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陽。


    距離“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事件,已經有幾天了,輿論愈演愈烈,不過,輿論中心,並非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而是習家的三房的所作所為。


    加之習家三房的確這麽做了,他們無從反駁。


    更是坐實了這一事件,於是……名聲越差。


    在如今這個年頭,名聲壞了,那是什麽都做不了的,除非,這人完全不要臉。


    但不行啊,習家三房再怎麽說,還是士族,既然是士族……想要入仕,就得養名。


    就算不入仕,在這種名聲下,誰還願意與他們家來往啊,即便是不得不與習家三房來往的,轉過身去也得暗暗吐上一口唾沫:tui,不要臉。


    於是乎,習氏主支不得不出來主持大局。


    現在,習書已有了小先生“黃楚”的批語,若無意外,日後出仕會順利的多,這種時候,習家沒有人會放棄習書。


    再說了,這孩子是真的既聰慧又有骨氣,年僅八歲,就想出了那樣的計劃,出在自家,那是祖上燒高香呢。


    然後,主支那邊也沒有偏袒三房,讓三房主事習仁當著其他幾房的麵給習書和習樂道了歉,又賠了三百畝良田,此事才算了了。


    至於在習書表示待得喪期滿後會至沔陽求學,他們也沒有什麽反對的,沔陽……那是有黃承彥在的,即便那位小先生教不了什麽,黃承彥也能教。


    沔陽黃氏,雖出自襄陽黃氏,卻成了後起之秀,既有楚紙,又有黃承彥,再加上與劉表、蔡瑁的姻親關係,已經不是他們習氏能得罪的起的了。


    ……


    襄陽城的百姓對此津津樂道,茶餘飯後的沒少談這事兒。


    “若不是黃小先生,怕是這姊弟倆,已經是家破人亡了。”


    “是啊,所以,黃小先生高義。”


    “倒是這習家三房,往後少打交道。”


    “是啊,這般人家,當真是下等。”


    “不錯。”


    ……


    蔡瑁聽得心腹報了這幾天的輿論走向,是真的舒坦了不少,阿楚辦事,還是讓人放心的。


    重要的是,借此機會,真的替他教育了蔡照。他聽說,蔡照這些天表現不錯。


    找機會,得找自家阿姊說說,兩個孩子的事情。


    ……


    十月二十七,習家七郎入土,習書、蔡照為其扶棺。


    “這蔡家小郎君被蔡軍師揍了一頓,又上門負荊請罪,幫著守靈,執禮甚恭,而今甚至為習家七郎扶棺啊。”


    “這說明,他是知道錯了。”


    “少年人嘛,誰沒個錯處的時候,相比習家三房,他這算什麽?”


    “哈哈哈,倒也是。”


    “蔡家小郎君做的很好啊,諸位可別忘記了,蔡家此前可是上門賠禮的,若是平常人家起爭執,收了禮,道了歉,此事便算過了。可蔡家小郎君還做了這麽多呢!”


    “嘿,還真是。”


    “照這麽說來,蔡家小郎君心思本不算壞。”


    “那是,若蔡家小郎君當日沒那麽急,不就是一樁美事了嗎?”


    “說的在理。”


    吃瓜的百姓們一想,倒也是,如果蔡照那天沒那麽仗勢欺人,其實算是幫扶了習家姊弟一把的。


    ……


    城外,青山伴水。


    習氏一族墓地,自然也是風水寶地。


    看著棺材入土,習書和習樂眼睛通紅,全是淚珠。


    蔡照也哭,哭的是自己到底為什麽那天腦子要抽抽,這幾天也沒休息好,今天又走了這麽多路,那是又累又餓,作的什麽孽啊!


    習家其他人見了,倒也感歎,蔡家小郎君倒當真是情真意切。


    整個流程結束,習書、習樂以及蔡照對著來的人都是大禮謝過。


    再接著,三人便見著“黃楚”緩步而來,長發於腦後高高束起,似馬尾一般,身上也隻穿著白色的衣裳,披著白色的披風,神情肅穆,眼含悲慟,又自周揚手中接了香,祭奠死者。


    親人逝去,所謂的節哀順變,是最沒力氣的話語。


    “恩師(公)。”習書、習樂紅著眼睛,而後行禮,


    “小先生。”蔡照也跟著行禮,雖然,他知道這是他表妹,但他也是清楚,自己絕對不能得罪她!


