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站在浩瀚無垠的深海前,或立於高聳入雲的巨峰下時,往往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或驚歎或興奮,也可能是恐懼,總之因人而異;


    而毋庸置疑的是,他們都會在一定程度上感到自身的渺小,感到注視深海、巨峰所帶來的壓迫感。


    此時此刻,當莫衣踏在雪月城上空時,他雖然並沒有刻意散發自身神遊玄境的威壓;


    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還是自然而然的降臨在整個雪月城上。


    對此,雪月城普通百姓並沒有什麽反應,他們察覺不到這種威壓,但城內所有的武者皆是身形一震,猛然抬頭望天;


    此時無論這些武者看沒看到懸於空中的莫衣,他們皆是感到明明是晴空萬裏,但頭頂的天穹卻似乎驟然一暗;


    讓他們有些喘不過氣。


    霎時間,早有察覺的吳銘身法運起,出現在了城牆上。


    遠處一道烏金流光劃破長空,袍衫獵獵,披著大衣的司空長風此時臉色嚴峻無比,持槍出現在吳銘的旁邊。


    下一息,有一劍西來,李寒衣似淩波仙子,化為一道驚鴻站在城牆另一高處,風姿卓絕,距離吳銘和司空長風的位置並不遠;


    重新戴著古怪麵具的她,這一刻如臨大敵。


    “……他是誰?這是……神遊玄境?!”


    李寒衣雖戴著麵具,但這一刻她並沒有改變自己的聲音,盡是凝重。


    “是大城主要去海外仙山尋找的人,看來他們是錯過了……”


    吳銘眸光閃爍的說道,看著天空中也在注視他的莫衣內心有所猜測。


    “海外仙山?神遊玄境的仙人?!”


    司空長風有些不敢置信的樣子,忍不住皺眉詢問。


    “嗯,某種程度上來說,相較於天下其他的武者,僅從實力上來看,他確實和大多數人有仙凡之別。”


    吳銘並沒有否認。


    與此同時。


    尹落霞等雪月城的長老,也先後來到了吳銘和司空長風的身後,和似乎把整個雪月城都踩在腳下,懸於半空、沉默不語的莫衣對峙起來;


    司空千落和落明軒等年輕弟子,也想朝著這邊趕來;


    但卻被司空長風嚴厲的眼神逼退了回去。


    半空中。


    莫衣開口了,聲音似乎在城牆上每一個人的耳邊響起:


    “你就是吳銘?我剛剛來到這裏後,如此近距離的重新對你使用卦爻之術,依舊是毫無破綻的卦象,你看起來不像是精通我道門卦爻的人,僅僅是因為自身的神異嗎……”


    莫衣自問自答。


    “神異?或許吧,我就是吳銘,也確實不精通你們道門的卦爻之術……你是莫衣?”


    莫衣點頭,從半空中一步步走向吳銘,腳下有玄妙無比的八卦印記閃爍。


    “吳銘,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幫忙。”走到吳銘身前不遠處,依舊是淩空而立的莫衣開口說道。


    “不幫。”


    吳銘的回答讓莫衣微微錯愕,皺眉詢問:


    “為什麽?”


    “因為你當著我的麵用道術算我,很不禮貌,而且你看起來太吊了,我很不喜歡。”


    吳銘淡淡的說道。


    內心還有一句話沒說,那就是他的直覺告訴他,眼前不應該出現在北離的莫衣,這一次十有八九來者不善。


    “……這個忙你恐怕必須要幫,無論你想或者不想。”莫衣語氣淡漠,無形的恐怖威壓一閃而逝,背負雙手,看著吳銘繼續說道:


    “你有什麽心願還沒有完成的,告訴我,我可以出手幫你。”


    “我的心願不需要你來幫我完成。”


    “……你開口的機會隻有一次,希望你珍惜。”莫衣深深的看了吳銘一眼;


    旋即雙眸掃向李寒衣和司空長風,至於其他的人,他仿佛看不到的樣子。


    “你們的武道修為都很不錯,我和你們大師兄百裏東君相識一場,不會為難你們,我隻需要帶走他。”


    莫衣淡淡的說道。


    “子孝是我們雪月城的長老,又豈是閣下說帶走就能帶走的。”


    烏金長槍緊緊握在手中,看著神態隨意的莫衣,司空長風感受到了對方平靜外表下的霸道,也明白了來者不善。


    “我要帶走他,你們攔不住我。”莫衣看了司空長風一眼。


    “……閣下為什麽要帶走我們雪月城的人?”


