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無言跟他在一起使她感到不自在,於是她就講起來,給他講她青少年時成長的情況,私立學校、修女、她的雙親——一個是家庭婦女,一個是銀行經理。講她十幾歲經常到海堤邊去看世界各國的船舶;講後來的那些美國兵;講她如何和女伴們在一家咖啡館裏喝咖啡時遇到了理查德。戰爭攪亂了生活,他們起先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終於會結婚。她對尼可洛隻字未提。


    他聽著,不說話,有時點點頭表示理解。最後她停下來,他說,“你有孩子,你是這麽說的嗎。”


    是的。邁可十七歲,卡洛琳十六歲。他們都在溫特塞特上學。他們是4-h協會成員,所以他們去參加伊利諾伊州博覽會了,去展覽卡洛琳養的小牛。


    這是我永遠沒法習慣的事,沒法理解他們怎麽能對這牲口傾注發這麽多愛心的關懷之後又眼看著它出售給人家去屠宰。不過我什麽也沒敢說,要不然理查德和他的朋友全要對我大光其火了。可是這裏麵總有一種冷酷無情的矛盾。


    她提了理查德的名字,心裏有點內疚,她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有。可是她還是感到內疚是從一種遙遠的可能性而來的內疚。她也不知道如果她陷入了她無法處理的局麵,今晚結束時該怎麽辦。也許羅伯特·金凱就此走了,他看起來挺安靜,挺和善,甚至有點靦腆。


    他們談著談著,夜色變藍了,薄霧擦過牧場的草。在弗朗西絲卡的燴菜燉著的時候,他又給倆打開兩瓶啤酒。她站起來在開水裏放進幾個餃子,攪了攪,靠在洗滌池上,對這位從華盛頓貝靈漢來的羅伯特·金凱產生一股溫情,希望他不要走的太早。


    他靜靜地有教養地吃了兩份燴菜,兩次告訴她有多好吃。西瓜甜美無比。啤酒很涼。夜色是藍的,弗朗西絲卡·約翰遜四十五歲,漢克·斯諾在依阿華州謝南多阿的kma電台唱著一支火車歌曲。


    古老的夜晚,遠方的音樂


    現在怎麽辦呢?弗朗西絲卡想,晚飯已畢,相對而坐。


    這個問題他給解決了。“到草場去走走怎麽樣?外麵涼快一點了。”她同意之後,他從一隻背包裏拿出一架相機,把背帶套在肩上。


    金凱推開後廊的門,給她撐著,然後跟在她後麵走出去,輕輕關上門,他們沿著裂縫的邊道穿過水泥鋪的場院走到機器棚東邊的草地上。那機器棚散發著熱油脂的味道。


    當他們走到籬笆前時,她一隻手把鐵絲網拽下來跨了過去,感覺到她細條涼鞋帶周圍腳上沾了露水。他也照此辦理,穿靴子的腳輕鬆地邁過鐵絲網。


    你管這叫草場還是叫牧場?


    我想叫牧場。有牲口在,草就長不高。當心腳底下牛糞。太陽剛從地平線消失,天空變成蔚藍色。月光下,公路上一輛小汽車呼嘯著疾馳而過,消聲器很響。那是克拉克家孩子的車,他是溫特塞特橄欖球隊的四分衛,跟裘迪·萊弗倫森經常約會。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散步了。平時,總是五點鍾開飯,晚飯過後就是電視新聞,然後是晚間節目,理查德看,有時孩子們做完功課也看。弗朗西絲卡通常坐在廚房看書——從溫特塞特圖書館和她參加的圖書俱樂部借來的書,曆史。詩歌和小說,或者是在天氣好的時候坐在前廊上。她煩電視。


    有時理查德叫她:“弗蘭妮,你瞧瞧這個!”她就進去和他一起看一小會兒。埃爾維期出現時常引起他發出這樣的召喚。還有甲殼蟲樂隊首次在“埃德·蘇利文大觀”出現時也叫她看,理查德看著他們的頭發,不斷搖頭,大不以為然。


    有短暫的時間幾抹紅道劃破天空。羅伯特·金凱指著上麵說:“我把這叫做‘反射’。多數人把照相機收起得太早。太陽落山後總是有一段時候天空出現真正美妙的光和色,隻有幾鍾,那是在太陽剛隱入地平線而把光線反射到天空的時候。”


    弗朗西絲卡沒說話,心裏捉摸這是怎樣一個人,草場和牧場的區別似乎對他那麽重要,天空的顏色會引得他興奮不已,他寫點兒詩,可是不大寫小說。他彈吉他,以影像為生,把工具放在包裏。他就像一陣風,行動像風,也許本身就是風中來的。


    他仰望著天空,雙手插在褲袋裏,相機掛在左胯上。“月亮的銀蘋果/太陽的金蘋果。”他用他的男中音中區聲部像一個職業演員那樣朗誦這兩句詩。


    她望著他說:“w.b.葉芝‘流浪者安古斯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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