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幾聲悶雷響起。


    天空如同張著灰黑色的網,密不透風,沉悶,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被告人夏小漠,被指控故意縱火殺人。”


    “事實不夠清楚,證據不夠確實,被告故意縱火殺人罪不成立。”


    “現依法宣告,被告人無罪釋放。”


    ——雲城看守所大門口——


    “嘩啦”一聲,沉重的鐵門被打開。


    “夏小漠,你可以出去了。”


    踏出看守所的第一步,我抬頭望了望天,天陰陰的,快下雨了。一直看著,看著。直到眼圈紅潤,嘴角卻露出了一絲笑容。


    一年了,命運可真是會捉弄人,我夏小漠,終於重獲自由。


    “小漠....”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循聲望去,那是沈易昕,夏氏集團的總裁特助,與我從小一起長大。


    一年前我含冤入獄,是他一直幫我聯係律師,不斷申訴,終於讓法官宣判我無罪釋放。


    隻有他迎接我,曾經的朋友,全都不見了。也罷,我可以了無牽掛了.....


    沈易昕走到我麵前,牽起我的手,眉頭微鎖,閃過心疼。


    “我終於把你救出來了,這一年,委屈你了。”


    “謝謝你,沈易昕。”


    沈易昕淺淺一笑,說道:“我們之間不用說這個字,小漠,一切都過去了,以後,讓我來保護你。”


    我望向他深情的眼眸,卻沒有回應他,自顧向他的車走去。


    ——車內——


    我安靜地坐在副駕駛位,目光落在車窗外倒退的風景,耳邊響起他的聲音。


    “車票我已經買了,明天就走。”


    “我想今天就離開這兒。”我目光依舊落在窗外,淡淡地說道。


    “今天不行,我得參加一場招標會,今晚咱們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早上就出發。


    我收回視線,垂下眼眸,掰著手指想心事。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


    “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重新開始。”


    聽到我的話,他的語氣柔了幾分,“放心,我已經幫你申請了國家賠償,至於工作,我會給你安排好。”


    我扯了扯嘴角道:“謝謝。”


    “至於那件案子,你不用放在心上,薑璨夜已經死了而你也不是殺他的凶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了。”


    聽到他的話我微微擰起眉頭,“好了,過去的事我不想再提。”


    他也不惱,繼續開著車,語氣很平靜。


    “回到江城後,咱們就去見伯母吧,她昨天還提到咱們的婚事。”


    我繼續掰著指頭的手略微一頓,“要這麽急嗎?”


    手背突然一暖,他的手輕輕覆上。


    “小漠,你放心,我不會逼你。”


    “謝謝。”


    “但我會一直等你,直到你願意接受我。我也希望你明白,結束才是開始。”


    “什麽時候到酒店?我很累,想休息。”


    我借機抽出自己的手,揉著眉心,遮住幽暗的眸子。


    ——酒店房間浴室——


    蒸汽氤氳,霧氣迷離,我整個身子浸在熱水中。


    我仰起頭,盯著浴室雪白的天花板,思緒開始飄蕩。


    “認輸吧,夏小漠。”


    “夏小漠,我們一刀兩斷。”


    “夏小漠,現在以涉嫌縱火殺人的罪名逮捕你。”


    一年前的畫麵曆曆在目,眼睛紅紅的,水霧在裏麵蔓延。


    我閉上了眼睛,心中酸澀的厲害,好像翻湧的洪水,快要破閘而出。


    ——房間內——


    我洗完走出浴室,換上沈易昕為我準備的新衣服,很合身,是我喜歡的風格和款式,他確實很用心。


    可有些事,就算用心也是枉然。


    心裏頭悶悶的,轉動房間的門]把卻發現轉不動,門被反鎖了?!


    沈易昕給我定的是套間,現在的我,被反鎖在房內,而手機在外麵充著電。


    我不甘心地用力轉了幾下門把,最終還是頹喪地放下手,靠在門後。


    “嗬,沈易昕,我就知道.....”


    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我怎麽會不知道呢?