    這時候一道女聲響起,是走上前的尹落霞。


    至於李寒衣,雖然一直默不作聲,但白淨玉手已經分別握在了鐵馬冰河和聽雨劍上;


    修煉劍心訣的她本就敏銳,看著眼前的莫衣,李寒衣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因為一個傳言。”莫衣語氣平靜的回答道;


    他的神色並沒有咄咄逼人的意思,但在場的眾人卻都不覺得莫衣是個好說話的主。


    “這個傳言我已經信了一點,而這一點便足夠我把他帶去海外仙山,驗證我心中猜想!”


    此時此刻,已經入魔的莫衣外表依舊是溫和的模樣,但他的眼眸深處,卻是已經有黑光不斷浮現。


    六十年前,他的妹妹,世上最後一個親人,用僧人施舍的唯一一個饅頭和自身性命,來換得他的存活;


    讓他有機會繼續活著,直到‘賣身葬妹’時遇見恩師清風道人。


    身為齊天塵嘴中‘世間三百年來第一人’的絕世人物,莫衣六歲開始修道,九歲入天境,二十四歲入神遊,至今已經修道六十多年;


    而他其實一直都是一個很簡單也很純粹的人,終身都在以複活他死去的妹妹為目標。


    為了這個目標,他放棄了很多他唾手可得的東西。


    如恩師的期待、師門的傳承、神遊玄境的榮耀、與絕代佳人的姻緣、相交好友的友情……


    正因為如此,他這種純粹的人因為內心執念入魔後,似乎也更難被喚醒!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的心願……看來你是沒有心願要完成,也好!”


    莫衣看著一直沒有回答自己的吳銘點了點頭。


    霎時間,一股巨大的寒意突然籠罩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我很好奇,你會怎麽利用我去複活你的妹妹?”吳銘走了出來,站在了雪月城的眾人之前。


    “……你連綠兒的這件事都知道?很好,你果然不是尋常人物,我現在對你的傳言更是信了幾分。”


    莫衣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詫。


    旋即看著快速集結,組成劍陣嚴陣以待的雪月城弟子,如同看螻蟻的莫衣想了想後並沒有隱瞞,反而滿是認真的說道:


    “至於怎麽用你來複活綠兒……如果你的半條命就能讓綠兒複活,我便隻會取你半條命;


    而如果複活綠兒需要你的整條命才能做到的話,那麽我就隻能取你的整條命了。”


    “嗤。”吳銘人忍不住笑了起來,看著莫衣的眼神如同看‘煞筆’:


    “所以你絮絮叨叨的在這裏和我囉嗦一大半天,看似一副講道理的模樣,最後還是要為了一己之私來強行取我性命?不管我願不願意?”


    說著,吳銘身上的衣袂翻滾,萬仞決的內力已然蓄勢待發:


    “更加可笑的是,你還要問我心願是什麽?你可真是又當又立啊莫衣;


    壞人就是壞人,你擺什麽譜啊?


    縮在海外仙山這麽多年,你還真把自己當做仙人了?


    清醒點!你不過是一個出自道門,但卻修成了邪魔外道的糊塗蟲而已!”


    吳銘冷聲說道,這一刻他直接撕破了臉皮。


    他沒有理由在莫衣的麵前忍氣吞聲,雖然現在的他,定然不是入神遊玄境四十年的莫衣的對手;


    但擁有不死性的他,還不怕莫衣能把自己怎麽樣!


    外功越強,他的不死性就越強,現在他內外兼修,已經入了天境,隻要莫衣不能一招把他打的四分五裂、屍骨無存,就殺不死他!


    至於不久前,他之所以明明知道莫衣已經入魔,但卻沒有阻止百裏東君前去海外仙山,也是因為他知道百裏東君入神遊玄境的契機就在莫衣的身上;


    這種‘成道之機’,吳銘沒有理由去阻止;


    況且莫衣和百裏東君多年前便相識,對於和複活自己妹妹無關的人和事,莫衣都表現的很正常,會收起他入魔的那一麵;


    但說一千道一萬,這些都不是莫衣膽敢上門強迫吳銘的理由!


    說完,吳銘身形一動,同樣躍至半空,淩空而立。


    這方世界武者腳踏虛空的手段,他這幾年自然是掌握了的。


    “轟——”


    麵對想說什麽的莫衣,吳銘身後數丈高的法相陡然間浮現,和其合二為一,如同遠古巨人的吳銘揮手升起一麵氣牆,隔絕了司空長風、李寒衣等所有雪月城的人。


    “這件事和雪月城無關,他僅僅隻是衝著我來的,而你們沒有我的不死秘術,就不要趟這灘渾水了!”


    看著欲言又止的司空長風,吳銘對其搖了搖頭。


    莫衣是神遊玄境,司空長風和李寒衣雖然身為當世槍仙和劍仙,都能對莫衣造成威脅,對於這兩人莫衣也確實不能無視。


    但兩人都沒有不死性,一旦和入魔後的莫衣交手,殺心大起的莫衣不會放過兩人;


    倒時候反而可能需要吳銘伸出援手,亂了他自己的陣腳。


    ——萬仞決·越王八劍!


