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之前,李修滿就已經招呼人手安營紮寨。


    不少護衛都擠在窄小的帳篷裏,李沐清和小檀兩位傷員也隻能在相鄰的兩個帳篷裏躺下,唐婉和封北寒單獨要了一頂帳篷。


    李修滿還要值守,尋了守一的雲心在旁看顧,小檀那邊自然是小乞丐和胭脂幫忙照料。


    小檀之前見過胭脂,此時又見到她過來當婢女,靠在角落裏的笑了笑:“胭脂姑娘是準備和我以後一起伺候王妃嗎?”


    “不是。”


    小乞丐無奈的用餅堵住小檀的嘴,又扔了兩團棉花給她,“好好休養,少操心這有的沒的,到時候養傷太久,叫你小姐身邊連個傳話的人都沒有。”


    聽到小姐兩個字,小檀乖乖巧巧的縮成一團不說話了,隻是狠狠地瞪了小乞丐一眼。


    比起小乞丐,她還是更喜歡和明麵上做生意的老油頭他們來往,起碼那些哥哥姐姐叔叔阿姨,嘴沒小乞丐的這麽難聽。


    胭脂在一旁,融不進這幾人熟識的圈子,倒是想起今天馬車上的冒犯,抱著薄絨的毯子準備去送給唐婉,可剛掀開簾子,她就和隔壁帳篷的雲心打了個照麵。


    雲心急急忙忙的,見她懷裏的薄毯,忙問:“這薄毯能否借我一用?”


    “我是準備去拿給王妃的。”胭脂尷尬。


    “這……”雲心麵露難色,背後守一緊跟著走出來。


    “去一趟王妃跟前吧,李軍師的情況有些奇怪,一直冷的發抖……”


    守一的話還沒說完。


    胭脂隻聽見李軍師那三個字,當即想到了曾經嶗山縣裏的相遇,抿了抿嘴,當即抱著薄毯踏入李沐清的帳篷裏:“反正東西還沒送到王妃手裏,先給病人用著。”


    “我來幫你,守一,你趕緊去叫隨行的大夫,再將此事告訴王爺和王妃。”


    雲心趕緊上前,幫忙將李沐清給挪開,將薄毯放下去,多餘的部分則攏起來,虛虛的將李沐清包裹著。


    李沐清還昏迷不醒,似乎是夢魘纏身,眉頭緊緊皺著,隻有兩隻手冰冷的如同千年寒霜,止不住的輕輕顫抖。


    雲心和胭脂都著急。


    良久,簾子才被輕輕掀開,隨行的老大夫趕緊上前把脈,半晌才輕輕的咦了一聲。


    “大夫,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雲心著急。


    “這……李軍師胸前的刀傷已經慢慢痊愈,隻是氣血虛弱,加上多年累積的疲勞一瞬爆發,方才如此昏沉不醒。可老夫方才探脈,竟是察覺到有些異樣,倒像是……被下了毒。”


    隨行大夫目光凝重。


    聽到下毒二字,雲心更是心口一緊。


    他們在別莊那麽久,裏裏外外的守衛幾乎將別莊圍得跟鐵桶一般,連隻蚊子都飛不進去,又哪裏來的人能給李沐清下毒呢!


    “我去找王爺,此處就麻煩大夫和胭脂姑娘照料著。”雲心當即轉身離開,這事情可謂是十分嚴重。


    ……


    另一邊,唐婉和封北寒本還奇怪,此時又聽到雲心匆匆跑來,提到下毒之事。


    唐婉眼底閃過一道暗芒:“大夫可有說過什麽毒?”


    “並未提起。”雲心垂頭。


    “我去看看。”


    唐婉當即起身,走出兩步,又像是想起什麽,回頭看了封北寒一眼,突然朝他走過去,附耳到他臉側,低聲開口:“若是樂詩嫻早早就為挾持李沐清做了打算,暗地裏埋下邪術作毒,也並非不可能。”


    封北寒捏著書卷的手指僵硬了一瞬,微微側頭,鼻尖正和唐婉的鼻尖擦過,兩人具是愣了一下。


    唐婉正要離開,封北寒卻自顧自的起身,要為她撐傘:“同去看看。”


    “好。”


    唐婉沒有拒絕,與封北寒共用一把傘來到李沐清的帳篷。


    大夫還想行禮,唐婉卻已經輕輕一扶他的小臂,慢步走到簡易的小床旁落座,攏袖為他搭脈,片刻後才眉頭緊皺:“王爺,可否將人都帶出去,隻留一些熱水和毛巾足矣。”


    “是你方才所說的東西嗎?”


    “可能是。”


    唐婉含糊不清的應答。


    封北寒終沒有細問,將人都遣送到外麵,胭脂本亦步亦趨的往外走去,不料起身時,手指卻被緊緊的拉住。


    她停下腳步,正聽李沐清低聲呢喃了一句話。


    “為何……為何你如今變成了這樣……”


    “詩嫻,哥哥總會護住你的。”


    胭脂愣了一瞬,卻又在聽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無奈的勾了勾唇角,將他的手指頭一根一根的掰開,喃喃了一句:“她能有你這樣的兄長,已然用盡她這輩子的幸運了。”


    她苦笑一聲,慢慢離去。


    而此時,床榻上的李沐清卻緩慢的睜開眼,烏黑無神的眼裏,竟然透出淡淡的微光。


    唐婉本就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此時見他瞳仁裏有些神采,當即開始扒拉眼皮。


    可李沐清卻陡然咳嗽幾聲,驚得唐婉收回手。


    唐婉長歎了一聲,拿過方才大夫留下的藥箱,指腹掃過李沐清的眼尾,又以十二針落下,眼見他靠近心髒的那條手臂都青紫腫脹起來,眼神愈發的寒涼。


    “這根本不是邪術,分明是你母胎裏帶的毒……”


    若非是樂詩嫻刺入心口的那一刀,也許心髒血管旁的帶毒淤血,根本不可能會被人發現。


    “時也命也。”


    唐婉無奈的感歎了一句,以小刀破開他的手臂,又將刀子伸向了他的心口處。


    她極其認真的又找人要了些蠟燭,幾乎將整個帳篷都照亮,目光卻緊盯著他的胸口,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


    “多虧遇上了我,帶毒淤血被捅,夜裏風涼毒發,這幾刀子下去,說不定還能幫你重見光明呢。”


    以前隻是在書中見過的事例。


    如今,她也有幸能親自操刀了。


    如此想著,唐婉手裏的刀,穩穩當當的落下,劃開皮肉。


    大雨落了半夜,後半夜隻剩下綿綿細雨,泥濘不堪的地麵,還有已經開始清點東西、準備換崗的護衛。


    雲心等人都縮在小檀的帳篷裏等待。


    唯有封北寒撐著傘站在門外,直到裏麵的蠟燭熄滅,袖口染血的唐婉疲憊的走出來。


    封北寒抬眸:“他死了沒?”


    “活得好好的呢。”唐婉走向他,拉著他的手腕,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淡淡說了一句,“而且,以後他會活得更好,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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