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鵲轉頭,她定定看著衛與偕,心中想著小將軍到底已經不是小宦官心裏那般光明磊落的模樣了,馬車適時停下,香附得了荀願久旨意早早候在宮門,此時撩開車簾,伸手扶荀鵲下來,荀鵲順勢下了馬車,衛與偕一番坦坦蕩蕩的深情,實在叫她有些招架不住。


    晌午日頭正足,將近的春日,陽光也好,照得人渾身暖融融的。


    燕帝勤政,小貴妃這幾日去太和殿,一陪就是一整日,如今不同於在王府那段時日,頭上也沒了念叨規矩的長輩,司禮監在宮中把持著,前朝探聽不到後宮一點風聲,無人敢說小貴妃有什麽不是。


    衛與偕將荀鵲送到了鍾粹宮門才領著靈歡離開,一路上沒避著一個宮人,明目張膽地昭告,荀鵲就是他們司禮監頭頭看重的人,叫荀鵲心下無奈,那隻事多的老狐狸又要開始害怕她與這掌印聯合起來了。


    一時懶得多想,荀鵲進了妹妹寢宮,不必再端著,就幾乎想躺下。


    小貴妃眉眼彎彎的,看得出在宮中日子過得順心滋潤,“姐姐慣會躲懶的,也不說在那詩會上多待些時間,倒是瞧瞧有沒有合眼緣的,妹妹做主賜給姐姐呀。”


    荀鵲看這湊過來瞎晃的腦袋,伸一根食指戳了回去:“我看貴妃殿下安生待在宮中享福就好啦。”


    小貴妃也不耍脾氣,興致勃勃地要給姐姐挑衣裳,“今日晚宴世家貴胄都要來,姐姐這一身也太素了些。”


    荀鵲一陣哀叫:“先用膳,先用膳。”


    聊若傍晚來時,見荀鵲在矮榻上翻來覆去的,荀願久笑得明媚,丟下一件嫩黃色浮光錦披襖裙:“姐姐快換,最後一件了,就這件好不好。”


    聊若一時心有餘悸,想著自己關門速度夠快,鍾粹宮早來了裏三層外三層的司禮監接駕,到時候守規矩的閨秀裝不下去了,小姐還要推諉到她身上。


    衛與偕早幾年便不做侍奉在燕帝身側的秉筆太監了,此刻坐在保和殿堂下臣工之首,沒費心關注著燕帝幾人與那北潼太子的寒暄,倒是不著痕跡往殿門前看了又看。


    荀鵲推不掉妹妹盛情,給她打扮得一身華貴,她步子端莊,頭上戴的八角玉冠綴了八條珍珠流蘇,隨她進來時輕輕擺動。


    荀願久一身貴妃宮裝,厚重深沉些,倒與她那張不帶歲月痕跡的臉,配著顯得有些不倫不類,隨著那句細長的,貴妃殿下到,河間郡主到,在場眾人窸窸窣窣地起身行禮。


    小貴妃施施然上前坐到了燕帝身邊,隻荀鵲稍稍欠了個身,就當是回禮,禮畢坐到了妹妹下首,眼眸不動,更不去打量已到的外邦北潼太子,亦或是沒怎麽遮掩視線的掌印大人。


    可姐妹二人出現算不上低調,北潼太子沒對這小貴妃有什麽想法,卻死死盯上了這位貴妃之姊,冬衣下,腰如束素,齒如含貝,他本就是要娶位公主,想來換成一位郡主更不是什麽難事。


    北潼太子朝昭關王舉了舉酒杯,轉著眼珠子盤算:“昭關王殿下可知,陪梁這位河間郡主殿下,是否婚配?”


    他話說的不輕,上首燕帝與小貴妃均聽見了,小貴妃霎時看向燕帝,燕帝卻摩挲著手中酒杯未作回應。


    昭關王禮貌的笑維持得有些勉強,對著北潼太子回舉了酒杯:“郡主體弱,在山林間養病多年,幾日前才回到京中,想來是還未婚配。”邊說邊看向了荀鵲,她這般得體柔和,看上去做北潼太子妃再合適不過。


    燕帝聽見他這十四弟的選擇便立馬開了口:“太子,朕這位貴妃,好不容易將河間郡主盼回京中團聚,朕若是準了,貴妃殿下與朕慪氣可怎麽辦。”


    這話說的小貴妃紅了臉,北潼太子爽朗大笑:“小王如何敢攪得陪梁陛下家宅不寧,此聯姻事但憑陪梁陛下安排。”


    荀鵲猜得到這外邦太子看看她又笑又失禮是想幹什麽,不由得嫌棄妹妹笨的想不到這點,還非得讓她出出風頭,她端坐在那,安靜地看著殿中歌舞,直到靈歡捧了個精致香爐在她身邊坐下。


    “郡主姐姐!”靈歡的小圓臉又笑了起來,暖和的保和殿中,她那小圓臉紅撲撲的,“這是兄長給我的,說是北潼送來的貢品呢!”