    ——明治酒店開標會現場——


    “各位好,感謝各位光臨我們明治酒店招標的‘明治酒店海景別墅工程項目開標會現場’。”


    “今天的開標會由我主持,下麵有請這項工程的招標人,明治酒店總裁明勳祁上台發言。”


    “大家好,我是明治酒店執行總裁明勳祁。明治是一個在高端酒店行業屹立數十年的資深品牌酒店集團。‘明治酒店海景別墅工程項目’於今年一月中旬在雲城建設工程招標網等媒體上發布了招標公告,目前共有……”


    “雲城第一工程有限公司。”


    “容氏集團名下的容氏建築集團。”


    “陸氏集團名下的啟辰建築集團。”


    “夏氏集團名下的雲夏建築集團。”


    “……”


    “……”


    角落裏的兩人似乎在嘀咕著什麽。


    “想不到夏氏也來,一會後你去查一下這個雲夏集團。”


    “好的。”


    ——明治酒店餐廳——


    招標會結束,沈易昕帶我來到酒店餐廳吃飯。


    紅酒,西餐,玫瑰,蠟燭,很浪漫的氣氛。


    “這套衣服果然很適合你,很好看。”


    沈易昕坐在桌子對麵,手中微微搖晃著紅酒杯,朝我笑了笑,臉上一絲愧疚都沒有。


    我坐在他對麵,盯著他,眼神越發清冷。


    “還在生氣?”他嘴角彎彎,放下紅酒杯。


    “你說呢?換做是你,被人反鎖在房裏,你是什麽感受?”


    “別生氣了,這是你最喜歡的玫瑰花,送給你。”他說著將一枝玫瑰送到我麵前。


    “謝了。”我淡淡應著,接過他的花放在一旁。


    服務員很快將菜上齊,他的心情似乎不錯,開始談起在招標會的得勝經曆。


    “今天竟標的是雲城最大的海景別墅工程,我決定買下一套以後來這裏度假用,當然,如果你不願意來,我就轉手賣了。”


    看他酒興頗佳,我忽然揚起笑容,迷魅的眼中好像蒙著薄紗,讓人看不懂。


    “那我先恭喜你咯。”將杯子舉向他,“幹杯。”


    “幹杯。”


    把握好力度,杯子輕輕一碰,杯中液體晃出了杯口,濺到了他的袖口。


    “……”


    他擰起眉頭,緊抿嘴巴。


    我將他的表情收於眼底,“真不好意思,我幫你擦一下。”隨手拿起紙巾擦拭,卻似乎越擦越紅。


    “好像.....看起來更髒了....”


    “你先吃,我離開一下。”


    看他匆忙離去的身影,我往上揚了揚嘴角,笑容很淺,不容易被發現。


    沈易昕,最大的缺點,就是過度潔癖。


    我手心多了一片白色藥片,目光在餐廳裏掃了一圈,人很少,是個很好的機會。


    ——看守所裏——


    我盯著手心裏的白色藥片,“這是......?”


    “你不是說出去後有個男的要找你麻煩嗎?我好不容易搞到手的,原打算對付那些礙眼的家夥,你拿去用吧。”


    “你的意思是......”


    “這是效果最好的,一片下去,神不知鬼不覺,怎麽脫身就看你自己了。”


    “謝謝你,白姐。”


    “記住我的話,該狠就要狠!”


    ……


    我深吸一口氣,掌心劃過他的杯口,藥片順利落入杯中,迅速分解溶化。


    ——餐廳另一角落——


    明辰溪低頭一邊吃著牛排,一邊打電話“你這地方已經暴露了,一會兒我吃完飯就走。”


    “你急什麽,酒店那麽多房間,他老人家一個晚上就能把你找出來?”


    “我聽說是酒店的人向王秘書走漏了消息。我的親哥,你這是在坑弟。”


    “老弟,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跟王秘書說,回頭我問毛特助去。”


    “不用問,反正他很快就會來了,我吃完就去收拾房間。”


    明辰溪說著,目光在餐廳內掃了一圈,突然停滯,落在某人的“下藥”動作。


    “明辰溪,咱們有話好說.....”


