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菩提山腳下等著,見到楚辭和蘇夫人,車夫連忙迎上去,掀開幕籬,露出容顏。


    “哥哥怎麽來了?”


    楚辭十分詫異,這個時辰楚墨不應該是在巡城司嗎?


    “過來送個人。你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看著楚墨滿臉緊張,楚辭失笑,“哥哥,我又不是瓷娃娃,你這麽緊張幹嘛?”


    楚墨笑笑,伸手揉揉她的腦袋,“沒辦法,我就你一個妹妹,不緊張不行啊。”


    太師府的莊子風景極好,莊子裏有一大片蓮花池,池水連通著莊外的湖泊,零星幾片小荷冒了出來,浮在水麵上。


    偶爾傳來幾聲鳥鳴,靜謐之中平添了幾分熱鬧。


    楚墨顯然來過不少次,帶著楚辭來到一處幽深的小院裏。


    一入房間,楚辭就明白楚墨為什麽說送個人過來了。


    房間裏坐著一位姑娘,身段眉眼都和楚辭有兩分相似,咋一眼看上去,楚辭還以為見到了另外一個自己。


    “哥哥想的很周到。”


    她要離開好幾天,在這期間,萬一有突發事件,留下個替身也能應付一下。既然楚墨已經幫她安排好了,那她原本安排的那個替身也就用不上了。


    想到這裏,楚辭轉身打開房門,把風五和風六叫進來幹活。


    風五風六和芷秋在內室圍著替身忙活,等待的時間頗為無聊,楚辭讓人拿來棋盤,一邊啃蘋果一邊和楚墨下棋。


    “阿辭,你去渝州幹什麽?”


    南越使團即將抵達渝州,他這妹妹最怕麻煩,這回專門跑去渝州,肯定有別的目的。


    “南越使團裏有我需要的東西。”


    “什麽東西?”


    楚墨神色凝重,既然是他妹妹要的東西,那必須得拿到手。


    “墨玉雪蓮。”


    神醫白蘞曾說過一個古方,上麵所列藥材不多,卻無一不是早已在世間絕跡多年的靈藥,可遇而不可求,如果能全部找齊,對楚辭的心疾將會大有裨益。


    本來楚辭對尋找這些靈藥不抱什麽希望,但是眼下出現了一株,她也不介意收下。


    “這回南越使團主使是邑親王南宮燁,副使是禮部尚書穆遠、長公主南宮靈,還有一些負責和談後續事宜的禮部官吏。阿辭,你到渝州後,要多留心穆遠此人。”


    “穆遠?”


    穆遠此人,楚辭有所耳聞。


    雖然她這八年絕大多數時間待在藥王穀,但外麵發生的大事要事,亦是了如指掌。


    此人如她一般,也是個體弱多病之人,原本是南越前任禮部尚書之子,其父一年前遇刺身亡,當時所有人都認為穆家要衰弱了,結果誰也沒想到,眾人眼裏羸弱不堪、年僅十九歲的穆家公子穆遠,在短短一年時間裏,居然撐起了整個穆家,坐穩了他老爹留下來的位置。


    “據說穆遠一踏入我們北涼邊境就病倒了,為了照顧他一路走走停停,這幾日才到渝州。南越皇帝不會隨便派一個體弱多病是人過來,使團裏也一定會有隨行大夫照顧穆遠。兩年前穆家遭逢劇變,穆遠尚且能扛下來,沒道理這一段路途都撐不過……”楚辭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哥哥,穆遠病倒之後,可曾露過麵?”


    “露過幾次麵,大多數時間都在休息,要麽待在馬車裏,要麽待在驛館房間裏,飯食都是他的貼身護衛送進去的。你是懷疑使團裏那個,不是真正的穆遠?”


    “不好說,此人年紀輕輕就能坐穩禮部尚書的位置,可不會是什麽簡單的人,我去渝州後會多留心,哥哥也要多注意是否有南越之人秘密潛入長安。”


    “放心,南越使團一出南越帝京,我就讓下麵的人多加留意長安近日的外族人。不過等你到渝州,至少也得好幾天,你就不怕使團已經離開、你和南弦撲了個空麽?”


    “這個簡單,既然穆遠體弱多病,那我就讓他多病幾天,有他在,南越使團不會走太快。”楚辭執白玉棋子,輕輕落下,“說起來,韓誠遠在兗州,要動他不太方便,但是此次他護送南越使團入京,倒是個極好的機會,哥哥可有法子?”


    “他回不去兗州了。”楚墨執黑曜石棋子,一子落下,“近些年來,左相的手,伸的有些長了。這一次也算是給他一個教訓。”


    “蕭璟恒想要坐上那個位置,並且坐穩,必須要在軍中有心腹,他想要拉攏阿爹,可比其他幾位皇子困難。”楚辭捏著白玉棋子,對著棋盤思考片刻,“左相不會收手的,折了一個韓誠,他還會繼續培養其他人。”


    “隻要不來招惹咱們,左相愛培養誰,也與咱們無關。”


    “說的也是。”


    等到易容完成,楚辭繞著替身走了兩圈,上下打量,點頭讚許:“不錯,小五和小六手藝有進步,如若我不是本尊,隻怕也要誤以為這才是本尊了。”


    南弦道:“什麽時候走?”


