山後山的道路都照亮,如同白晝。


    隻是微暖的燭火之下,所有人都安靜著,裏外隱約隻能聽到來往的腳步聲。


    封北寒站在長廊之下,隻著了一件裏衣和黑色的外袍,鬆鬆垮垮的搭在肩頭,袖口被翻折上去,露出光潔白皙的手臂。


    之前和樂詩嫻爭鬥中,所看見的黑色紋路,已經徹底消失無蹤。


    近半年前回到京城裏,便總覺得心中鬱卒,心口下泛疼的感覺也不翼而飛。


    唐婉,暫時不知所蹤。


    背後,戰戰兢兢的護衛們一字排開,一遍又一遍的將自己在林中所看見的場景,所聽見的每一個字都轉述,隻為讓封北寒了解事情的原貌。


    “……王妃吩咐完之後,我們的確派人去追那支商隊,隻是那商隊突然鑽入林中沒了身影,我們之後入林,隻發現王爺您的蹤影,並未見到王妃。”


    最後一個人,說完最後一個字,封北寒僵硬許久的身子,才輕輕動了動。


    “王妃失蹤的事情,藏得嚴嚴實實。本王遇刺的事情,悄悄叫皇帝身邊的人知道……至於別莊上下的仆從,都換了。”


    封北寒的聲音還有點嘶啞。


    他思慮著方才被樂詩嫻攥住時,湧上來的疼痛和眼前的白光,細細思慮著唐婉和樂詩嫻所說的每一個字。


    聽不懂。


    是他從未在意過的東西。


    邪術,雙生邪術,操控人心,都是些什麽東西?


    他微微皺著眉,心中卻明白,唐婉和自己分明已經能全身而退,但她還是執著的隻帶著自己單獨踏入林中,之後打了個時間差,人就沒了蹤影。


    唐婉並非是遭遇危險。


    而是主動離開。


    隻是還不知道原因。


    封北寒攥緊了指尖,眼底壓著一片深不見底的黑。


    這隻小狐狸,總是會這樣善做主張!


    ……


    解決樂詩嫻的事情,在封北寒的吩咐下成為了一個隱秘的任務。


    跟去的下屬皆是忠心,隨之前去別莊的路上,又清掃了一批外來者。


    當這件事情落入李修滿的耳朵裏時,他還聽從命令的守護在小檀的床邊,看著小檀臉上和腿上深深的傷口,攥緊了拳頭。


    他為了同時守護好小檀和李沐清,暫時將李沐清安放在小檀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裏。


    這兩個人身上的傷口,都是他那個好妹妹做的事情!


    李修滿深深的把頭埋進掌心,直到雲心和守一前來:“東西都已經準備好了,隻是皇上麵前還需要副將您去言說幾句,我們才好順其自然的去往別莊,不驚動其他人。”


    “我知道了。”


    李修滿點點頭,有些煩躁的站起身來,去解決這件事情。


    雲心和守一回到帳篷裏,他們多多少少也聽到了樂詩嫻叛變,不僅重傷了小檀,還借唐婉之手,傷害李沐清的事情。


    雲心冷下臉來:“王爺不會放過她的。”


    “都是我的錯。”守一攥緊了拳頭,“我醒來之後也沒能想起那時候發生了什麽,而且那天,若非是我沒察覺到茶水裏有問題,還將你叫走,也許王妃不至於……”


    “不僅是你的問題。”雲心搖搖頭,無奈的安慰守一,“隻是王爺身邊的人,的確是需要好好清算一批了。樂詩嫻的反派,誰都料不到。”


    守一感覺著雲心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等到所有事情都被準備就緒,幾人踏上去往別莊的旅途。


    雲心和守一全程和兩個傷員在一起,全程看顧。


    李修滿則負責在前麵開路。


    山路難行,尤其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裏,更加難以找尋準確的道路。


    隻是才走到一半,李修滿突然抬手,不算長的隊伍迅速停了下來。


    “怎麽了?”雲心掀開車簾,不解。


    “有人來了。”


    李修滿慢騰騰的調轉了方向,正看見背後竟然有一批隊伍正追了上來。


    等到那批人近了,李修滿才趕緊翻身下馬,躬身行禮:“唐大學士。”


    “不必多禮。”


    唐玄育氣喘籲籲的翻身下馬,打量著眼前的一輛馬車,又看向李修滿,眼底帶著幾分探尋,“李副將,白日裏我忙於獵場之事、拜見皇上皇後,還未能看看王妃的情況,故夜裏前來,希望能一同去別莊,看看王妃是否安好。”


    李修滿的眼皮子一挑。


    據王爺那邊傳來的消息,王妃自己隱入山林裏暫時沒有了蹤跡。


    這個時候,唐玄育就算是跟去,也沒法跟王妃見麵。


    他略一蹙眉:“唐大學士應當明白,別莊乃是皇族暫歇所用之地,輕易不好踏足,更何況……此時此刻,怕是不好打擾了王爺和王妃。”


    唐玄育臉色微變。


    他作為當朝大學士,自然是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


    隻是……王妃兩次遇刺,鎮北王也遇刺的事情,叫皇帝心生疑慮,慕容家和太子看起來對這件事情興致缺缺,此事也不像是他們做的……


    於是封馳便攛掇著他借看女兒的名頭,去別莊看一眼。


    刺殺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若非如此,唐玄育也沒必要夜裏縱馬而來。


    “夜裏自然是不好叨擾,但白日裏總得是要看看,不然我們這一大家子人,可都不放心。”


    唐玄育早有準備,將背後的唐雲州和封長樂一並露了出來。


    李修滿一時啞然。


    他能拒絕了唐玄育前去,可唐雲州是王妃最重要的弟弟,而封長樂乃是淮安郡主,她夜裏跟著學士前來,很有可能是皇上吩咐她過來瞧瞧。


    李修滿抬頭,果然見封長樂無奈一笑。


    皇上一下派了大學士和郡主兩個人過來探查情況,李修滿若是再拒絕,怕是會徒惹皇帝起疑,在三思量,李修滿還是點點頭:“既然如此,便一起走吧。”


    “多謝李副將。”


    “唐大學士不必客氣,隻是你們的隊伍人手太少,我排布一番再前行,更為安全。”李修滿隨意扯了個由頭,麵上敷衍過唐玄育。


    私底下,李修滿卻偷偷聯絡暗地裏的人,將此事早早傳給封北寒。


    今夜,注定又是個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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