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能在旱年生長的糧食給了木漁底氣,堅定了她要逃荒離開的心。


    三天時間並不長,也沒有特別的事情需要去做,隻要按部就班地等著時間到來便行了。


    但生活總是不會和預期完全一樣。


    眼見著第二天就是預定好的開始逃荒的日子,這前一天就出了幺蛾子。


    這天木漁的打算是整天呆在破廟裏和自己人說話,最後一次確認他們的意願,然後再傍晚時分告訴他們明天一早就走的事。


    楊二郎的任務便是去確認城牆上那幾處牆洞還能不能用,尤其是大一些能過小推車的那幾處。


    這天一早還好,臨近中午的時候,木漁便察覺破廟裏的氣氛有些變了,變得躁動了。


    她旁敲側擊地問了幾個人,隻得到了“有大戶人家逃荒離開了”這樣的答案。


    她覺得不對,這幾天總能聽到有誰誰家又逃荒去了的消息,也沒見有這麽大的動靜啊?


    但再打聽,他們知道的也不多,轉述的也不清楚,說的似是而非的,也得不到更多有用的消息了。


    直到楊二郎回來她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你是說,城門打開了???”


    “嗯。”


    “所有人都可以離開?不收高額的出城費了?”


    “應該是,我看很多之前逗留沒能出去的人也都離開了,有很多乞丐模樣的也都出去了。”


    木漁低頭會走沒思考一陣,


    “這就是說,我們可以不用走牆洞,直接走城門了?


    但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現在光明正大地允許城裏的人逃荒了呢?”


    難道,是黃沙城真的迎來了什麽滅頂之災?


    ……


    木漁猜的沒錯,或者說,大部分人猜的都沒錯,黃沙城真的是情況不妙了。


    城主府。


    新任城主夫人嫁進來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城主府裏從沒有過一絲喜慶,反倒一直死氣沉沉。


    在這天,這股死氣更是到達了頂點。


    府內某處小院裏掛滿白幡,竟是一個臨時搭建的小型靈堂。


    靈堂裏擺著兩具棺材,棺材前跪著一個身著白色喪服的年輕女子。


    “夫人,您在這裏跪了大半天了,要當心身體啊。”


    跪著的白衣女子緩緩睜開眼睛,眼裏沒有一絲神采。


    剛剛出聲的丫鬟頓時滿臉心疼,這世上還有比她家小姐命更苦的嗎?


    定好的婚事忽然提前,草草舉辦了婚禮過了門,想著嫁給傾慕多年的丈夫,倒也不覺得委屈。


    但很快便知道了殘忍的真相,婚禮上的“新郎”其實是新郎弟弟,新郎本人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沒兩天就去了。


    新郎剛去了沒兩天,她家小姐還沉浸在這噩耗中,新郎一家便打感情牌逼著她家小姐接受新郎的弟弟,逼她一定要生下新郎的血脈。


    她家小姐自然不答應這種荒唐事,但無奈她一個嬌小姐,人又在府裏,終於被他們得逞了。


    但現在,沒有半個月的時間,新郎的弟弟也躺在這裏了。


    從嫁進來到現在一共才不到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但她家小姐卻像是過完了一輩子一樣,身上滿是絕望和死寂的氣息。


    丫鬟心疼她家小姐,終於沒再出聲說些什麽,想讓她家小姐安靜一會兒。


    但是她心疼,不代表別人也心疼,很快小院的門就被大力撞開,一行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快,大夫,您再給她看一次,看她到底懷孕了沒?”


    老大夫被這麽一吼,隻得摸上被硬送到他麵前的女子的手腕,半晌後低聲道,


    “這、時間太短,一時還摸不出來。”


    一般要懷孕四十多天才能把脈把出來,有些反應明顯的可能能更早些,但怎麽也得二十天左右。


    但這位夫人嫁進來一共才二十來天,而她丈夫的狀態……


    作為城主府的老大夫,他當然知道城主府發生了什麽事,也知道城主府的老夫人為什麽這麽執著於這位夫人懷孕沒有。


    大齊王朝的城主是世襲的,父死子繼,但如果某位城主沒有子嗣,事情就變得麻煩起來了。


    若是家族勢力強盛還好,隨便過繼一位族內子嗣擔任新城主便是,若是家族勢力不顯,城內城外又都有人虎視眈眈,那他們隻要做錯一步,便萬劫不複。


    當然,照現在這個情況來看,一並萬劫不複的,還有整座黃沙城。


    吳老夫人,也即是城主的母親,這個身體肥胖脾氣很大的老婦人聽到這個答案,猛地將手裏抓著的白衣女子甩開,


    “沒用的東西!我兒去找你那麽多次,連個孩子都沒懷上!”


    原本對一切都沒什麽反應的白衣女子撐在地上的手一點點攥緊了,原本死寂的眸子裏也盈滿了恨意。


    吳老夫人並不把她看在眼裏,隻是氣憤沒有孩子接下來吳家該怎麽辦,一旁跟著的人跳出來說話。


    “老夫人莫氣,夫人一定懷孕了,甚至一定是男孩。”


    吳老夫人眯起她本就不大的眼睛,問道,


    “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這是說啊,我們可以從吳家宗族裏找個年紀差不多的男孩抱來養,到時候就說是夫人生下來的,說是城主的血脈。


    這樣一來,效忠於城主的人必然也將效忠這位小城主,小城主繼承城主的位置是名正言順的,軍師便是相做些什麽也站不住腳。


    便是軍師真打算做些什麽,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不會有多少人支持他的,到時候他還是得乖乖輔佐小城主。


    有了軍師和城主的部下們輔佐,小城主要坐穩城主的位子,要守住黃沙城,並不是一件難事。


    黃沙城的易守難攻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北狄還是叛軍都別想輕易攻占,我們拖也能拖死他們!”


    吳老夫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放聲大笑,


    “說的對!”


    隨即她停住了笑,大聲說道,


    “既然我們守得住,那為什麽還要把人放走,快讓人去把城門關了。”


    “老夫人,這倒是不著急,放走些人也好。


    城裏的餘糧也不多了,過陣子肯定又有人要求施糧賑災,人多了,這消耗的糧食不也就多了嗎?


    不如放他們出去自尋生路,也能給城裏減輕負擔。”


    至於出去是死是活,那不是他們自己選的麽?


    吳老夫人點點頭,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說得對,就這麽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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