    “晚上吧,夜深人靜,不容易引起注意,小七和十一跟我們一起去,芷秋和歸羽留下。”楚辭扭頭看向蘇夫人,“舅娘,雪球拜托您照顧了。”


    一路過來,楚辭發現官道穿過了這座小鎮,馬車一出莊子就可以走上官道,小鎮上的道路以及官道全部用青石磚鋪成,馬車走過,很難留下車轍痕跡。


    看來蘇夫人選擇這裏倒也不是偶然。


    月黑風高,一輛四駕馬車和兩匹駿馬悄悄出了莊子。


    夜皇輕輕推開窗戶,像隻燕子般靈巧地翻入。


    房間裏光線昏暗,隻餘兩盞燈火,芷秋和歸羽睡在外間的軟榻上,要進入內室,必得先過外間。


    夜皇路過外間時,歸羽憑著身為武者的警惕,本能的要醒過來,結果夜皇揚手一道內力點了她的睡穴,讓她重新陷入睡眠之中。


    床榻上那人一襲月白色錦衣,望著那人靜謐安然的睡顏,夜皇眼裏是快要溢出來的溫柔,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淺淡弧度。


    靜靜凝望片刻,夜皇抬步上前。


    不過剛走兩步,夜皇像是發現了什麽,臉色瞬間陰沉,渾身散發著冰冷氣息,眼神森冷如刀,冷冷掃了床榻上那人一眼,轉身離開。


    冷刀一直在蘇府莊子外麵候著,見老大臭著一張臉出來,小心髒頓時一顫!


    硬著頭皮從大樹後麵站出來,冷刀打著哈哈笑道:“殿下,您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去查今日莊子裏可有車馬出入。”


    夜皇回頭看了一眼,眼神幽暗不明。


    雖然房間裏那個人和他的小家夥從頭到腳、甚至氣息都一模一樣,但他卻忽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越是靠近那人,這種感覺就越強烈。


    而且,南弦去哪了?


    他沒有和南弦交過手,但是憑借多年以來培養出來的危機感,他能察覺到南弦的武功和他不相上下,如果南弦在此,豈會讓他輕易闖進小家夥的房間?


    白天一直跟在小家夥身邊,一入晚間卻不見了人影,不僅是南弦,小家夥身邊那條聖靈蛇也不見了,房間裏的也不是真正的小家夥……


    夜皇勾唇笑了笑,看來他的小家夥也不是簡單的人啊!想來也是,誰還沒幾個秘密呢?


    冷刀很奇怪老大怎麽突然想起要查出入蘇府莊子的馬車,但是跟著老大這麽多年,他知道老大不喜旁人多問,便禦起輕功離去。


    一個時辰後,冷刀趕回來,用袖子擦擦一路上因為急趕而冒出來的汗水,“殿下,屬下查到兩個時辰前,酉時有輛黑色馬車悄悄出了蘇府莊子,沒有驚動任何人。”


    “馬車去向?”


    “查不到。官道穿過這座小鎮,一頭通向長安,另一頭通向好幾個地方。而且小鎮上的道路和官道都是用青石磚鋪成的,馬車走過,很難留下車轍痕跡。”


    夜皇眉頭一挑,看來是他小瞧小家夥了。


    小家夥心思縝密,選擇這麽一個地方,既能輕鬆離開長安,還能避免追蹤,同時留下替身做掩護,不熟悉她的人,根本看不出破綻,更不要說小家夥還把芷秋和歸羽留下來幫襯。


    長安城,皇宮禦書房。


    昭寧帝脫了龍袍,穿著一身玄色裏衫斜倚在龍榻上,手裏拿著一疊密折,楚墨垂手低眉站在龍榻邊。


    看著手裏的密折,昭寧帝久久不語,神色看似淡然,眼底深處卻是有著風暴逐漸匯聚。


    德全侍立在下方,額頭冒出冷汗,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這小祖宗到底給陛下看了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啪”的一聲響,密折狠狠摔在了桌案上!


    德全及其他內侍心肝一顫,立即跪伏在地,不敢言語。


    昭寧帝勉強壓下心中暴怒,“此事當真?朕記得你差點死在南城。”


    “微臣不是什麽良善之輩,若說不記恨明威將軍,想必陛下也不信。將士傷亡數萬,墨驍騎折損三分之一,試問陛下,自您登基以來,墨驍騎傷亡可曾如此慘重?”


    楚墨嗤笑,“如若明威將軍果真為了北涼,微臣和將士們縱然馬革裹屍也絕無怨言!可偏偏明威將軍卻沉迷藥石,且為此貽誤戰機,使我北涼將士無端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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