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了?愁眉苦臉的!”


    吃完飯,羅欣坐在書桌前麵,看到對麵的馬德一直唉聲歎氣,忍不住問道。他們這兩口子的書房是很有特點,有兩個書桌,而且是麵對麵的,一個歸羅欣,一個歸馬德!馬德曾戲稱他們這是“對讀”,結果被羅欣“揍”了一頓。


    “有麻煩啊!”聽到羅欣問話,馬德往後靠在椅背上,說道。


    “有麻煩就想辦法解決唄,歎什麽氣嗎?……”羅欣搖搖頭,隨口說了一句,低下頭,繼續自己的事情。


    “喂,我可是你老公,老婆大人,表示一下關心吧!”看到羅欣並不在意自己的事情,馬德站起來走到對麵,從背後摟住了羅欣,輕聲叫道。


    “拜托,我今天也有很多事要做!……你又不是解決不了,就先不要煩我了,好不好?”羅欣轉過臉,笑咪咪地在馬德的臉上“波”了一口,又低下了頭。


    “不錯,這件事確實能解決得了。不過,那恐怕要好幾天才行,可我怕對手一兩天內就要發動了,到時候吃了虧,想再重整旗鼓可就沒那麽容易了。”馬德伸手捏住羅欣的下巴,把她的臉重新扳過來朝著自己,說道。


    “真的?”


    “當然!我怎麽敢欺騙老婆大人你呢?是不是?”


    “……好吧,有什麽事你就說吧,看我能不能幫著想想辦法!”眯著眼睛盯著馬德看了好一會兒,確定對方不是逗自己,羅欣終於放下了手頭上的事情。


    “一共有兩件,一件是兩淮鹽商在湖廣買鹽,促使當地鹽價暴漲,另一件呢,就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那個陳穀兒,她……”馬德把今天一天發生的事情都給羅欣說了一遍。


    “果然是大麻煩!湖南和湖北兩省的官員可沒有咱們的手段和資金,突然挨了這一下,恐怕一時之間還真的隻有被動挨打的份兒……”聽完馬德的敘述,羅欣先說道。


    “是啊!”馬德讚同道。


    “這件事你是怎麽打算的?”


    “造謠生事!”馬德答道。


    “……不是吧,要使你的老本行?”羅欣笑道。


    “民警同誌,你這是在進行人身與職業攻擊!”齜牙一笑,馬德突然轉到椅子前麵,一彎腰把羅欣給抱起來,然後自己往椅子上一座,又把羅欣往自己腿上一放一摟,“惡狠狠”地說道。


    “嗬嗬,拜托,這可是你自己的定義。當初高士奇問你什麽是記者,你不就說記者是專門造謠、揭人**和打小報告的人嗎?”羅欣笑道。


    “我當時是逗他玩兒呢!”馬德也笑了起來,那一次他回答了高士奇之後,高士奇的臉色可是不怎麽好看。


    “好了,不說笑了!我讚同你的這個主意,不過,派去散播謠言的人最好是咱們這邊兒的人,要不然,在我們的鹽運到湖廣之前,我怕那邊很難保住秘密!另外,那幫兩淮鹽商也為咱們提了一個醒兒,他們既然能到湖廣買鹽,咱們也可以到他們江蘇買鹽。江蘇鹽價現在很低,咱們從中轉賣,再到湖廣高價賣出,吃虧的還是那幫鹽商自己。這樣,咱們也可以從中賺上一筆,到時候,等山東和遼東那邊兒都準備好了,再斷了他們的銷路,讓他們賣不出去也不遲。”羅欣又正色說道。


    “不錯,明天我把這事跟其他人一起商量一下!”馬德點頭道。


    “第二件呢?你又是怎麽想的?”羅欣又接著問道。


    “唉……這件事是最麻煩的。”馬德歎了一口氣,說道:“雖然這些被告的官員都犯了罪,違了法,可現在卻不能處置他們。而且,他們的好些罪名都是在我上任以前的,而且我也曾經對他們說過,以前的事情,我在任的時候絕對不會追究,現在又怎麽能輕易反悔?何況,現在這種情況,安徽是萬萬不能亂的!”


    “也就是說,你得找一個能壓得住法律的人才能真正解決這些被告官員的後顧之憂,是不是?”羅欣問道。


    “是啊。所以,我已經寫了奏折,派人送到北京給康熙。我相信康熙知道該怎麽做,他如果先插了手,別人就別想亂來。可是,從安慶到北京,再回來,這裏麵就有一個時間差!這段時間裏,如果鹽商的人把這事捅開了,可就麻煩了。雖然這些官員都是安徽的,地方上除了我和施世綸就沒人能受理的了這些案子,可是,我怕他們已經派人去北京了。到那時,如果六部之中有人立了案,把這些事情公開了,康熙絕不會不顧麵子把這些案子強行壓下去的。到那時,這些案件鋪開,我們就不用談什麽讓兩淮鹽商回家討飯了,咱們能不去喝西北風就不錯了。”馬德說道。


    “是啊。”羅欣躺倒在馬德的懷裏,閉著眼睛開始思考。馬德就那麽抱著她,也開始動起了腦子。


    書房裏靜了下來!