    “不說了,我還有事。”明辰溪動作利落地拿下耳機,繼續盯著她。


    ……


    “不好意思,小漠,讓你久等了。”


    他一身嶄新的筆挺西裝,重新回到我麵前,臉上的不悅已經散去,果然是潔癖到極致。


    “說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不過你動作還挺快。”


    “樓下有百貨商區,我直接去買套新的穿過來。”


    “原來如此。”我將杯子推到他麵前,歉意一笑,“累了吧,先喝杯水。”


    “……”


    沈易昕盯著水杯,又抬目向我,“這杯水有點不太一樣。”


    我整個人一怔,努力保持微笑,“你這是……什麽意思?”


    他諱莫如深地微笑,與我對視,我開始忐忑不安。


    “沒什麽,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說完將杯中水一飲而盡。


    他似乎話中有話,我切著牛排,掩飾內心的不平靜。


    ——電梯內——


    電梯裏人挺多,我扶著半醉半醒的沈易昕,靜靜站在最裏麵。


    就在門即將合上之際,一隻手伸進來。


    隨後走進來一個高瘦男子,頭戴鴨舌帽,低著頭,往我這裏瞟了一眼,就往我這個角落鑽。


    電梯本來人就多,他非要擠過來做什麽?


    心裏吐槽著,身旁的沈易昕說話了。


    “這裏是哪裏?我的頭怎麽有點暈?”


    “我們在電梯裏,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房間。”


    “是嗎?我記得我喝的不多啊.....”


    “也許是你今天太忙,所以累了......”


    “嗯,也許吧....”他微微頷首,“謝謝你,小漠。”


    “再堅持一會兒,很快就到你的房間了。”


    電梯門開開合合,人流進進出出。


    最後電梯裏隻剩下我和沈易昕,還有那個戴帽子的男人。


    隻有一個電鈕亮著,看來他跟我們住同一層。


    沈易昕身子一傾,整個人靠在我身上。


    “小漠,有些話我放在心裏很久了.....”


    我愣了一下“呃,你想說什麽?”


    “我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歡你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


    “嗬嗬,原來你知道。”


    他說著握住我的肩膀,迷離的眼眸對上我的,開始深情。


    “我啊,真不明白,你為什麽寧願喜歡那個渣男?也不看我一眼,明明我們認識更早......”


    “……”


    “我啊,為了把你救出來,花了不少心思.....”


    “我知道……”


    “所以,這次我不會再錯過你了,你也不會再離開我了,對嗎?”


    “不會,你把房卡先拿出來,我幫你開門。”


    他點點頭,掏出一張卡,我正準備接過,他的手瞬間無力垂下,卡也一並掉到地上。


    “喂?沈易昕?”


    此時“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


    “我的......還沒來得及撿起房卡,又湧進來一群人把位置占滿。


    “小姐,你的房卡掉了。”一張卡伸到我麵前。


    我聞聲望去,居然是那個戴帽子的男人。


    “哦,謝謝你。”沒想太多就接過他的卡。


    “不用客氣。”他沉聲道,眼中幽深,跟著我們走出電梯。


    此時他的手機鈴聲響起,我扶著沈易昕轉身而去。


    ——酒店房間內——


    明勳祁見到來人笑意立現,“我的老弟,你來了就好。”


    麵前的人掃了他一眼,冷聲到“說吧,這麽急要我過來做什麽?


    “今晚有場很重要的比賽,我非去不可。”


    “所以呢?”


    “明治今晚有會議,你得幫我頂一下。”


    “又讓我頂?酒店的總裁是你,不是我。”


    “小老弟!你就忍心看著你親哥痛失獎杯?”


    “比起你痛失獎杯,我被逼相親更可怕,我去收拾了,免得跟老爺子撞上。”


    “千萬不可以回去!”


    “為什麽?”


    “老頭子現在正朝著你的房間去呢!”


    “什麽?!”


