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媒人走後,暖寶和張大娘告辭,牽著小福的手一同回家,小福搖晃著姐姐的手,兩雙手連在一起被小福用力在空中甩出一個又一個圓圈,暖寶愉快的任由她玩著,這小福就算經過這段時間的教導,還是跟沒長大一樣,不過無憂無慮倒是很好的。


    天真無邪的孩子不是沒有自立的能力,而是她擁有足夠愛她的家人,才能為她撐起一片幹淨明亮的天空。暖寶覺得現在的生活離黑暗,肮髒,邪惡很遠,往後她們就算分開嫁人了,暖寶也要為小福找一個附近樸實簡單的人家,好脾氣的公婆,善良的相公,這樣小福永遠也能保持透明剔透的心。


    不過現在想這些太遙遠了,當務之急是快回家燒飯做菜,晚上張大娘可是要和小叔叔聊相親的事。為了讓張大娘今晚有足夠的時間勸服小叔叔,今晚的晚飯一定要提前才行。


    張德還不知道晚上有大事等著他,端著飯碗誇讚暖寶燒飯越來越快,越來越好味道。


    暖寶笑嘻嘻的答應著,趕緊把用過的盤子碟子筷子都收拾好,和小福呆在灶房洗碗。


    張大娘如期在夜晚過來暖寶的家,兩人在廳堂足足談了一個時辰,盡管暖寶盡力豎起大耳朵,但是裏屋的談話她還是一點兒也偷聽不到。


    不過看到張大娘離開時滿臉的笑容和小叔叔尷尬的神色她就知道這事很大可能能成!


    之後暖寶也不敢去問張大娘事情的進展,因為之前找張大娘幫忙尋媒婆的事已經讓張大娘告誡過小孩子不好管長輩的事,緊接著幾天暖寶一直密切關注小叔叔,發現他做活的時候不時會走神,暖寶樂的在心底暗暗偷笑,這小叔叔總算開竅了。


    五日過後,張大娘還沒等到張德的回複,又親自上門了。


    “阿德,你告訴大娘,你是不是不滿意這親事?若真不願,那也可以再相看一個,別怕,每家每戶成親都是這樣,哪有一說就成的。”張大娘以為張德這麽久沒答複是因為不滿意這戶家境。


    張德搖頭,苦笑著說:“這家人好,隻是嫁來我這要受苦,還是別耽誤人了。”


    張大娘還以為是什麽要緊的原因,“德啊,大娘是看著你長大,你現在不比以前,怎麽會耽誤人呢?這很多窮家漢都能娶媳婦,偏你就想這麽多,世間上娶親的難道都是富人?而且照我說,那閨女嫁來還是她的福氣呢,往日一家擠在那小小的烏篷船上,吃喝帶撒的,連薄田也沒一分,那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張德有些猶豫。


    “你看,她一嫁來,就有新房子住,還有三畝田,平日你們吃喝都足夠了,再說家裏多了個女人,你家還能再養一兩頭豬,再養多幾隻雞,集日的時候就把雞蛋拿去賣,日子過得還不和美?”


    張德知道拖延也不是辦法,張大娘說的也有道理,家裏多了一個女主人,暖寶就不用每天煮飯洗衣,至於自己往後絕不虧待她,自己有的也絕對不瞞她,不遺漏她一分。


    “那麻煩大娘幫我相看一回,如果那人真像媒婆說的會善待孩子,那就成吧。”


    張大娘得了答複,仿佛已經看到往後張德一家人美滿的生活,甚至再過幾個月還能有小娃兒的出生,那才是熱鬧呀。她連說了三個好好好,笑著說:“那我明天就去浦口訪訪那家子,這事大娘一定給你辦好!”


    暖寶站在籬笆前看著張大娘腳下生風的走了,也笑的咧開嘴。


    張德見暖寶笑嗬嗬的,羞怯尷尬的逃到後院砍柴。


    春耕要開始了,張德下足力氣在新買的田地裏,這田地關乎他們一家的口糧,而且這還是他第一份上田,自然伺候的樂嗬樂嗬的。以前他也有過幾分薄田,隻能種些番薯和花生,那田種不出糧食,不值錢,在暖寶剛來的時候就賣了給暖寶治病。


    忙碌的勞作似乎讓他淡忘對親事的恐懼,暖寶家的氣氛隨著春天的到來也一同變得更溫馨和生機勃勃。開春可以養些小雞,去年買的兩隻母雞在過年的時候燉了吃,現在除了小乖,還真是沒有生禽。小乖來暖寶家也有五個月,起初小小軟軟的身子現在已經變得肥大壯實,搗亂的程度也呈直線上升。


    農曆三月是農人不得閑的時候,張德的親事也由此耽擱下來,張大娘從浦口回來後,告訴張德那家的閨女的確很能幹,性子也溫和,那田媒婆果然沒介紹錯,事成的時候一定得多給謝媒錢。


    不過事情往往不按常理發展。


    因為就在張大娘去找田媒婆答複的途中,她遇到一個從自稱從隆慶城來的年輕婦人。那年輕婦人麵容姣好,身姿卓越,梳著一個婦人專有的垂柳髻,五指幹淨蔥白,大大方方的模樣很討得張大娘好感。


    一問之下,對方竟是來找張德的,張大娘也顧不得去田媒婆家,忙調頭為這婦人帶路。


    張德這時仍在田地幹活,家裏隻有暖寶和小福,看見這突然到來的婦人,兩人都不知道怎麽辦。張大娘讓自家的小兒子去田裏叫張德回來,自己陪著暖寶招呼客人。


    原來這婦人夫家姓鍾,但相公早就去世多年,如今正是守寡之身。


    張大娘和暖寶兩兩相望,都搞不清楚為啥一個寡婦走這麽遠的路來找張德。


    小福眼尖,抱著小乖在院子玩,一下子就看見滿腿泥濘,匆忙趕來的小叔叔,“小叔,有人找你。”


    客廳內眾人聽到小福的說話聲,紛紛轉頭看向張德。


    張大娘的小兒子說的不清楚,隻告訴張德,他娘讓他快回家去,他心想今天不是張大娘去找田媒婆的時間麽,怎麽又突然到他家了。當他匆忙趕到家,卻看見客廳裏多了一抹明豔的身影,這雜貨鋪的鍾娘子怎麽來了?