    這種安靜,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時辰。


    ……


    “我覺得有點兒奇怪!”羅欣先開口了。


    “奇怪?哪裏奇怪了?”馬德問道。


    “你先前說,那個陳穀兒是個有錢有勢,而且關係網很了不得的女人,是不是?”羅欣問道。


    “是啊,販賣官眷被抓居然都能安然無恙,還能一下子搜集到這麽多官員犯罪的證據,這個女人的關係網恐怕還不僅僅是‘了不得’這三個字能概括得了的!”馬德說道。


    “嗯!……聽你這麽說,我可以初步下結論了!”羅欣笑道。


    “結論?”


    “沒錯!這個陳穀兒肯定不是什麽關係網很了不得的女人,也不是什麽大人物。她,不過就是個小卒子!頂多,是個地位比較高的小卒子罷了。也就是說,她的背後,還有一條真正的大魚!”羅欣說道。


    “老婆大人請賜教!”


    “這個其實也很簡單。”羅欣微微一笑,“你們第一次遇到這個陳穀兒的時候,她正在販賣人口!試想一下,如果她真的是有地位、有身份、有勢力、有著深厚關係網的人物,用得著親自出麵做這種事嗎?那豈不是太掉份兒了?不錯,按你先前所說的,她在你們麵前表現的確實很鎮定並且很有些大姐頭的意思,可是,我更願意把這理解為她跟官員打交道打得多了,或者說,她是一個慣犯!而你們之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無非是因為現在這個時代像她這樣能夠在官員麵前侃侃而談的女人很難得一見,你們覺得好奇罷了。”


    “……有理。還有呢?”馬德點點頭,又問道。


    “這一次,她又來了。而且是來告狀!這就更加不對了。如果她真的是那麽厲害,就算她自己不知道,也肯定會有人告訴她該注意些什麽。可是,她卻直接來求見你,就算她被海六和那日鬆整了一頓,心頭火氣正盛,也不能連民告官會受到什麽樣的懲罰也不知道!這豈不是太不符合她大姐大的身份了?這說明什麽?說明事實上的陳穀兒並不是多麽厲害的角色,她隻是一個工具,一個被人主使的工具!她自己並沒有多少本事。說得好聽一點兒,她隻是被人擺到前台的一個代理人罷了!”羅欣說道。


    “代理人?……”馬德不自覺得連連點頭,可是,旋即,他又開始搖頭:“老婆大人,你說得有理,可是,這些推論對咱們應付眼前的事情好像沒什麽幫助呀!”


    “誰說沒有幫助的?”羅欣擰了擰馬德的耳朵,“隻要你能從陳穀兒的嘴裏知道是誰指使的她,再把口風傳出去,事情總會有些轉機的吧?”


    “我看未必!如果陳穀兒後麵真的有人,得知這些事情,為了不讓我追查到他,肯定會給我製造麻煩,就更加不會隨意放手了。”馬德說道。


    “你說得也挺有道理的,可是,事情再怎麽麽難辦,你總得想個辦法呀?……”羅欣歎道。


    “說的不錯!不過……老婆,你能不能先站起來?”


    “怎麽了?”


    “你坐了這麽久,我腿酸了!……”


    ……


    “……鹽百斤為包,四包為引,四十包為票,四百包為號。可使富有之民,帶資至各鹽司領取鹽票,無須限何省之人,亦不須限數額多少,使之皆可以納引授鹽,仍按引地行銷。販鹽之商應會有票販、岸販之分。票販驗資納課,赴鹽場領鹽,行鹽河至鹽集之地售給岸販。岸販買鹽出於各地,散售於食鹽之戶。……每年所售鹽引之量可限定總額。……如此,販鹽之人增加千百倍,當不會再有鹽商可獨霸鹽市,朝廷亦少一禍患也!”


    馬德正在安徽發愁的時候,北京紫禁城內,馬齊正為康熙誦讀著一封奏折。佟國維等人依舊站在一邊旁聽,而在康熙的禦案兩邊,則多出了一個人,正是太子胤礽。


    “好一個票鹽法!……你們看這法子怎麽樣?”聽馬齊念完,康熙立即就朝在場諸人問道。


    “皇阿瑪,兒臣以為此法不過爾爾!”太子胤礽搶先答道。


    “哦?胤礽你為什麽這麽說?”康熙問道。


    “皇阿瑪。這票鹽法雖然有些道理,可是,朝廷為什麽實行包鹽專賣的綱鹽法?還不是因為普通的富民根本就無法將將鹽運到所需之處?所以,才由各地富豪商人承辦。這些人,大多是身家豐厚,而且生意遍及各地,自有法子可以輕鬆將鹽運到各地。如今他們行鹽多年,自然是更加輕車熟路!而且,綱鹽法之下,鹽商雖然獲利,卻也未曾忘卻朝廷。平定台灣之時,鹽商納捐數百萬兩,皇阿瑪西征之時,他們納的更多。可謂是急朝廷之所急!……何況,票鹽法並無前例,如果妄自施行,使得食鹽滯留產地而無法運至各處,豈不是無故給朝廷惹來了大麻煩?所以,兒臣以為,票鹽法雖然說得好,卻萬可輕易實行。”胤礽答道。