    “參加會議是你最好的選擇,會議室一關,誰也不知道坐在裏麵的人,是明勳祁,還是明辰溪。”


    “你把房卡給我,我叫人幫你收拾。”


    明辰溪拿出房卡一看,震驚到:“等一下,老爺子什麽時候到?”


    明勳祁看了一眼手表,"嗯,快了吧.....”


    ——房內——


    “呼,累死我......”我將沈易昕扔到床上,試探地輕拍他的臉頰,“喂,醒醒?醒醒?”


    見他一直沒有動靜,滿意一笑,白姐的藥真厲害,這下好了。


    “沈易昕,我夏小漠欠你的,以後會想辦法還,但要我做沈太太……”


    話未說完,突然被一隻手抓住,整個人被拽到床上。


    我驚懼地看著壓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你.....??”


    難道白姐的藥沒用?還是他根本沒喝?


    隻見沈易昕醉眼迷離的說到“小漠,你剛才說什麽.....”


    “我……我……”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他的頭猛地垂下,倒在了我身側。


    世界仿佛又安靜下來,隻聽到自己的心還在狂跳。


    我側目偷看,他一動不動,等我轉過頭去,他已經睡著了。


    “呼——”


    我長舒一口氣,立即起身,搜了一下他身上的衣物,卡不能用他的,現金還可以。


    “對不起了,沈易昕,江湖救急,就當我預支國家賠償啦!”


    不過他身上現金不多,環顧四周,我感覺很奇怪,這裏不像酒店房間。


    我拿起桌上一份文件,“這......播音稿件?”


    沈易昕的房間裏怎麽會有這個?


    咚咚咚


    我突然心中一緊,會是誰來敲門?!


    “開門!”


    ……


    “快開門,我知道你在裏麵!”


    不行,再這樣敲下去,遲早會引起別人注意。


    我深呼了一口氣,走上去打開門。


    “你是??明辰溪呢?!”


    門口站著一個老人,眼中迸著火焰,大有興師問罪之意。


    “什麽明辰溪?你又是誰?”


    “還敢瞞我?!你叫那小子出來!”


    我立即擋住他,“你搞錯了,這裏沒有明辰溪這個人。”


    “怎麽會搞錯?”他不死心,“你就是那個讓明辰溪逃避相親的女人?”


    “什.......什麽?相親?”


    “啊,你們還敢在這裏開房!像你這種女孩子休想進明家!”


    “老人家,請你說話放尊重點。第一,我根本不認識你和什麽明辰溪。“第二,這是我的房間,你這樣我可以報警的……”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一個聲音傳來,“爸爸,你怎麽來了?”


    居然是剛才在電梯幫我撿起房卡的那個男人?


    等一下!他喊這個人“爸爸”?


    怒喝一聲,“臭小子!你終於肯出現了!”


    “咳咳....”明辰溪神色有些不自然,“爸爸,辰溪他不在這裏,你搞錯了。”


    “你....是勳祁?”


    對麵的人點了點頭,“對,我是勳祁,辰溪不在酒店。”


    隻見眼前這個老人猛地青筋暴起,拍他的腦袋,“你敢跟你爸來這套?別人認不出,我還認不出嗎?”


    明辰溪下意識護著頭,“反正我不會去的,你死心吧。”


    “就為了她?”說完,老人把手指向我。


    “啊?”


    “兩位吵夠了嗎?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們離開。”


    “慢著!”明辰溪用手扒住門邊,凝視我,語氣驟冷下來,“小姐,該離開的是你,這是我的房間。”


    “你說什麽?”


    “我把房卡拿錯了。”


    “嗬,你說拿錯就拿錯?你們故意的吧?一個個非要進我房間做什麽!”


    “你這個女孩子對長輩說話居然這麽無禮!”


    “是您先不尊重我的!”


    “這是我的房間,我還沒問你有沒有在我的房間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沒有自知之明嗎?”


    “什麽見不得人!你隨便詆毀別人,嘴巴那麽毒,先毒死你自己!”


    “你不信是吧?我們去問工作人員,看這裏登記的是誰的名字!”


