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和夜叉站在源稚生的身後,萬萬沒想到大家長在繪梨衣小姐的眼裏居然是這種形象啊。


    以前他們都是小混混的時候,蛇岐八家的大家長在他們眼裏那就是神一般的人物,讓他們敬畏不已。


    甚至還幻想過如果能夠為了大家長去死,那也算是死得其所,說不定家族裏還會傳揚他們的大名,那可是身為黑道的榮耀。


    後來他們跟了源稚生,成為了少主的家臣,見過橘政宗很多次,大家長的形象雖然少了一些神秘,卻反而加深了他們的敬畏。


    根據內部的記錄,橘政宗實際上是一個流落在外的人,他進入橘家起初沒有人服他。


    可很快他就成為橘家家主,一統失去皇而有些混亂的日本黑道,然後找到上杉家和源家的家主。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十六瓣菊羽織服,熟練地說著古語,像是一個貴族一樣鍛劍品茶。


    蛇岐八家在他的統治下井井有條,很快恢複了往日的榮光。


    可以說,沒有橘政宗,就沒有現在的蛇岐八家。


    距離拉近後,烏鴉和夜叉的敬畏也就更深。


    可他們不再有為之赴死的決心,因為他們的命已然屬於源稚生。


    這樣的大家長,在上杉繪梨衣的眼中居然如此不堪。


    他們下意識想要反駁,又不由自主地站在繪梨衣的角度上去思考,回想繪梨衣小姐的人生,覺得她好像並沒有說錯。


    “繪梨衣,那是因為曾經的你……身體很差,為了你的安全考慮,所以才……限製你的出行。”源稚生下意識解釋,雙拳緊緊握緊,又忽然鬆開,“家族確實把你當作兵器。”


    這一點是沒法反駁的,任何言語都是蒼白而可笑的掩飾。


    上杉繪梨衣經過血統鑒定後就被當作是兵器。


    她隻是必要的武器,是蛇岐八家的底牌,是月讀命。


    當蛇岐八家有無法解決的事態的時候,她就要像曾經的月讀一樣,投入某口深井。


    所以她被限製在家族中,一舉一動都被監視和限製。


    可即使這樣,繪梨衣也從來沒有真正反抗,即使她比源稚生還強,也隻是用偷偷跑出去這種方式表達一下不滿。


    所以源稚生才那麽拚命,夜以繼日地奔赴一個又一個戰場,把那些犯下滔天罪惡的鬼斬於劍下!


    因為他已經不能再失去一個妹妹了。


    隻要他還能戰鬥,隻要他還沒死,他就會一止站在戰場上,解決一切!


    這樣他的妹妹就永遠不用上戰場,永遠不會失控,永遠不會和他的弟弟一樣。


    “可是我對你的親情,絕對不是虛偽的!”源稚生雙眼爆發刺目的金光,他以皇的血統發誓,“隻要我還活著,你就不會有上戰場的一天!”


    “是啊,不用上戰場,但那樣我就不是兵器了嗎?”


    上杉繪梨衣語氣平淡,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源稚生愣在原地,無言以對。


    他有些恍然。


    原來從一開始,他所有的努力,也是建立在把繪梨衣當作兵器的基礎上。


    他從來沒有想過繪梨衣想不想、願不願意當兵器。


    因為他不敢拋棄家族的職責,所以他下意識也以為繪梨衣也應該承擔起家族的職責。


    可是繪梨衣為什麽要承擔這些職責呢?


    因為血統危險,所以必須要經曆這樣的人生?


    他忽然想到家族在深山裏的教會學校,那裏是監視和教育那些血統危險,但是尚未失控的家族子弟的地方。


    以前源稚生對他們也很同情,所以對那些事務很上心,經常讓人關注他們的情況。


    對管理者進行審查,避免出現欺壓和克扣經費等現象。


    可也僅僅如此而已,他不會放那些人出來。


    因為身為皇,他就是這樣被教育的。


    “稚生,很久以前他們其實都會被殺死,現在我們已經做了很多。”橘政宗這樣教導著他,“這些都是必要的犧牲,是承載皇血的代價。所以你要背負起自己的職責。”


    是啊,正因為這些代價太過沉重,所以他不敢逃離,隻能默默承受。


    可笑的是,他竟然現在才發現。


    繪梨衣,他的妹妹,他發誓要保護的人,在他的認知裏居然也是必要的犧牲!


    他從一開始,也把繪梨衣當兵器。


    他渾身顫抖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眼前浮現那口井中悲傷的雙眼,那麽哀傷那麽絕望。


    源稚生,看看你都保護了什麽?


    你什麽也沒能保護!


    原本侍立一旁的矢吹櫻悄然走到烏鴉的身旁,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手足無措。


    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源稚生。


    少主可是皇啊,是天照命,是武力絕倫站在混血種頂點的男人。


    即使麵對危險異常的死侍,也從未有過這樣的表情。


    怎麽可能會渾身顫抖呢?


    可身為家臣這時候他們卻什麽都不能做。


    麵對路明非他們可以撬鎖偷看,絲毫不帶心理壓力,即使被發現也可以凶神惡煞一副要你好看的樣子,那是因為路明非是外人。


    可上杉繪梨衣是少主的妹妹,這是主人的家事。


    在主人發話之前,他們不會也不能做任何多餘的事。


    夜叉也在一旁抓耳撓腮,有些擔憂地看了源稚生一眼,然後目光轉向路明非,路明非麵色如常絲毫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他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忽然開竅了的繪梨衣小姐身上,好在上杉繪梨衣沒有讓他失望。


    “我當然知道哥哥的感情是真的。我知道哥哥想保護我,所以那麽忙。我知道哥哥很想陪我,所以會在車上偷偷練人物連招。”


    上杉繪梨衣走上前,拍了拍源稚生的肩膀,似是安慰。


    源稚生忽然安心不少,看著麵前神情靈動的妹妹,感覺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


    “可是橘政宗做了什麽呢?


    他把我限製在那幾個小小的房子裏,說是為了我好。


    我去過的地方隻有神社、源氏重工和一些知名餐廳。


    每一次周圍都是家族的人,他們穿著黑色的西裝,表情肅穆得像是在參加葬禮。


    即使我偷偷溜出去,見到了什麽人,他們也隻是麵無表情地掏出支票本,然後簽下一個數字隨手一扔。


    拉開車門說‘上杉家主請上車’,好像麵對的不是一個人。


    他們從來沒有把我當人,躲在遠處陰暗的角落偷偷叫我怪物。”


    上杉繪梨衣聳聳肩,滿不在乎。


    源稚生卻身體僵硬,心中發冷。


    “倒也正常,因為他們隻是外人。


    可橘政宗本不是外人吧?


    他是大家長,是我們名義上的‘老爹’,本來應該是我們的親人。


    他本應承擔起教育我的職責。


    可實際上呢?


    除了讓人教會我日常起居外什麽都沒有。”


    源稚生神色微動,下意識想要反駁,卻被繪梨衣打斷。


    “哥哥想說我血統不穩定,所以不教我是為了避免失控?


    或者我缺乏心智,不能夠被教育?


    那為什麽這麽多年,我連一個人都沒有傷害過?


    拋開這一點不談。


    即使我隻有十歲的智商,也不可能什麽都學不會!”


    上杉繪梨衣臉上隻剩下不屑和鄙夷,根本就不像一個才清醒二十多天的孩子。


    “二十多天前我甚至連最基本的羞恥心都沒有。哥哥想想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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