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女士,這個孩子是個流浪兒,多虧了兩位好心人將他送來上學,他是有一些壞毛病,但你們應該體諒一下,要是不讓他上學接受教育,整個人生就會毀了的。”趙婷婷極力辯解道。


    “你們學校原來是慈善機構,那為什麽不改名福利院呢,那樣的話,我們就不會送孩子來了,再說了,一個流浪兒到什麽地方上學還不行,偏得上貴族小學來?”又一位禿頂的中年人說道。


    趙婷婷沒有話說了,這些人雖然不近人情,但說的是事實,是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


    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不違法,但也不允許損害自己的利益。


    沈暉看著趙婷婷窘迫的樣子,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招呼小天:“走,看看你給趙老師惹的禍,得幫她解解圍啊。”


    眼睛男子看見沈暉領著小天過來,就推了推眼睛,問道:“你是這位小孩的什麽人?”


    |“我就是趙老師口中所說的兩名好心人之一。”沈暉懶洋洋地說道,然後看了趙婷婷一眼。


    趙婷婷有些臉紅了,剛才情急之下,竟然稱這位流氓為好人,真是讓人懊悔不及。


    “哦,你就是這個小孩的監護人了吧,那正好,請你來解決這個事情吧。”


    “當然要我解決了,但我有個條件,你們找趙老師發泄怒氣,實在不應該,你們必須要向趙老師道歉以後,我才會和你們談這件事情。”沈暉慢條斯理的說道。


    趙婷婷此時心中竟然湧出了一絲感激之情,不管這個人如何讓流氓,現在的做法,倒是很紳士……


    “這個沒問題,你隻要能將事情解決了,我們給趙老師道個歉算什麽,本來和她的關係就不大,這是你們家長和學校的責任。”眼鏡男子倒很通情達理。


    “於先生,你先別和他說別的,就問他孩子能不能轉學校吧。”綢裙女子此時插話了,看樣,她比眼鏡男子可難對付。


    “當然不能轉學了,我們小天也是公民,有受教育的權利,你們沒有任何理由攆他出這個學校。


    本來,這些家長看見沈暉答應解決這個事情,就覺得這個小夥雖然穿著打扮不怎麽樣,但還是個不錯的人,如今沈暉直截了當拒絕了他們的要求,他們眼中的沈暉立馬就是一個小癟三的模樣了。


    “嗬嗬,他是有受教育的權利,但沒有受貴族教育的權利,有的是公立小學,你為什麽偏得要湊熱鬧來新美小學呢?”綢裙女子冷笑了。


    “新美小學很高檔?我倒是不覺得,這個小學也就是個三流小學吧,再說了,你這樣的家長都能將孩子送來,我為什麽不能?”沈暉懶洋洋地說道。


    “我這樣的家長?”綢裙女子看著這個吊兒郎的年輕人,不由得反問了一聲。


    頓了一頓,她繼續說道:“我雖然不是什麽厲害人物,但我身為華夏國俄羅斯文學研究者,地位可能比你強一些吧。”


    “啊,俄羅斯文學研究者,很高大上啊……”沈暉故意驚歎道,但下一秒就又轉換成了懶洋洋的腔調:“不過,我以前也曾經讀過一些俄文小說,有些心得,不如咱倆探討一下,看看到底誰更強一些。”


    沈暉這話一說出來,讓在場的人又是一陣震驚。


    尤其是趙婷婷,她在上大學的時候,就知道這位許女士是華夏國俄羅斯文學研究的執牛耳者,研究專著都出了好幾部,身為各個大學的名譽教授,沈暉竟然要和她談論俄羅斯文學,這是受虐型人格嗎?


    其他的家長也都是各個領域的精英,當然知道綢衣女子的底細,此時都鄙夷地看著沈暉,要看看這個家夥如何出醜。


    隻有那個禿頂男子有些不耐煩,對綢衣女子說道:“許女士,你和這個家夥費話,那是高射炮打蚊子,咱們不用理他,趕緊的去找校長。”


    “托爾斯泰曾經說過,切忌浮誇鋪張,與其說得過分,不如說得不全,看這個年輕人的輕浮勁,肯定不懂這個道理,我今天就來順手教育一下這個囂張的家夥。”


    沈暉笑了:“既然你說到托爾斯泰這句話,那麽,我就來談談列夫.托爾斯泰吧,我很小的時候就曾經將他的【戰爭與和平】,【安娜.卡列尼娜】,【複仇】,【童年】等等作品讀過,我覺得俄羅斯文學黃金時代的旗手就是他,至於另一位大師陀思妥耶夫斯基,由於結構的問題,相比能差一些。”


    他雖然是泛泛而談,還是讓眾人嚇了一跳,這樣一位穿著短袖t恤牛仔褲的普通年輕人,一上來就縱論俄羅斯最為輝煌的文學黃金時代,反差格外之大。


    趙婷婷也在緊緊盯著沈暉,她受到了嚴重的衝擊,這人不就是一個流氓嗎,或許身手還不錯,如今卻滿腹經綸一般,要是放在古代,這叫什麽來著?