    “……”


    二十分鍾後。


    我“嘭”的一聲,門被狠狠關上!


    明辰溪在門外氣得瞪眼,“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好心幫你把他扶進房間,你還沒說聲謝謝呢!”


    ——門內——


    嗬我謝你個大頭鬼啊!


    如果不是你拿錯房卡,我現在早就順利離開這裏了。


    ——門外——


    “明辰溪!跟我回家!”


    “我的播音稿還沒改完呢,等我忙完就回。”


    “你少拿播音當借口,我就是太縱容你了,才會讓你越來越放肆,這是第幾次放別人鴿子了,你心裏清楚。”


    “我本來就沒答應要去相親啊。”


    “要麽相親,要麽跟你哥一起管理酒店,你身為明家人就得有這點覺悟。”


    ——深夜,雲城高鐵站——


    我連夜趕到車站,買了一張去安城的票,坐在候車室等待檢票。


    我看了一眼手機,看來沈易昕睡得挺沉,到現在一個電話和信息都沒有。


    我已經留書一封,表明自己不會跟他回家,希望他可以原諒我。


    終於可以離開這裏,離開這些人了....


    過去在雲城發生的一幕幕,此刻就像過電影一般,一幀幀在我腦海裏播放。


    雲城是我的夢想開始的地方,曾經是美夢,如今變成了噩夢。這個地方,我是不會再回來了。


    江城,我的故鄉,但是在那裏,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幸福,我又何必留戀?


    想來想去,我選擇了最遙遠的安城,據說那裏是個環境優美的世外桃源,那裏有座彩虹山。彩虹山上還有一顆樹,叫燦爛之夏,流傳著美麗動人的愛情故事。


    我的愛情故事已經畫了上句點,去那裏欣賞風景聽聽故事也好,然後在那裏找到工作安定下來。


    從此以後,雲城,江城,與夏小漠無關了。


    正冥想著未來,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叮”,好像是.....拋硬幣的聲音。


    我轉過頭,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白淨的臉,上透著紅潤,睫毛又長又黑,眼眸很清澈,像小鹿一樣,一動不動地緊盯著上空。


    確切來說,是盯著半空中的一枚硬幣,應該是他拋出的。


    硬幣在半空中不停翻轉,劃出一個圓弧,男子晶亮的眼眸沿著硬幣飛落的軌跡閃著幾分期待的光芒。


    直到硬幣順利回到掌心,他轉頭看向我,對上我好奇的眼眸。


    我回避也來不及了,隻得迎上他的視線,他清澈的眼眸微微一眨。


    隻聽到他語氣中透著玩味,“小姐,你要不要猜猜?是正麵還是反麵?”


    我無聊的隨便說了一個答案“反麵。”


    “好,正麵就去安城,反麵就留下來。”


    這時他打開手心,我瞄了一眼,是正麵。


    他喃喃自語到,“也好,當旅遊了。”


    “?”


    “小姐。”他又湊過來,“你去哪裏?”


    我冷冷道,“安城。”


    “這麽巧,我也去安城。”


    我漠然頷首,盡量表現自己的疏離。


    “你去過安城嗎?”他繼續追問。


    “沒有。”說完,我心裏歎了口氣,環顧四周,尋思著換個位坐。


    他似乎還想再問,此時手機鈴聲響起,他接了電話。


    那邊傳來的聲音有些嘈雜,他卻很冷靜,嘴邊還噙著一絲笑意。


    “放心吧,小黑,你就當我出去旅遊幾天,這事兒很快就過去了。至於戚哥那邊,你讓她放心,這事兒我挑起的,我一人承擔,我現在在車站,那些人找不到的。”


    “?▂?”


    “東西?東西還在我這兒呢,放心好了。”


    他說著瞄了一眼身邊,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訝異地發現我倆的旅行袋居然一模一樣。


    不過聽他說的,袋子裏應該有很重要的東西,耒免到時候搞個烏龍,我決定離開這個位置。


    突然電光火石之間,原本就要拿到手的袋子猛地被抓起!