    “……你們其他人怎麽看?佟國維!”康熙對胤礽的說法不置可否,突然開始了點名提問。


    “皇上。奴才以為太子殿下說得有理!”佟國維說道。


    “朕也以為胤礽說的有些道理。可是,佟國維,你自己是什麽想法?總不會跟胤礽是一模一樣的吧?”康熙問道。


    “這個……皇上,綱鹽法有綱鹽法的好處,票鹽法也有票鹽法的好處,隻是票鹽法朝廷並未施行過,如若施行,不曉得其間會出什麽問題,所以,奴才以為,應當把這道奏折交於文武百官討論,再做定奪!”佟國維答道。


    “高士奇,你呢?”康熙暗罵了佟國維一聲“老滑頭”,又朝高士奇問道。


    “皇上,臣……臣以為,票鹽法可‘試’行!”高士奇為難地笑了笑,答道。


    “試行?……高相說得倒是好聽,可是,大清國這麽大的地方,你認為哪裏能試行這票鹽法呢?”胤礽插嘴問道。


    “安徽!”高士奇說完便垂下了眼皮,做老僧入定狀。胤礽看著他這副樣子,暗裏暗得牙癢癢,卻又無可奈何。


    “張廷玉!你來說說。”康熙又把目光轉向了最近有朝著啞巴的態勢發展的張廷玉。


    “皇上。據微臣所知,綱鹽法初行之時確實解決了朝廷運鹽銷鹽,百姓吃鹽的難處。而現在,鹽商已經壟斷了鹽業,他們一般都有一個龐大的銷鹽途徑以便於銷售食鹽。可是,為了維持這個途徑,鹽商又必須拿出大筆的金錢,這就導致鹽價提高,又進一步使得食鹽銷售變難。如此以往,就會有人為了謀利而不照章納稅,從而私鹽泛濫,鹽引滯銷,國家鹽稅減少,到最後,連鹽商自己也會有所損失。所以,臣以為,這票鹽法,當可一試!”張廷玉上前一步答道。


    “這麽說,你是讚同高士奇的了?”康熙問道。


    “回皇上,臣並不讚同高相!”張廷玉答道。


    “不讚同?那你是什麽主意?”康熙問道。


    “臣以為,票鹽法試行,地點當選在江蘇!”張廷玉麵色不動地答道。


    “江蘇?!”胤礽一驚,忍不住冷笑起來,隻聽他對張廷玉說道:“張相真是好辦法。莫不是因為你弟弟張廷璐經常出入安徽巡撫馬德的幕府,所以你才想著幫馬德一個忙,給兩淮鹽商找找麻煩?”


    “臣不敢因私忘公!”對胤礽的話,張廷玉也不反駁,隻是躬身答道。


    “好一個不敢因私忘公!可惜,張相你這話就算胤礽相信,滿朝的文武百官恐怕卻很難相信!”胤礽繼續冷笑。


    “……”張廷玉沒有再回答,隻是又朝胤礽躬身行了一禮,就想退回原位,不過,康熙卻叫住了他,“廷玉啊,你為什麽認為票鹽法要選在江蘇?安徽此時沒有鹽商在那兒攪事,馬德又在各處運鹽入皖,由長江碼頭散於各地,豈不是比江蘇更好試行票鹽法?”


    “皇上!安徽不產鹽,而且由遼東遠道運鹽至皖,鹽價已然不低,臣以為若是在那裏試行票鹽法,隻怕難以有什麽效果!”張廷玉答道。


    “那也不能在江蘇試行!”胤礽說道。


    “現在淮鹽難出江蘇,正是在那裏試行票鹽法之機!”張廷玉沒理胤礽,隻是自顧自對康熙說道。


    “淮鹽難出,試行了票鹽恐怕照樣難出!皇上,奴才以為如果要非要試行票鹽法,還是先跟馬德打聲招呼的好!”佟國維突然說道。


    “佟相所言有理。皇阿瑪,兒臣也以為當跟馬德說一聲!”胤礽眼珠轉了轉,也附和佟國維道。


    “朝廷試行票鹽之法,正是為安徽解圍,馬德隻會讚同,又何必去問?”馬齊忍不住說道。


    “是啊!皇上,朝廷為天下中樞之所在,所作所為又何必去問一個巡撫?”高士奇也說道。


    “……”


    亂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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