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人很多。”沈澈生硬的搭話,卻得不到回應。


    凱特琳哭了幾分鍾就收回了淚水,然後再也沒有說過話,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但泛紅的眼眶是最好的證明,這個女孩開始認真考察周邊的一切,若是有提示音,大概會叮上一句“辦案模式已啟動”?


    沈澈隻能想些鬼扯的東西轉移注意力,對於之前嗆人行為有點懊悔。


    人是需要經曆些事情才能長大的啊,連鳳凰重生都需要一把火。


    凱特琳呢?


    她的火是什麽?


    凱特琳迄今為止對自己的任務一句話都沒問,好像她來到黑巷不是為了走查,而是辦理一樁非常重要的案件。


    她觀察福根酒館所有的一切,沈澈觀察她。


    “一百四十六個客人,七個工作人員,腳印很新鮮,也很雜亂,根據拖把的濕潤程度看,大約兩小時內有五十個以上的客人離開......”她在筆記本上寫。


    “客人對酒吧老板很恭敬。”這句話她寫在最後麵,畫了個大大的圈。


    細致的觀察。


    沈澈很欣賞這樣的能力,在戰場上無疑是最好的偵察兵,總能讓指揮官掌握主動權。


    “範德爾?”沈澈對吧台上托腮發呆的男人伸出手,“皮爾特沃夫守衛隊隊長沈澈,我們談談?”


    範德爾呆呆地看著眼前的手......守衛隊的人找到自己不奇怪,他跟警衛隊長格雷森都有私交。


    就算是幫了自己的養女爆爆和蔚一次,但總不至於那麽明目張膽吧?


    他是黑巷的創建人啊喂!黑老大和守衛隊長混在一起算什麽樣子?能不能注意點影響......


    像是為了認證自己的身份,沈澈掏出守衛隊長的勳章,這個守衛隊最高權利的標誌,頓時在福根酒館熠熠生輝。


    這是不該出現在下城的光,至少不該出現在福根酒館裏。


    所有人都認為這是挑釁。


    刹那間,到處是椅子挪動的聲音,凱特琳抬頭看,所有客人都站了起來,就連武器都拿好了!他們如潮水般的湧上來,把沈澈和凱特琳團團圍住。


    她的筆記本墜落在地,上麵有範德爾的畫像,最新的記錄是“酒館老板範德爾,模樣憨厚,看起來很老實,但是......”


    不需要但是了。


    凱特琳已經看到了憨厚表麵下隱藏的東西。


    她靠在沈澈的背後,沈澈麵對著範德爾,而她麵對烏泱泱的壯漢,像是汪洋大海裏的一片孤舟。


    範德爾蹲下身,在吧台的最深處找出一瓶酒,酒上的灰塵很厚,厚到看不清裏麵液體的顏色,明顯是藏了好久。


    “朋友。”範德爾舉起酒杯,對客人說,“用不著大驚小怪。”


    沈澈跟隨範德爾的腳步,來到他的家中。


    他們在客廳坐下,客廳不大,甚至可以說整個房子都不大,旁邊就是爆爆和蔚的房間,凱特琳被勸了進去。


    此刻她已經不能再觀察什麽東西了,要觀察也隻能觀察房間內的兩個女孩。


    酒館裏的客人給了她最大的信息——一個的龐大組織,成員們都在酒館內暢飲,眼睛望著範德爾離開的方向。


    “不愧是地下城的建立者,果然名不虛傳。”沈澈說。


    “可終究是執法隊的手下敗將啊。”範德爾淡淡的說,“沈隊長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啊。”


    “都是虛職。”沈澈自嘲的笑了一聲,“他們讓我監管底城,可底城哪有那麽容易管理,上麵人拍下腦袋,下麵人就要扭著屁股到處跑。”


    “他們才是人上人啊。”範德爾自顧自的喝酒,過了好久才蹦出一句,“底城這攤水,太深了。”


    “誰不知道底層的安穩就是你範德爾一句話的事,水深?”沈澈笑笑。


    “底城藏著一個很可怕的家夥......”


    範德爾明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又說道,“你這次過來,不是跟我談談那麽簡單吧?”


    “這不是一個帶孩子的好地方。”沈澈直截了當,“我要把蔚和爆爆他們四個帶走。”


    “這我辦不到。”範德爾雙手撐在桌上,死死盯著沈澈,“對不起了沈隊長,我不可能把我的人賣給你。”


    “你要知道,我不會傷害她們。”沈澈說得很認真,“我之前還放走了她們。”


    “但你現在要把她們帶走!”


    “身為養父,你知道她們的性子。”沈澈說,“她們絕對不會收手,這次爆炸躲過了,下次呢?萬一下次腦子發熱,爆炸的是議會呢?”


    範德爾沉默,沈澈死死緊逼著,“在這點上我絕不信你,她們需要換一個環境,名頭我都想好了,就叫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


    “對,就是這樣,我會讓她們成為我的部下,你知道我隻負責黑巷的工作,她們不會離開你的視線。”


    “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範德爾喝上烈酒,液體在他喉嚨裏咕嚕嚕打滾,“你對她們好得過分了,沈隊長。”


    “我不會放棄任何一個好苗子,她們完全可以擁有更美好的明天......”沈澈說得斬釘截鐵。


    這瞬間,他就像人世間最博愛的上帝,上帝伸手了,在這個汙染嚴重的下城撒下最幹淨存粹的光輝,範德爾是第一個聽到聖言的信徒。


    “你要保證她們的安全,但凡我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範德爾眯起眼,憨厚老實的麵孔此刻全是陰鬱,以一種極其陰沉的聲音低吼,“我將再次踏上那座大橋。”


    沈澈在對麵看著範德爾用這種與眾不同的方式演繹父女情深,不禁有些羨慕。


    明明是整個黑巷最大的強盜頭子,也會對養女百般疼愛,說得也不是“殺你全家”、“把你剝皮拆骨”、“死無葬身之地”這類的俗套狠話。


    “我將再次踏上那座大橋”,這話簡直霸氣十足!


    沈澈在守衛廳看過資料,跨海大橋上發生過激烈的戰鬥,挑事的一方正是下城人,帶隊人是範德爾。


    也是自那時候起,曾經那個銳氣十足的黑幫老大開始消沉,又或者說......


    蟄伏。


    現在他又做好踏上大橋的準備了,不需要千軍萬馬,獨自一人,用養父的身份。


    “除了爆爆他們四個,我還需要帶走一個人。”沈澈說。


    “誰?”


    “艾克。”


    “那個小不點?”範德爾問。


    房頂有輕微聲響,有人在上麵偷聽,但慌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輕。


    範德爾想追,沈澈攔住,指了指藏在天花板上的一個圓鏡。


    “偷聽的就是那個小不點,這都是他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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