    我抬頭一看,他電話還沒掛斷,就抓起袋子往外衝!


    身後幾個人朝他逃跑的方向奔去,咬牙切齒,麵目猙獰。


    “喂!我的袋子!”車票!手機!錢包!我全部的東西都在裏麵。


    我一直追到河邊,我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他一手拿著我的包,伸出到水麵上,做出隨時撒手的樣子。


    “住手!”


    他回頭看我一眼,眼中閃過疑惑,又轉頭看向那些人。


    “姓陸的,馬上把東西還給我們!”


    他嘴角一揚,手輕輕晃了晃,我的心跟著一顫。


    袋子瞬間脫離他的手,直線下降中……


    “我的袋子!”


    我衝到河邊,卻見湍急的流水已將包卷走。


    “你還我的袋子!”


    隻見麵前的人兒一臉錯愕,“什麽你的袋子?”


    我沒空解釋,趁著包沒被衝遠,作勢跳下去,卻被他攔住。


    “你放開我!”


    “你瘋了嗎?跳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河對麵的那些人明顯急了,有幾個準備下水打撈,另幾個向最近的橋跑去,顯然是衝著我們來的。


    “快看,袋子在那女的手裏!”對方有人喊了一句。


    “快跑!”他立即抓起我的手開始跑。


    “喂!放手!”


    我就這樣莫名其妙被他拉著跑了很遠,直到徹底甩掉了那些人


    然而今天去安城的最後一班車已經開走,我的證件、車票、手機和錢包全部都打水漂了。


    我把袋子扔給他,“這才是你的袋子,還你!”


    “對不起啊,我真的沒想到會拿錯。”見我冷著臉,他的歉意更深,“包裏多少錢?我賠你。“


    “好,你賠我!”


    他拿出錢包,掏出全部的錢。


    “我出門太匆忙,沒帶那麽多現金,我現在給你轉賬。”


    “我的手機被你扔進河裏了……”


    “那我現在帶你去買票。”


    “我的身份證也被你扔進河裏了。”


    “那...我帶你去酒店開個房?……我的意思是,帶你去酒店安頓一晚,明天早上來補證件。”


    要我跟這個陌生男人走,還不如繼續呆在車站。


    我也懶得跟他解釋,轉身離開。


    因為票丟了,我進不了候車室,隻能在一樓大廳站著,連椅子都沒有。


    我又冷又餓,抱著膝蓋,蜷縮在角落,身體微微顫抖著。


    不知蹲了多久,眼前開始晃得厲害,我靠著牆滑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


    腦子裏閃過很多人,舊時塵封的記憶冒出來,觸動了心裏最柔軟的深處。


    真是可笑,明明從看守所出來了,獲得自由了,怎麽落得如此孤獨。


    這種感覺,就像小時候,在母親的花店裏......


    ——回憶——


    我最深刻的記憶是在母親花店。


    夜幕降臨時,我總會看到母親一個倚在店門口,癡癡地望著遠方。


    母親在等父親歸來,我15歲的時候,父親就不告而別,留下我和母親,守在他們相遇的花店。


    母親因此患上憂鬱症,不願意搭理任何人,包括我。嚴重時會自言自語,碎碎念著為什麽父親會不聲不響地離開。每當這時,我就打開廣播,裝作沒聽到她的話。


    等了一年又一年,我還是沒看到父親,後來我上了大學,離開了江城。


    大學期間我想把母親接走,但她依舊選擇等待。這也許是母親的精神支柱,撐著她在江城的每一天。


    我也曾把初戀薑璨夜當作我的精神支柱。


    誰知造化弄人,他拋棄了我,卻和艾穗君遭遇火災,他被燒死,艾被毀窗。而我就因為在案發現場出現過,成為了第一嫌疑人......


    在看守所的那一年,我受盡欺淩,身心俱傷。


    除生命之外,尊嚴盡失。我忽然頓悟:為什麽活得如此窩囊?


