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在美泉宮前停下蹄子,西澤爾翻身下馬,揮手讓隨從的騎兵散去,獨自走向宮殿之中。


    而這時,身邊竟然憑空出現來一隻娃娃玩偶,巴掌大小,嘴唇豔如血,瞳孔墨如翡翠,無依無物,竟然就如此懸浮於空中。


    它翕然飛到西澤爾左邊,緊貼著他左耳,竟然如此開起口來。


    “我應該叫您執政官大人……還是皇帝陛下?”


    “都行,隨你喜歡。”


    西澤爾沒有停下腳步,語氣淡淡地,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


    那玩偶一瞬間又飄到西澤爾右邊,緊貼著他的右耳,恍若是在竊竊私語。


    “那執政官大人,我聽說……前方戰況不大好,不知道……您有具體消息嗎?”


    西澤爾臉上透露出來些許不滿,眼睛餘光瞥向那隻玩偶。


    “薩雷瑟斯沒有向我匯報,如若有最新消息,我會傳遞給你的……蕾娜小姐。”


    “如果……我說如果薩雷瑟斯他……”


    那隻玩偶還想要說些什麽,但是西澤爾竟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她,隻有巴掌大小的玩偶,掐捏住脖子,對於西澤爾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可是玩偶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隻是一個幻影,她沒有想到西澤爾能夠抓住她。


    “蕾娜小姐,你……越界了。”


    西澤爾一用力,玩偶直接化作一團煙霧,消失在空氣中。


    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西澤爾冷哼一聲,大踏步走進了美泉宮。


    撲麵而來的,是一汪潺潺流動的泉水,水氣蔓延上視線,卻被一圈白玉圍住,被迫熙熙上湧,而後繼續落下。這口泉就是美泉宮名字的由來,泉水細致而不染人,清澈但是不冷冽,薩科帝國先代皇帝,就是因為這口泉,才建造了這間宮殿。西澤爾曾經無數次出入這間宮殿,這口美泉在他的生命中多次出現,多到習以為常,恍若一個最重要的過客,說熟悉也熟悉,說陌生也陌生。


    但是今天,西澤爾不知道為什麽,還是在美泉處停了下來,細細欣賞起這泉水,手甲按在白玉石上,微微摩擦,發出一種細小的,錫錫的聲音。


    水氣漫上他的臉龐,迷住了他的眼睛。西澤爾腦子裏麵出現了往日的畫麵,那時他還是個孩子,不懂得如何舞刀弄劍,不懂得如何穿上盔甲……那時美泉宮的主人是個美婦人,她留著一頭長長的淡金色頭發,她……常常將自己抱起,放在膝蓋上麵……


    一陣異響打斷了西澤爾的回憶,他回過神來,剛好看見一個人形的殘影,消失在牆後。他嘴角露出微微笑容,但是很快壓了下去。


    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西澤爾跟隨著殘影走進房間,正好看見茜茜坐在床上,背對著他,一頭淡金色的長發鋪下來,拖到床上,就像一條溪流。


    “還習慣嗎?”西澤爾不自覺地流露出來一些笑意,但他感覺這樣不好,所以又強壓了回去,調整五官,擺出一個很嚴肅很嚴肅的表情。


    茜茜背對著他,一言不發。


    “這是我母親曾經居住的地方,”西澤爾打量著房間,“也是我能給你最好的宮殿……如果你還有什麽別的需求的話,盡管說出來,我會盡我所能。”


    “那你最好把我殺了。”茜茜冷冷地說。


    “我不會的。”西澤爾這次是真的嚴肅起來了,臉上沒有一點笑意。他衝上前去,一把抱住茜茜,茜茜不停地掙脫著,但是她的力氣不可能足以擺脫西澤爾,所以看起來更像是兩個人在打鬧。“我要你住在這裏,然後和我舉行婚禮,憑借著你塔塔木國公主的顯赫身份,我登基稱帝,也更能服眾。”


    “醒醒吧,塔塔木已經沒有國王了,也沒有公主了。”


    “待我徹底征服塔塔木,別說公主,我就是讓你當女王,又有誰能夠違抗?”


    茜茜還在徒勞地掙紮著,西澤爾忍不住悄悄把臉湊上去,更近,更近一點地靠近茜茜粉嫩的脖子,他已經聞到了那種香味,那種恍若百花釀造出來的醇香……


    “執政官大人。”


    一個侍女的聲音打斷了他們,西澤爾趕忙放開茜茜,茜茜也得以回到床上。西澤爾尷尬地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物,好讓看起來一切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嗯,怎麽了?”