    對,就叫文武雙全。


    綢衣女士聽見了沈暉的話,臉上出現了濃厚的興趣,如今,她已經將小天的事情拋之腦後去了,這個人竟然提到了“結構”這個詞,確是行家裏手。


    “請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沈暉,你可以叫我暉哥。”


    “沈先生是吧,咱們不如坐下談。”綢衣女士一伸手請道。


    這是要坐而論道的節奏啊。


    沈暉也不客氣,一轉身走到了大樹底下,又大馬金刀坐了下來。


    “沈先生,你剛才說到托爾斯泰小說的結構,不知有什麽獨到的見解?”綢衣女士也坐了下來,推了推臉上的眼鏡,問道。


    “這個可以拿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來比較,俄國學者巴赫金將他的小說的結構定為一個詞:複調……也就是多聲部,他是借用了音樂術語,而我認為,托爾斯泰的小說的結構嚴謹,規矩,有主線卻又能隨時展開,用繪畫的術語來定義更為準確,尤其是用中國畫的術語來定義……”沈暉滔滔不絕地說道。


    綢衣女士聽著沈暉的話,不住的頜首,沈暉這看法簡直不要太別致,巴赫金那本書還是用了西方的理論,如果將托爾斯泰的結構用中式繪畫術語來定義,那麽,絕對能讓學術界耳目一新。


    “那麽,用中式繪畫這些術語,例如工筆畫,寫意畫來定義外國文豪作品,會不會太不倫不類了?”眼鏡男子此時忽然問道。


    “這位是?”沈暉看向了眼鏡男子。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金江畫院的教授,我叫於元。”


    “噢,原來是位畫家。”沈暉點頭道。


    原來是位畫家?眾人一陣搖頭,這位年輕人到底見識短,於元可不是普通畫家,他是華夏國最著名美術學府的終身教授,可以說是國內最著名的美術史學者。


    “既然是畫家,那就要明白,華夏國的繪畫藝術在世界上獨樹一幟,是極其珍貴的藝術,用它形容托爾斯泰的結構,那是相得益彰的,就說這寫意畫吧,古代儒家文人引入道家風骨,禪宗意境,釋道儒精華俱入其中,可謂最高級的藝術,可以拿來和西方那位大哲學家尼采來對比……”沈暉又滔滔不絕地說道。


    趙婷婷又被驚呆了,沈暉從俄羅斯文學急轉到中式繪畫,毫無突兀之感,好像融會貫通了一般,這是學富五車的節奏嗎?


    於元聽著沈暉的議論,也不住的頜首,如今能這樣理解寫意畫的年輕人不太多了,這個年輕人說起來頭頭是道,讓人心生歡喜。


    禿頂男子聽到了沈暉提到了尼采,登時也忍不住了,盤腿坐在了地上,插話問道:“沈先生,你既然提到尼采,那麽,你對這位哲學家的了解幾何?”


    眾人都看向了沈暉,這個問題基本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尼采哲學驚世駭俗,至少定義了近代藝術的一個方向,更重要的是,他的哲學被法西斯分子奉為圭臬,人們對他又愛又恨,是近代最為難以統一評價的哲學家。


    “尼采嘛,我讀過他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快樂的科學】,【悲劇的誕生】,還有那本毀譽參半的【權力意誌】,我隻能談談他生命哲學的這部分,要知道,沒有尼采,社會上還是會以老成從他以後,才有存在主義,青春主義……但他的弊端也很大,希特勒的士兵上前線的時候,人手一本【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沈暉又是侃侃而談。


    短短幾句話,就透露出了沈暉對哲學史方麵的了解。


    “那沈先生,你對法西斯的曆史了解吧。”另一位貌似曆史學家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問道。


    沈暉笑了,曆史是他最擅長的領域……


    一直到了黃昏,眾人才停止了發文,戀戀不舍地站起了身,麵前的這個年輕人總計回答了文學,哲學,美術史,曆史,物理等十多個方麵的問題,而且個個問題都見解精到,他們還從未見過這樣博學的年輕人呢。


    “各位,我們就到此為止吧,如果有興趣,我們每天下午可以來樹下漫談一番。”沈暉也站起了身,懶洋洋地說道。


    趙婷婷看著沈暉的樣子,以前覺得他這樣是吊兒郎當,現在卻覺得有說不出的魅力。


    “好的,沈先生,我們以後再見。”眾人心滿意足,早將小孩子的事情忘諸腦後了。


    可沈暉卻沒忘,他問向了眼鏡男子:“於先生,你剛才對趙老師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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