    於是,我學會了以牙還牙,向死而生,卻因此意外交到了朋友一一白姐。


    而我並沒有指望過的沈易昕居然成功幫我翻案,讓我終於重獲自由,可是我對沈易昕沒有愛,我隻想離開這兒,去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


    多年以後,也許我可以坦然麵對母親,麵對沈易昕,但不是現在。


    正當我想著,耳邊突然傳來穩健有力的腳步聲,一步,兩步,我睜開眼睛,目光觸及一雙男士皮鞋。


    他停在我麵前,俯視我,眼神浩瀚似海。


    “夏小姐,你還好嗎?”


    “你是?”


    “我姓金……”


    “金先生,我們認識嗎?”


    他笑笑,說道:“我們很久以前就認識了。”


    “?”


    “你打算離開離開雲城了吧?還是你還有東西沒有帶走。”


    我聽不懂他的話,正當我抬頭時他已經轉身。


    “等一下!”


    他沒有回頭,我往前一步,突然腳下一軟,整個身子往後倒,卻跌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我抬頭,對上一雙眼睛,像小鹿一樣清澈,明亮有一種瞬間被太陽光照到的感覺。


    是他,那個拿錯我袋子的人......


    “你沒事吧?我放心不下又回來了,還好你沒走。”


    我隻覺全身無力,瞬間眼前一黑。


    月明星稀,樹影斑駁。


    透過朦朧的台燈燈光,我看見他睡得正酣。


    東方初白,微風拂麵。


    有別於夜晚的喧囂,清晨的雲城有靜謐的美。


    ——公車上——


    我坐在公交車上看風景,昨晚睡得很安穩,那個陸慕寒倒還算是個正人君子我獨占了他的房間,他就真的在摩托車上睡了一夜.....


    今天早上起床精神特別好,跟他道了謝後,我便離開了他的秘密基地。


    正想著,視線從窗外轉到手中的一枚戒指。


    ——墓園——


    “出去後,要是有麻煩解決不了,就去雲城墓園,找一個姓金的工作人員。”


    昨晚想起白姐說的話,天一亮我就到了雲城墓園。


    “您好,我找一個姓金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的眼中閃過異樣,說道:“沒有這個人。”


    看他冷淡的態度,估計不會為我查清楚,我隻好作罷。


    我從墓園出來,路上很安靜,耳邊傳來颯颯的風吹樹葉聲。


    看著那一排排墓碑,突然想起薑璨夜,不知他是否葬於此處。


    “小姐,你的東西掉了。”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我轉身看去,微微一怔,這不是咋晚那個金先生嗎?原來那不是夢。


    “是你?”


    “夏小姐的記性不錯。”


    “你怎麽神出鬼沒的?昨晚話還沒說完就走了。”


    “夏小姐在這種地方講神鬼,膽子不小。”


    “呃,你說我東西掉了?”


    “就在你的腳下。”


    我低頭看地麵,流光浮動。我彎腰撿起,居然是一枚戒指。定睛一看,震驚,這不......


    薑璨夜送我的戒指,怎麽會在這裏?當初不是被我....


    我剛想說點什麽,抬眸,金先生又不見......


    ——雲城傳媒大學——


    公車在我的母校雲城傳媒大學門口停下。


    雲城傳媒大學,全國最有名的傳媒大學之一,門口掛著長條橫幅寫著“雲城傳媒大學校園招聘會”。


    這裏有我太多的回憶,既然來了,就去看一眼吧。


    操場上一些單位在擺攤,在那裏轉來轉去的學生挺多。


    當年我也有機會去電視台的,隻可惜.....


    “同學看看不?”那聲音話音剛落,一張宣傳單遞到我麵前來。


    一個年輕男子正拿著一摞宣傳單,笑吟吟看著我。


    “同學,聽說過啟辰公司吧?陸氏集團旗下的娛樂公司,我們公司有很多出名的藝人哦!”


    我看向手中的宣傳單,燙金的“加入啟辰”四個大字,旁邊印著一張照片,我的手微微一顫,很不舒服。


    我低聲念著,“金牌經紀人....”


    “這是我們啟辰最有名的金牌經紀人艾穗君,她帶出的藝人沒有一個不火的!”


