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卿定睛一看,不由得驚歎道,“世上果是有神明,不然怎生得如此麵貌?”


    隻見來人麵如冠玉,目若朗星,眉同千峰頂,身似百河清,紅唇微張,饒是粉黛不如盛。朱砂半點,非比紅妝更有情。丈二鋼槍,問天下誰堪敵手?三尺長劍,看人間無人博名。銀鎧徹龍鱗,鐵甲映月明,俠骨風雪傲,羞煞世上英。


    “你是……白玉成?”魏卿吃驚的問道。


    “少主?”那人看清魏卿的樣貌後慌忙下馬,半跪在地上,“末將救駕來遲,讓少主蒙羞,白玉成萬死也難贖其罪!”見那人跪下,身後的士卒也隨之其後。


    “真的是你!白將軍,真的是你!快,快,快起來!”魏卿興奮到語無倫次,連忙小跑過去把白玉成扶了起來。


    要說這白玉成,也不是個簡單人物,魏玨說他是左膀右臂,百姓喚他做太歲真身。隻因落嗣城一場鏖戰,這白玉成單槍匹馬入萬軍中,斬敵無數,身中數箭也全然不顧,因此落嗣城百姓又稱他是天神,有不死之身。


    “白將軍……”看著白玉成身上的傷痕,魏卿熱淚盈眶,“白將軍忠勇,天地可鑒。”


    “少主謬讚了,現賊子大部分都已伏誅,僅有少部分被關在忠義堂,請少主處置。”說罷,白玉成扶魏卿上馬,其餘部眾也不敢怠慢,連忙上馬護在魏卿身後,一行三十餘眾,浩浩蕩蕩直奔忠義堂而去。


    閑話休談,且說一行人來到了忠義堂內,隻見武安邦等人盡皆是傷痕累累,一眾絕城士卒手執刀槍立在一旁。雖說他們設計的埋伏很是精巧,但仍舊難敵白玉成這樣的沙場宿將。


    “看什麽看,還不快叫少主!”白玉成怒斥道。


    “少……少主……”武安邦他們見過白玉成的勇猛,所以誰都不敢違背。


    “少主就不用叫了,”魏卿擺了擺手,“武安邦,我魏卿自認沒有得罪過你,甚至還曾承諾讓你進我絕城,這也算是恩典了吧?可你竟然想用我的人頭和我魏家人的性命去索賞,這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


    “少主,我錯了,我一時鬼迷心竅,我罪該萬死,求少主大發慈悲,饒過我等性命,我等定當鞍前馬後,對少主唯命是從。”武安邦連連求饒。


    “如果你們把我關進地牢時這樣對我說或許還有用,可現在才說是不是有些晚了?”魏卿冷哼一聲,繼續保持著自己上位者的姿態。


    然而在魏安的眼裏,魏卿並不是所謂的上位者,他隻是在用這種行動,來維護已經倒塌的絕城,最後的一點尊嚴。


    或許再過十幾年,人們不會再想起有過那樣鼎盛的絕城,不會再想起那個為了一城百姓寧死不降的城主,不會想起門生故吏遍布天下的魏家。


    可能人們提起這段往事時,隻會寥寥幾句:絕城謀反,賊首伏誅。僅此而已。


    “少主,我也是被懸賞迷了心智,你也知道,我等飽受流離之苦,這才……”


    “這才恩將仇報的,是嗎?”魏卿把聲音一挑。


    “我……我……”武安邦低下了頭不敢言語。


    “我記得當時我好像說過,等我絕城大軍一到,定要爾等粉身碎骨,是吧?”魏卿冷笑一聲,眾人噤若寒蟬。


    “少爺,你幹什麽去?”見魏卿沒有宣布這些人的生死,而是徑直向門口走去,魏安便小跑著跟到身後,低聲詢問道。


    “出去走走。”魏卿頭也不回。


    “那這些人……”魏安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武安邦和一眾家眷。


    “日後再說吧。”魏卿丟下這樣一句話就離開了。


    “日後再說?少主的意思是把他們都放了?”白玉成不解道。


    “不,少爺的意思是一個不留。”魏安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狠辣。


    “可少主不是說日後再說嗎?這樣是不是有違少主的意思?”


    “白將軍你想想,憑少爺的性格,你覺得他會留下他們嗎?”魏安反問道。


    “這倒是不會。”白玉成如實答道。雖然他和魏卿交集不深,但是對魏卿的性格倒是有所耳聞,例如睚眥必報,心狠手辣等等等等,所以就算是魏卿想要屠城,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這就是了,若是讓他們走脫了,日後危害到少主的性命,你就算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死!”


    “那這些家眷……”


    “一並斬首。”


    “魏安兄弟,魏安兄弟,求求你在少主麵前美言幾句,日後我肯定不會再行反叛之事,若是少主執意要殺,就殺我好了,和這些兄弟女眷無關,求你一定要饒了他們的性命!”武安邦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白將軍,動手吧。”魏安冷笑一聲,拂袖而去。堂內就隻剩下了磨刀霍霍的白玉成,和一臉驚恐的匪徒眾人。


    且說魏安那邊,他追著魏卿腳步不緊不慢的跟在身後,其實他也不想殺死那麽多人,隻是為了魏卿的安危他必須這麽做。


    看著魏卿在月下的背影,他突然覺得魏卿好像是變了一個人,讓他難以捉摸。


    按照魏卿以往的性格,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把這些人處以極刑,以泄心頭之憤,然而他今天卻一反常態,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是還想給他們一條生路。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魏卿停了下來,看著天上那輪殘月,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情緒。


    魏安也在不遠處站定,沒有過去打擾。


    良久,魏卿開口說道。


    “魏安,你看這月。”


    “回少爺的話,奴才看到了。”


    “何月?”


    “殘月。”


    說是殘月,其實也就是露出來一角,其他部分不知道什麽時候被烏雲遮住了。


    “殘月當空,命數如何?”


    “這……奴才不知。”


    魏卿便沒再說話,魏安也沒再出聲,二人就如同兩座雕像在月下站定,不久後白玉成追了上來,魏安對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他不要出言打擾。


    果然,岑荒山上的月亮就是比別的地方寧靜,絕城的月亮是胭脂味的,天水川的月亮是血腥味的,隻有在岑荒山這裏,這裏的月亮就是月亮。


    這裏的月亮中沒有刀光劍影的疆場,沒有搔首弄姿的嬌娥,但是魏卿卻從那一角中看見了滿目瘡痍的廢墟,看見了一個瘦小扶風的身影。


    最後他看見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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