    驚鯢、玄翦、掩日、滅魂……


    或明或暗、或剛或柔,數道不同屬性的劍芒從吳銘身上爆發出來,劍芒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眨眼間,漫天寒光如同疾風驟雨,朝著莫衣呼嘯著吞噬過去。


    ‘好強大的劍意……’一旁的李寒衣見吳銘並沒有把雪月城卷進去的意思,眸光閃爍了一下,手卻沒有從鐵馬冰河和聽雨劍的劍柄上鬆開;


    體內劍心訣依舊隱隱鎖定著不遠處的莫衣。


    時至今日,她和吳銘並沒有什麽過深的交情,但吳銘既然已經是雪月城的長老,而且師弟司空長風也有出手的意思;


    她李寒衣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即使眼前海外仙山的人深不可測。


    而吳銘第一次在她麵前爆發‘越王八劍’這樣的招式,也驗證了她幾年前便有的猜想。


    吳銘,雖然一直沒有佩劍在身,但確實是一個用劍的高手!


    不遠處。


    麵對聲勢驚人的劍雨,莫衣眼眸黑芒一閃,抬手一揮,一道由強大內力形成的八卦圖憑空浮現;


    漫天的劍雨如同泥牛入海,被八卦圖輕而易舉的吞噬。


    “你的實力很強,而且一身武道和北離大不相同,很有意思……但你膽敢對我出手,實在是自不量力!


    也罷,我隻需要你的血肉,今日我便先廢了你的功力!”


    說到後麵,莫衣的語氣冷了下來,一股令萬物驚蟄的殺意爆發出來,霎時間風雲變幻,半空中並未散去的八卦圖也光輝流轉;


    隻聽‘咻咻咻——’的密集破空聲,吳銘剛剛攻擊莫衣的劍芒以更恐怖的威勢從八卦圖中反彈出來。


    “鎮!”


    吳銘雙目如電,精光大漲,倏忽間眾人眼前一花,一座巍峨的險峻山峰拔地而起,高聳入雲。


    那漫天劍雨皆是被山峰吸附,密密麻麻的插在峰體上,讓山峰變為了一座猙獰恐怖的劍峰。


    “倒!”


    吳銘抬手一壓,巨大的劍峰如同天柱崩塌,晃了一下後朝著莫衣砸了過去。


    下一瞬。


    一道清輝穿過劍峰,那清輝速度極快,眨眼間又變回了眼眸黑芒愈勝的莫衣;


    而清輝之後,吳銘武道意誌結合內力化為的虛擬巨峰,哢嚓一聲後便快速瓦解,徹底崩塌!


    霎時間吳銘臉色一白。


    旋即他急忙出手抵禦,因為莫衣已經衝到了他的身前。


    “嘭——”


    “子孝!”


    巨大的碰撞聲和驚呼聲同時響起,吳銘已經化為一尊炮彈般倒飛了出去。


    半空中,有鮮血從吳銘的身上滴落。


    一滴鮮血被無形之力牽引,飛至莫衣的手中,看著指尖上翻滾的血珠;


    看不出什麽的莫衣把血珠彈飛,看向被自己兩招重創,但和沒事人一樣借力暴退的吳銘;


    臉色浮現一絲笑意:


    “你果然如傳言一樣神異!很好!”


    眼眸中的黑光已經近乎凝成實質,莫衣這一刻仙氣蕩然無存,隻有讓人遍體生寒的魔意!


    “你又何苦掙紮!放心,如果真的需要用你的命來換綠兒的命,我會讓你走的一點都不痛苦!”


    莫衣朝著吳銘衝去。


    而半空中借著力道飛速後退的吳銘,也已經踩在了登天閣上,看著快速追上來的莫衣;


    吳銘並沒有停留,而是一躍而起,身法全力運行,沿著拋物線的軌跡,從登天閣飛至了蒼山之巔;


    旋即在蒼山之巔上,又和莫衣對了一掌,嘴角溢血、五髒巨震的吳銘眨眼間恢複傷勢;


    又接著莫衣的掌力,直接躍過蒼山,躍過整個雪月城,朝著遠方飛去。


    他的聲音遙遙響起:


    “莫衣,我不會幫你救你的妹妹,但相信我,我會送你下去見她!


    因為不久後,我會活生生的打死你!”


    ……


    城牆上。


    看著一前一後飛速離去的兩人。


    司空長風皺緊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過。


    “……速去遣人尋找大城主!”


    與此同時。


    一個雪月城弟子急匆匆的跑上城牆,遞給司空長風一封信。


    “三城主,天啟城的國師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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