    想不到她居然整容了!而且整得更漂亮了,成了金牌經紀人......


    ——回憶——


    “開門!開門!”


    門被打開,艾穗君倚在門口,衣著暴露。


    “夏小漠,你終於來了。”她勾起嘴角。


    “薑璨夜呢?”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房內走出來。


    我難以置信,“璨夜....”


    “夏小漠。”他的語氣冰冷,“分手信息你已收到,現在你也看到了,還不相信嗎?”


    艾穗君走過來,挽住薑璨夜,“也許某人還想死纏爛打吧。”


    “璨夜,你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我不想多說了,事情就是你看到的樣子。”


    “不可能!”拉他的手,“薑璨夜!你不是這種人!”


    “夠了!”他甩開我的手。


    我往後跌退了一步,有些狼狽。


    “我跟你,已經結束了,請不要再糾纏我了。”


    “糾……糾纏???”


    “沒錯,從頭到尾都是你在糾纏我,都是你的一廂情願,我受夠了,我根本不愛你!”


    我拳頭握緊,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看到沒有?!他愛的是我!”


    我笑了,笑得眼淚快要流出來。


    “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夏小漠,我能給薑璨夜出唱片,能給他美好前途,你能嗎?而且他愛我,他愛的是我!”


    我看向薑璨夜,他不看我,冷漠如斯。


    “好……從今天起,我夏小漠對薑璨夜,隻有恨。還有,這個....”我將戒指摘下,扔到他腳下,“還給你!”


    薑璨夜低頭看著地上那枚戒指,不說話。


    等他再次抬頭,看著遠處,目光空洞。


    “很好,夏小漠,你記住你說的話,我們從此一刀兩斷。”


    他的話,決絕,無情。


    我強忍著淚,想說什麽,卻終究還是沒說出口,便轉身離開。


    我想起那時候艾穗君的嘴臉,回憶,猝不及防。


    “同學,有沒有興趣來啟辰麵試啊?”


    “我考慮考慮。”


    對麵的人兒塞給我一堆,“多拿幾張給你同學看看唄。”


    我勾起嘴角,“好,我一定會給我同學看的。


    ——某個走廊的垃圾桶——


    我把宣傳單揉皺,又覺得不太解氣,便撕個粉碎,用力扔進了垃圾桶裏。


    然而一時解氣過後,心頭湧起更多苦澀。


    這就是我的第一次戀愛,被渣男和小三毀掉的初戀……


    可是...我被拋棄了,還不夠。


    就因為我是那個渣男的前女友,所以他被燒死了,我就成了最大嫌疑犯?


    薑璨夜,你一死百了,我連報複你的機會都沒有了.....


    而那個小三艾穗君,還在外頭過得風生水起,美貌事業雙豐收?!


    夏小漠,你好不容易無罪釋放,出來後就隻想遠走他鄉?


    夏小漠,難道你不想查出是誰害你蒙受冤屈?


    夏小漠,你就不能有點出息?


    你真的甘心?


    風吹過,粉白的櫻花飄滿整個校園。


    陽光投射在戒指上,折射出耀眼光芒。


    不,我不甘心!


    我要留下來,我要變得強大!


    我要讓艾穗君看到全新的我!


    我心裏想著,轉身,不小心和一人撞了滿懷,他的東西散落一地,我彎腰撿起,這.......


    雲城廣播電台招聘啟事?!


    雲城廣電,我曾經的夢想......


    他看到我,眸子閃過一瞬異樣。


    “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你沒事吧?”


    “沒事。”


    他收回目光,語氣淡淡,轉身離去。


    “等一下!”


    他轉身一臉疑惑看向我。


    “請問你是雲城廣播電台來招聘的嗎?”


    “是。”


    好,真是天助我也!


    “我想應聘。”


    “應屆畢業生?”


    “不是,去年畢業的。”


    “我們隻招應屆。”


    “請給我一次機會!”


    他沉默著,盯了我好一會兒,默默開口道:“什麽係,叫什麽名?”


    “播音係,夏小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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