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簾被徐然掀開,那背後的人,無疑正是卡爾。


    蒂娜低著頭,把自己的目光死死地焊在地板上,她不敢多說話,也不敢抬頭去看卡爾的表情,她能感覺得到胸膛裏麵有一把火,正坦然地燃燒著,熱空氣上揚,火苗劈裏啪啦作響,隻是不知道這把火從何而來,往哪裏去。


    過了好久,卡爾的聲音才由上至下地傳到耳邊。


    “我隻是路過,好奇順帶過來看一眼。”


    啊?蒂娜沒有想過卡爾會這樣說。


    “夫人,我錯了,我不該沒有經過您的同意,擅自……”


    “你錯了?沒有吧。我不是告訴過你在你能力範圍內,盡可能給予阿冷方便嗎?我去看了,戰爭券的銷售很火熱,我的任務你完成得很好,不是嗎?”


    語氣裏麵沒有憤怒,也沒有揶揄,平淡得如同一杯放涼了的開水,蒂娜作好了準備,狂風抑或是暴雨,此時竟然一下子被在一隻蜻蜓的擊打之下失去了判斷的方向。她微微地顫抖著,抬起頭來,鬼祟地瞄了卡爾一眼,她的臉上,看不出來什麽明顯的表情,就那樣淡淡的,不驚不瀾。


    蒂娜又低下頭,不敢繼續說話。


    看見蒂娜惶惶的樣子,卡爾的嘴角忍不住微微翹起,緊接著又微微歎了一口氣。卡爾走上前,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蒂娜的後腦,然後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別害怕,我說的是真的,這次你和阿冷做得都很好。”


    “……真的嗎?”


    “真的。”


    蒂娜穿著長裙行動起來其實並不方便,卡爾攙著她,慢悠悠地走到了椅子上,讓蒂娜坐了下來。卡爾自己則半蹲著,與她正麵而視。


    卡爾上下打量了一番蒂娜。


    “你這身,挺好看的,隻是在家裏沒什麽機會看見你這樣穿。”


    “……謝謝夫人。”


    蒂娜還是沒敢抬起眼來,隻含糊著答應了句。


    卡爾又想笑,但是還是很快把這份笑意壓抑下去了。


    這才是一位少女該有的裝扮啊,那個世界,自己也向往著的,夕陽之下的多愁善感,傷春悲秋,把花瓣的柔軟還有寶石的冷硬裝扮到手腕上,在詩歌和文字之中追求遠方,能讓自己煩惱的隻有愛情,想象著所謂的真命天子,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到來。


    ……自己平時是不是對她太嚴厲了?抑或是說,自己親手摧毀了它?


    “阿冷……他沒有發現你的身份吧。”


    “絕對沒有,夫人。”


    蒂娜趕緊回答道。


    “那就好,現在還不是公開你身份的時候。”卡爾說,“你們年輕人做事,自己摸著石頭去吧,趁著我們還能睜開眼。”


    卡爾站起來,轉身要走,臨走前沒忍住用手指在蒂娜裸露的背上劃了一下,觸感溫暖而且柔嫩。


    這突如其來的一陣冰涼讓蒂娜不禁打了一個激靈。她回過頭來,看著卡爾轉身離去的背影,這才留意到卡爾這一身的裝扮,很明顯不是平時的裝束。


    “夫人……您,您這是要去哪?”


    卡爾停下腳步,微微回過頭來,月光映著她半張臉。


    “處理一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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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的書房裏麵,隻有一支燭火若隱若現,它盡力想要把光芒鋪滿整個房間,可惜力所不能及,隻能在半個空間裏麵,隨著夜風來回遊蕩。亞曆山德羅揉揉自己早已那疲憊不堪的眼睛,順勢合上了手上的書,平放在沙發上麵。


    他想要休息了。上床睡覺之前最重要的一個步驟就是要去關上這煩人的窗戶,這個惡鬼一天到晚不停息地吹拂著寒冷的風,直把亞曆山德羅的雙腿吹得瑟瑟發抖,長期以往,就犯了嚴重的關節炎。


    亞曆山德羅蹣跚著腳步走到窗邊,伸出手去,抓住窗栓,用力拉了一下,窗戶卻沒有一點反應,靜靜地呆在那裏,固若金湯。用固若金湯這個詞來形容一扇窗戶可真的不大妥當,可是在亞曆山德羅手上,這就變成了事實。他有些惱了,雙手齊用,甚至膝蓋都抵到了牆上,這才勉勉強強地把窗葉拉了回來。


    窗戶總算是關上了,亞曆山德羅心滿意足地回到沙發上,想要把剛剛看的書塞回到書架裏麵,完成這一個步驟,他就正式完成今天的工作了。但當他回到沙發邊上時,卻發現他明明合上了的書,此時卻是攤開著的,安靜地躺在沙發上,而且翻開的位置,正好是他剛剛看到的地方。