    荀鵲伸手接過那香爐,揮手輕嗅了兩下,不著痕跡地拿遠了些,一家子心眼多,這小妮子不知道整個上頭香來,是憋著什麽壞。


    聊若侍候在荀鵲後麵,正懷疑著那香爐,突然被人輕拍了肩膀,先是一驚這人的功夫深,再回頭見是懷肅,“大人說,家教不嚴,讓郡主殿下見笑,還請姑娘為郡主殿下換方帕子。”


    遞來的是一方與荀鵲身上一般無二的帕子,聊若自詡麵上從容,嗯了一聲就接了帕子。


    對麵衛與偕麵色不改,看著靈歡好似逗得荀鵲掩唇發笑,手上拿的已是他換去的那方帕子,一邊懊惱自己叫她看了笑話,一邊注意著懷肅沒退下,又繼續到他身邊來。


    “大人,聊若姑娘並非泛泛之輩,”懷肅在衛與偕身邊,外人看著兩人麵無表情的,正常的不能再正常,“她氣息輕,遇事鎮靜反應快,武功絕不在我之下。”


    衛與偕為自己斟了酒,端起酒杯看著:“知道了,將靈歡送信給北潼太子的人做了,換個人去,辦的漂亮些。”


    懷肅領命去辦,而聊若自打懷肅來後,也尋了個由頭去外殿找到明祈,叫他盯著自家小姐一出殿門便跟上去。


    荀鵲坐了一刻開始扶額,靈歡眼中閃爍著真誠的急迫:“郡主姐姐可是身體不適,歡兒扶郡主姐姐去禦花園歇歇吧。”


    荀鵲甩甩頭,胡亂應了一聲,便就著靈歡的手起身往外走,衛與偕笑眼看著對麵郡主的表演,自顧自飲了杯酒。


    堂上昭關王與北潼太子又一同看見這邊騷動,燕帝注視著昭關王微微前傾的身體,輕輕歎了口氣,握著小貴妃的手仿佛無意捏了捏。


    北潼太子自己的下人悄悄上前,不知同他說了些什麽,北潼太子便立馬起身:“陪梁陛下,小王不勝酒力,這便出去透口氣。”


    燕帝語調聽著隨和又不失威嚴,開玩笑似的:“太子可別這一躲酒,便不回來了。”


    北潼太子一聽,又哈哈哈的笑:“小王去去就來,去去就來。”


    昭關王見此就要起身,燕帝突然開了口:“十四弟。”他舉了酒杯,又喊了昌黎王,“你們五哥偏在家裏搗鼓草藥,今日就你們兄弟陪朕喝一杯。”


    昌黎王仿佛受寵若驚,先回了燕帝,昭關王頓了頓也即刻跟上,再要起身,燕帝又說:“如今太平了,十弟與十四弟,身邊也該找個知心人了,若有心儀的,朕請貴妃給你們說親去。”


    小貴妃在一旁給燕帝布菜,挑的全是燕帝愛吃的,偷偷布了一遍又一遍:“臣妾隨時恭候王爺好消息,定將這事,給陛下辦的妥妥的。”


    昭關王並不遲鈍,看得出燕帝是不願他離席,或是不願他關心荀鵲,再掃一眼見荀鵲那裏,聊若也跟著不見蹤影,心就放下一半,隻是沒心思遮掩,頻頻望向殿門,看得燕帝心下皺緊了眉。


    靈歡扶著荀鵲走到禦花園中的湖邊,試探著在一邊低喊:“郡主姐姐?河間郡主?”


    聊若遠遠避著,未叫靈歡發現,荀鵲垂著頭,透過胡亂散下的發絲,能看見靈歡麵上藏不住的病態欣喜,“河間郡主既能讓衛掌印如此溫柔相待,想來也是我那義兄心尖上的人了。”


    她緩緩繞到荀鵲背後,勾著手指理了理荀鵲發絲,低下去的女聲散發著瘋狂:“那就讓他也嚐嚐,什麽是失去摯愛的滋味!”


    靈歡猛地一推,荀鵲暗叫不好,她還以為這地方灌木叢生的,哪裏會躥出一個北潼太子,誰知道靈歡也不彎彎繞,上來就推湖裏,可是她不會鳧水,這下還得嗆上幾口。


    靈歡正欲轉身盡快躲開,尋個隱蔽地方盯著北潼太子過來再走,可她一轉身還未看清麵前有誰,便被推下了湖,伴隨著一聲女聲:“來人呐!靈歡公主落水啦!”


    與此同時,明祈從湖邊一側灌木後衝出,腳勾著矮樹樁,單手拽住荀鵲的一隻胳膊,將她撈起,聊若不知從哪變出來的雪白狐皮大氅,就將有些發抖的荀鵲罩住了。


    春寒料峭,也未再管這湖中事,明祈背上荀鵲就往鍾粹宮跑,聊若在後頭替他們收拾著腳印痕跡。


    “陛下!”衛與偕手中酒杯一滯,抬眼看了來報信的是懷肅的人,慢騰騰地站起來了。


    “陛下!北潼太子與……與靈歡公主落水了!”


    一言驚四座,衛與偕聽那公主兩個字倒是挺滿意的,隨即朝燕帝拱了手:“陛下,臣這就去看看。”


    燕帝點了頭,衛與偕走出殿門之際,正聽見殿內昭關王急切問道:“河間郡主呢?河間郡主有沒有事?”


    聽得衛與偕暗暗問候昭關王,腳下步子愈發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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