    “蔡公子,可認錯否?”黃月英見著蔡照那蒼白了好幾分的麵色,並沒有心疼。


    “照,錯了。”蔡照歎氣,朝著自家表妹一拱手,“小先生說得對,我大漢以孝立國,習娘子的做法是對的,那日的事,在下莽撞了。”


    黃月英點點頭,於是看向習書,“蔡公子這些日子可盡心否?”


    “很是盡心。”習書點頭,“雖他有錯在先,但他已認錯了,這些日子,也多謝他為我父忙碌。”


    說著,習書朝蔡照一禮,這禮,他也行的真心實意。


    蔡照一愣,習書這小子之前還想找人做了自己,如今卻如此誠懇的謝他,讓他內心複雜,於是趕緊還禮,“是我有錯在先,小郎莫要如此。”


    “他當真知錯了?”黃月英又問,這回是問著習樂。


    “是。”習樂點頭,答道,“這幾日,他為我父守靈,又因比我姊弟二人年長,擔起了兄長的責任。家中沒水了,他去挑的,沒吃的了,也是他做的。”


    說完,習樂也朝著蔡照行禮,“多謝蔡公子,公子辛苦了。”


    蔡照聽聞,又差點兒哭出來,是真的苦啊,他以後再也不要做紈絝了!


    而習家姊弟,可憐……也是真的可憐。


    家中雖有房舍幾間,有田百畝,可吃的也差,穿的也差。他想著,好歹都是世家子弟啊,怎麽就混成這樣的?


    一不小心,就同情了這兩人……幫著做了些事。


    “習娘子莫要如此,此事,照之過也。”蔡照趕緊還禮,想到自己之前竟然欺負這樣的人家……他內心就更愧疚了些。


    一旁,習家眾人聽聞,倒也滿意。


    讓一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做這些,又為亡者扶棺,這錯,顯然是認了,且,也有改正的態度。


    習家主支的負責人便站了出來,撫著胡子,感歎的道了一句,“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


    “是啊,是啊。”


    “沒錯。”


    “蔡小郎君已經改過了。”


    習家其他人此時自然也不會和蔡照再過不去,畢竟,蔡照是蔡瑁的兒子,蔡照還是劉表的外甥。


    黃月英一聽,是樂了,這些人還真是會給抬轎子,於是嚴肅臉,點點頭,“子曰,過則勿憚改。過而不改,是謂過矣。今蔡公子有過則改,大善。”


    “不錯!”


    “黃小先生說的極是。”


    於是,又有幾人讚同,僅僅是這幾句經義,用的也很好啊。


    黃月英也沒理他們,一語落地,“可謂,浪子回頭金不換。”


    “哎?浪子回頭金不換?”


    “好一個浪子回頭金不換!”


    “妙極!”


    習家眾人此時,又看了看“黃楚”,此子大才!


    又一句批語!


    一件事,送出了兩句批語,且批語之精辟,甚至堪比已經去世的許劭。


    “小先生之才,可比許子將!”


    “在下佩服。”


    “習書可入小先生門下,吾等無憂矣。”


    黃月英自是一一回禮,這樣一來,這事兒就算了了,而且有了這句話……蔡照也算是有名了。


    當然,她也知道,蔡照這次是真的改了。如果不改,那以後就想辦法把他腿打折了,免得禍害小姑娘。


    身後,甘寧眼中全是驚歎,原本他還以為他這兄弟會和蔡氏交惡,可現在……沔陽黃氏不會和蔡家交惡,相反……兩家關係怕是會越加緊密。


    他這兄弟,可不是一般厲害啊。不過十二歲,便能把世家關係處理得這般周全,未來……怕也是個名動一方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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