    頓時,他心裏一涼,可是同時涼的不止有心,還有他的後背。風又吹了進來。他回過頭來一看,窗戶自己又打開了,夜風徐徐進,吹動了厚重的窗簾,以及那支搖搖欲墜的燭火。


    窗簾旁邊的黑暗處,燭火似及不及的邊緣,光明與無垠的邊際,一個人影從黑暗之中逐漸浮現。


    那並不是太陌生的東西。黑色的鬥篷,一個巨大的兜帽遮住了來人的臉,但是偶爾風兒會吹開邊角,勉強可以看見那最深處,是一張烙著星空的麵具。


    “琉璃?你是來殺我的嗎?”亞曆山德羅的喃喃自語輕盈地像是在鼓紙上跳舞,“感謝你給予我的臨終表演,真的是精彩極了,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做到的,相信地獄裏麵的魔鬼會為我揭秘這一切。好了,現在你可以把我送到魔鬼身邊去了。”


    來人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依舊站在那裏,安靜得就像是一隻鬼魅。


    亞曆山德羅揉揉自己那早已昏花了的眼,死死地盯著麵前的黑影,雖然老眼昏花,並不能看出什麽來。


    “你不是琉璃。”亞曆山德羅盯了好久,想了想,試探著說,“卡爾?”


    來人向後撥開自己的兜帽,星空一般的麵具緩緩滑落,藏於後麵的人臉一點一點地浮現。不用想,恰好就是卡爾。


    “好久不見,亞曆山德羅。”


    亞曆山德羅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一邊收起自己看的書,塞回了書架上麵,然後使出全身的勁,艱難地挪動沙發,把沙發的方向挪過來,正對著卡爾,悠然坐下。


    “是好久不見了,上一次見你……十年前?還是十五年前?”


    “十四年。”


    “哦哦,對,十四年,老家夥記性不好了。”亞曆山德羅自嘲說,“怎麽,送我這個老頭子走之前打算陪我敘敘舊?”


    “我不是來殺你的。”


    亞曆山德羅又大聲笑了起來。


    “你不是站在迪波吉亞那邊的嗎?我們之間除了殺與被殺,還有什麽好說的。”


    “我來是想問你,選擇了迪力波裏的理由。”


    “理由?”


    “對,理由。凡事總有個理由。這句話還是你告訴我的。”


    “理由……”亞曆山德羅沉吟了一會兒,深吸一口氣,說道,“因為聖西佛婭支持迪力波裏。”


    “我知道,然後呢?”


    “聖西佛婭的後麵還有另外一個勢力,他給出了令我無法拒絕的條件。”


    “那個,萬民教會?”


    亞曆山德羅顯得很驚訝,“你們竟然知道?”


    “聖塔司婭的密探遍布阿卑修斯,關於這個萬民教會,總知道一些。然後呢?他到底給出了什麽條件?”


    亞曆山德羅搖搖頭,他望向卡爾的目光玩味而且藏不住的憐愛,但是卡爾也知道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把這最後的秘密說出來了。


    “好了,廢話說了那麽多,你現在可以動手了。”


    卡爾半眯著眼睛,轉過身子就要離開,“我說過我不會殺你的。”


    亞曆山德羅再一次哈哈大笑,“你不殺我,迪波吉亞那小子怎麽拿到大多數?”


    卡爾垂下頭,又抬起來看向亞曆山德羅。亞曆山德羅看不清她的表情。


    卡爾起身,跳上窗台離開,她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我會想其他的辦法,哪怕您不回心轉意,我也能打敗迪力波裏。我……親愛的亞曆山德羅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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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條漫長而且黑暗的螺旋樓梯,深不見底,阿冷摸著扶手,一點一點地下到了最底層。這裏是一個小型的實驗室,比阿卑修斯大學的實驗室比起來都有不少的差距,更別說聖塔司婭實驗室了。不過無論怎麽說,阿冷都不得不來到了這裏,甚至,他求之不得。


    昏暗的實驗室深處,幾段刺眼的白光閃過,阿冷腦袋微微前伸探望著,一邊試探地呼喊著,“有人在嗎?”


    沒有人應答。


    雖然沒有人應答,但是剛才那白光,表明了前麵有人正在焊接金屬。阿冷摸索著,朝著那光芒的方向躡手躡腳地,一點點前進,突然,他好像踢到了什麽東西,發出了哐當一聲。


    這個實驗室的淩亂程度,和馬克相比簡直是不相上下。阿冷暗罵一聲。但是不管怎麽說,這哐當地一聲,還是引起了主人的注意。


    “是誰?阿冷嗎?到這邊來吧。”


    聽聲音,主人就在前方不遠處。阿冷答應了一聲,繼續朝著那個方向走去,終於在幾個呼吸之後,他在一片雜亂無章之中,他見到了他此行想要找的人。


    白大褂白手套,但卻沾染上了一灘灘黑色的機油,也有可能是油漆,和課堂上衣著得體的形象天差地別。


    “比爾老師,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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