    侍女此時也是驚恐萬分,她進來的時候也萬萬沒有想到會打擾執政官大人的好事,但是事已至此,也隻好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康……康斯坦丁先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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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不勒斯,這是塔塔木半島上最南端的大城,也是路易斯最後一個能堅守的地方了。


    旗手死了……在撤離塔塔木都的那個晚上,那個年邁,隨和的老人第一次展示出他的倔強,他拒絕離開塔塔木都。路易斯令人強行把他塞入馬車裏,向南撤離,但是馬車剛剛駛出塔塔木都,下人就來報告,旗手沒有了呼吸。


    至於貝恩,貝恩倒是跟著一起逃了出來,但是現在正是戰爭時期,所謂的首相,在手握兵權的路易斯眼中一文不值。


    現在路易斯的權力在塔塔木國內,儼然回到了他祖輩的時候,那是一名真正的國王,但是路易斯沒有感覺到一點點輕鬆,沒有一點點喜悅,現在擺在他麵前有兩個巨大的問題,第一是如何把薩科人趕出塔塔木。


    第二就是如何找回他的妹妹。


    “衛士長大人……”說話的人故意把最後一個字拉長,路易斯皺了皺眉,他討厭這個口吻。


    路易斯轉過身來,鋪就全身的重甲發出一陣駭人的聲音……自離開塔塔木都,他就沒脫下過這身鎧甲。果然,來人正是貝恩,“首相大人,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哦,沒有什麽大事,隻是想詢問一下您,我們什麽時候反攻對麵,重返塔塔木都。”


    塔塔木和薩科的軍力完全不在一個層次,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死守住那不勒斯,保留塔塔木的最後一絲火種,就是最好的結果。路易斯二話不說直接拔出腰間的劍,架在貝恩脖子上,在他看來,貝恩此時說出這樣的話,純粹隻是挖苦他罷了。


    “請息怒,我的衛士長大人,”貝恩強擠出一點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請您理解我的心情,我的兒子,唯一的兒子,還留在塔塔木都,我們撤出來的時候,沒能來得及帶上他。”


    路易斯很想說出一些什麽話來挖苦回去,但是張了張嘴,還是沒能吐出來一個字。貝恩說得沒錯,獨子生死不明,作為父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尋求路易斯的幫助,盡管路易斯也沒有多好的辦法,但他的確是唯一的指望。


    “不好說,”路易斯抽回了自己的劍,“阿卑修斯已經介入半島態勢了,正在朝南邊進軍。堅守那不勒斯,是我們唯一的希望。”


    “阿卑修斯人可信嗎?”


    “即使不可信那又怎麽樣?我們沒有其他選擇。”


    貝恩語塞,他遙望遠方的海麵,正隨著海風,波濤湧湧。


    塔塔木都沒有海。


    “這樣吧衛士長大人,您這些天也辛苦,我在家中備了一些……”貝恩停頓了一下,顯然在考慮如何形容那堆東西,“精美的食物,特邀您今晚共進晚宴……還請一定要賞臉。”


    遞給路易斯一張邀請函,貝恩就此離開了。


    徒留下路易斯,狐疑地望著貝恩離去的身影,又看看手中的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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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的時候,路易斯準時出現在了貝恩府邸中,重複看了幾遍邀請函,以確定自己沒有來錯時間。


    說是行邸,不過就是車到那不勒斯之後貝恩隨手買的宅子。塔塔木都淪陷,南遷的達官貴人們很多,那不勒斯的宅子價格也隨之水漲船高,貝恩能買到的宅子不算大,但是也好在足夠精致,配得起他首相的身份。


    隻是這個時候,明明到約定的時間了,貝恩行邸的門前仍是空無一人。


    正當貝恩狐疑的時候,門內走出來一名老仆人,請他進去。路易斯皺了皺眉。貝恩說的是晚宴,他以為是邀請了很多人那種,但是看這陣勢,貝恩的賓客名單上恐怕隻有自己一人。


    但是無論如何,已經來到了這裏,路易斯也沒多想,便跟隨著老仆人走了進去。


    進到正屋,沒有看見貝恩,但是中間長桌上,倒是擺滿了食物。


    烤駝峰,白灼鹿唇,葡萄酒……別說是在戰時,就算是太平日子裏,這樣的食物都顯得太過於奢侈了。路易斯皺了皺眉。他深知貝恩不是愛財斂財之人,這樣一次晚宴,大抵已經把家財耗得七七八八,何況首席上並沒有看到他的人。


    “貝恩上哪去了?”路易斯問。


    “主人說有些忙事,讓侍衛長大人先吃著,馬上就來。”老仆人這樣回答道。


    說著,他鞠了一躬,轉身下去了。離開前老仆人關上了房門,所以現在整個房間裏麵隻剩下路易斯。


    安靜得可怕,路易斯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他感覺有些口渴了,再看看這滿桌豐盛得甚至可以說是奢侈的食物,路易斯有些壓不住自己的雙腿……自從塔塔木都淪陷,他一直忙於軍務,甚至都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躊躇再三,路易斯還是走過去端起了那杯葡萄酒,正欲一飲而盡,可這時他看見不小心灑出來的一點酒液,沾在他的胸甲上,正在緩緩變黑。


    路易斯內心一驚。


    他的盔甲是祖上傳下來的寶物,外表鍍了一層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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