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激淩還沒吃完,宋桉開始領頭有一搭沒一搭得聊天。


    “你還是學生吧?”她轉頭問白婉靜。


    開口前斟酌了一下,這麽問不會涉及到太多隱私,而讓別人有種被侵犯的感覺。


    不過白婉靜好像並不在意。


    她直接舔掉了融化到手指上的冰激淩,回道:“是啊,我還是離家出走來的。”


    這話說完常喻和宋桉交流了一個眼神,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接。


    倒是白婉靜笑了一下,自己說出來。


    “別緊張啊。”她說,“我都跟家裏冷戰很久了,所以也不算真正意義上的離家出走,他們恨不得看不到我,眼不見為淨。”


    “你跟爸媽吵架了?”常喻小心翼翼提問。


    可能因為她自身的家庭原因,常喻這這類話題特別敏感,都已經做好安慰她的措辭準備了。


    就聽到白婉靜歪頭說:“也不算,我媽幫我離家出走的。”


    “……”


    這下旁邊兩個人徹底閉嘴了,這不按套路來,話沒法接啊。


    白婉靜又咬了一口冰激淩,既然開始了這個話題,於是就心不在焉得講起了自己身世。


    “我媽懷我的時候,一度希望是個男孩。”白婉靜用很平常的語氣這樣開頭。


    腦海中立馬浮現個重男輕女的陳舊思想形象。


    宋桉都準備開口報“生男生女都一樣”的口號了。


    白婉靜接下來的話來了個山路大轉彎:“因為我媽怕生下來是女孩,可能收到局限和所謂規律,會比男孩多太多了。”


    “?”


    “我爸他們家,也就是我爺爺是大學教授,我奶奶是個書法家,他們也算是個書香世家,所以對於後輩從小的要求特別高。幾乎是從一生下來開始,就默認了要接受家裏的規律。所以我從小就開始被迫間隙書法、手風琴,禮儀課還有一切他們覺得需要來符合家族身份的課程。”


    白婉靜的語氣逐漸加快。


    常喻注意到她的措辭用了“他們”,而不是“我們”。仿佛正在用語言,試圖和這個地方割席。


    宋桉偏頭想了想,半個小時以前她們在留言板前寫祝福語。


    白婉靜拿著筆順便把她們的名字也寫了,那手字龍飛鳳舞,讓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時候宋桉還驚歎:“你這字這麽好看,是練過的吧?”


    沒想到總是活力四射笑盈盈的白婉婷,在聽到這句話後反而眼角耷拉下來。


    “我從小練得。”她這麽說,聽起來並沒有被誇獎後的喜悅。


    反而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回憶,語調悶悶的。


    現在宋桉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白婉靜繼續說:“婉靜這個名字,是我奶奶起的。寓意如字,並且他們真的認真實行了。”


    她仰起頭,眯著眼睛看遠處天際的夕陽,肩頸線露出個漂亮的弧度,甩了甩蓬鬆的小紫頭發。


    掰著手指說:“我從小時候起,頭發必須保持不長不短到肩膀一下3cm的為止。”


    宋桉抬頭看了眼她現在的頭發,剪到了在鎖骨的位置。傍晚終於有了點微風,風輕輕吹動,把她的紫色頭發吹起來。


    “除了校服,所有的衣服都是膝蓋以下的場所。如果和男生坐同桌,他們一定會強烈要求班主任換位置。下課以後不能和同學一起走,更不可能去同學家。從小到大的春遊,都會被請假去上書法課。”


    她說得很輕很淡,像是在輕飄飄得把書翻頁。


    說罷聳聳肩:“奶奶說這是家族規律,嗬嗬……”


    白婉靜皮笑肉不笑,順便打了個哈欠:“狗屁的家族規律,我表哥堂弟就沒有這麽多限製性規律。”


    不知道她家裏知道她現在正在爆粗口,會有什麽反應?


    表情一定很豐富。


    發揮了一下想象力,宋桉“噗嗤”一聲笑出來。


    白婉靜也樂嗬嗬跟著一起笑,她真的很愛笑。


    “然後呢?”常喻問道。


    白婉靜瀟灑得一甩頭發,說:“然後?然後我高中的時候家庭矛盾白熱化,我媽提過幾次被我奶奶罵了一頓。她就一不做二不休,幹脆在外麵找了一套房子,我整個高中都有個休整的地方。直到上了大學,才有所緩和,才有搬了回去。”


    “她說,我過怎樣的人生,把自己活成什麽樣子,管別人什麽事,誰也別想試圖操控。”


    “謔!”宋桉感歎,“好酷的一段話。”


    “酷吧?”白婉靜轉頭衝她臭屁點點頭,“我媽的至理名言。”


    遠處排隊的隊伍終於開始緩慢檢票進場,白婉靜把手裏最後一段冰激淩,一口全塞嘴裏。


    吃得臉頰肉鼓鼓,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說:“走吧,我們進去吧。”


    說話的時候,抬起手臂朝宋桉她們揮了揮。


    纖細手腕上那隻蝴蝶紋身,好像下一秒就會飛出來。


    在晴天雪天下雨天,總有隻蝴蝶在飛舞。


    宋桉起身跟上她的步子,靠得近了,能聽到她在輕輕哼歌。


    是柯叢早期也是最經典的一首歌,叫《單人電影》


    裏麵有一句出圈的歌詞


    “繁華人生,實際是一場單人電影。活出自己的精彩,你好就好。莫管他人說什麽,閑言碎語。”


    開場進場的時間,比演唱會開場提前了一個多小時。


    會有很長一段倒計時“整頓期”,場內空調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風力不大,悶熱得很。


    宋桉她們一時衝動過來的,買票買的晚,花了個冤大頭的錢坐在最上層山頂。


    “這叫一覽眾山小。”宋桉邊說邊扇扇子,她心態很好。


    周圍一圈人都有這把扇子,那個發扇子的女生將溫柔的愛意傳播得很遠。


    前排有個姑娘在給周圍的人塗清涼油,宋桉把口袋裏的剛剛買多的糖和小餅幹,也給周圍一圈遞過去,還真有點高中時候春遊,開開心心和小夥伴分東西的樣子。


    終於燈光黯下,人還沒出來就引起一陣尖叫。


    昏暗環境中,前方大屏幕緩緩浮現兩個字——半程。


    這是這次演唱會的主題


    宋桉給他擴寫了一下:“人生到了半程,自由又張狂。”


    她想起半夜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夜奔的自己和常喻,想起不屈服家族規則肆意張狂的白婉靜,想起了從出道起就一直被黑卻越挫越勇的柯叢。


    燈光聚集在一起,音響配合著台上的現場樂隊,柯叢一嗓子聲音比人先出來,終於在尖叫聲中上場。


    在熱烈的氛圍中,宋桉感覺到在現實生活中,身體內被隱藏的東西,在這一刻的氣氛中,又重新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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