    鍾彩心站起身,見到四個月未見的張德,臉色倒是比以前在碼頭幹活時白些,人也有精神多了,她不禁笑自己今天這一趟是不是多事了。


    “鍾娘子,是雜貨鋪發生什麽事了嗎?來,先坐著,暖丫頭,倒杯水來。”


    暖寶自這婦人進門她一直好奇的看著她,還真忘記上茶了。“這就來……”


    張大娘知道別人有事,自己識相的先走了。她可是發現這兩人很熟絡,也不知道阿德怎麽認識的。


    鍾彩心緩緩坐下,環顧了一周,對著張德說:“你家也不是你說的那麽舊,院子也弄的很好的。”


    張德憨實的摸著後腦勺,“去年入冬前翻新的,現在比以前好多了。”


    “剛聽到他們說你下田了,你現在租種村裏的田地嗎?不再回去城裏做工?難怪過完年也不見你來。”


    接過暖寶遞來的水杯,張德親自端給她,“走這麽遠的路,先喝一口水吧。你就是看我沒回去,所以來的?我現在買了地,不打算回去做工了,這樣也方便照顧娃兒。”


    “是啊,你不是說你一個人住麽,見你沒回來還以為你發生什麽事了,不放心就來看看。”鍾彩心一邊說,一邊看著麵前的小姑娘,“這就是你家的暖丫頭?”


    “對。那邊玩兒的就是小福。”張德大聲喊過小福,讓她們一起來叫鍾娘子。


    鍾彩心從荷包繡袋裏拿出兩顆小小的彩珠子,分別送給兩人,“真乖,來嬸嬸給你們見麵禮。”


    暖寶和小福道謝後,小福摸著那顆小小的彩色珠子,一邊轉一邊對著陽光照,“真漂亮。叔叔,這嬸嬸就是小福的新嬸嬸嗎?新嬸嬸真的會給小福好玩的,小福喜歡新嬸嬸。”


    張德局促的臉紅,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


    鍾彩心拉過小福抱到懷裏,溫柔的問道:“小福真是一個乖孩子,你叔叔要娶新嬸嬸嗎?”


    小福睜著亮晶晶的雙眼,“姐姐告訴我的,往後叔叔娶的新嬸嬸會很疼小福。”


    暖寶連忙抱過小福,哄著她和小乖玩。


    偌大的屋內隻剩張德和鍾氏。


    鍾彩心直直的望著張德,“阿德,你終於要娶親了嗎?”


    張德感覺這話說不得,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不能說,沉默著沒答話。


    “回家四個月就要娶親了,時間過的真快,我們都快認識四年了。”


    張德心底也感慨著,四年了,剛去城裏做活,就是在鍾娘子的雜貨鋪搬東西,後來不時也找門路到碼頭搬運貨物。


    “阿德,記得以前我問過你為啥不成親,你說你不想連累別人家閨女,現在你是看自己有錢了,所以就想成親了?是啊,有錢不成親難道等老了孤單一個人麽?你這樣是對的,隻是我,我……”鍾彩心說不下去,有些尊嚴需要自己留給自己。


    張德錯愕的凝視著麵前這個女人,他一直沒想過她會對他有情,況且她又是對每個人都客客氣氣,也照顧有加。雖然有時他對她的關心也會想偏,但是他隻是想想而已,想她這樣厲害又美麗的女人,怎麽可能會對自己有意思。


    “我輸就輸在嫁過人,不然以前我肯定會告訴你我的心思,而且我知道你一直想著等生活好了才娶親,不讓媳婦受委屈,我也願意慢慢讓你了解我的心,隻是現在,既然你過的好了,找個大黃花閨女也是好的……”


    張德連忙擺手,“我不是一定要大黃花閨女,我沒這個意思,你不要這樣……”


    鍾彩心目光閃動,“其實,你一直知道我的想法吧?那你既不嫌棄我這身份,為何——你知道我不介意受苦,以前我受的苦你不也看到過,外人都說我衣著光鮮,你最清楚背後我費了多少心血。”


    “你值得更好的。真的!像你這樣就應該生活在城裏,穿著棉衣綢緞,嫁一個識字文雅的人,那不應該是我。”


    “嗬”——鍾彩心苦笑,“難道在你心底我就是貪慕虛榮的人?為了彩衣美食,為了好聽的名頭,就嫁給文質彬彬的書生還是家財萬貫的土地主?你怎麽不知道我喜歡的是嫁一個知冷暖的實誠漢子,我這手不管是打算盤還是做農活一樣能做的好,你不是我,又怎麽知道誰才是我的良人!”


    暖寶這時躲在窗外偷聽,聽到這段話直想跳起來大聲鼓掌。但顧慮到被發現,她隻能偷偷的在心底呐喊:這嬸嬸擱在現代就是一個自尊自愛的女強人,要的無非就是一個寵她愛她的老實人,自家的小叔不正是這一類型?而且她也不會仗著自己比男人厲害就看不起相公。不過,兩個女的究竟小叔叔會怎樣選擇呢?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農女的桑野生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洛顏蜚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洛顏蜚語並收藏小農女的桑野生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