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國維當然不會真的去跟李蟠這種“小角色”生氣。說起來,就算沒有李蟠,以兩淮鹽商們這回搞出來的這個事兒,票鹽法也會出現,隻是時間遲早的問題罷了。而且,如果當時鹽商們已經被馬德打老實了的話,朝廷恐怕會下手更狠。打落水狗可向來是朝中大臣們的拿手好戲。現在那個太子不就趁著最後關頭去找鹽商們摟錢了嗎?那可是在剝人家的最後一層皮啊。


    不過,鹽是鹽,漕運是漕運!


    “再難也要說上‘幾’句”!


    這句話,表明了佟國維並沒有在勸說康熙的問題上抱太大的希望。這一點陳錫嘉和阿靈阿也都聽得出來。陳錫嘉因為知道根底,倒也沒感到什麽奇怪的。可阿靈阿就不同了。


    阿靈阿也是鈕祜祿氏,是遏必隆的第五子。不過他卻不是正紅旗,而是隸屬於滿洲鑲黃旗。剛開始的時候任乾清宮侍衛,並兼鑲黃旗佐領一職。康熙二十五年,襲一等公爵位,授散秩大臣,並被擢升為鑲黃旗滿洲都統。因為與其兄法喀向來不和,就傳播謠言誣害法喀。法喀聽說後,立即就稟報了康熙。結果康熙震怒,下旨罷黜阿靈阿的所有官職,不過,仍然給他留下了公爵之位。不久之後,又授予了他一等侍衛的頭銜,再遷正藍旗蒙古都統。如今,阿靈阿雖然不是清廷中樞的人物,可是,馬馬虎虎也算得上清廷武將中的最高級別。當初馬齊卸下了理藩院尚書的位子,他也是呼聲最高的繼任人選之一,隻是,沒曾想半路居然殺出個程咬金,幾乎就要到口的香餑餑愣是被費迪南給搶走了。所以,現在他隻能屈居第二位,做了一個理藩院侍郎,主管理藩院在京城的運作。這也成了阿靈阿心中的痛。想他堂堂國舅,老子是開國元勳,顧命重臣,姐姐也曾被康熙封過皇後,所生下的那位十阿哥胤衤我(老十的名字打不出來,大家將就一下)也算得上是除了太子之外出身最尊貴的了,這麽多的關係,再加上本身也算是有些能力,居然還爭不過一個小小的三品府尹,這讓他如何能舒舒服服的把這口氣給咽下去?尤其是現在費迪南居然還又插手漕運的事情,他要是不“表現”一下,怎麽都會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於是,他朝佟國維問道:


    “佟相,這漕運可廢不得。咱們好多人在上麵可都有生意!要不,咱們搶先彈劾費迪南意圖違反皇上先前‘奉天米不南下’的聖旨,您看怎麽樣?”


    “違反聖旨?你倒是真敢想!沒皇上的命令,他費迪南敢把大米都運到港口上?……你要是敢搶先彈劾,那就等於是在煽皇上的臉麵!你難道連這個也想不到不成?”佟國維沒好氣的答道。


    “那也不能讓費迪南那家夥舒舒服服的立下這麽一個大功啊!現在他都是理藩院尚書了,要是再立下這麽一件功勞,還不得進上書房?”阿靈阿盯著佟國維的臉色說道。


    “這不可能。就算費迪南功勞再大,總也不可能跟李光地這麽多年的功勞相比。所以,前麵有李光地擋著,他就沒可能進上書房!”陳錫嘉說道。


    “哼,李光地?皇上若是想升他入上書房,就不會等到今天了!”阿靈阿雖然也明白李光地在清廷中的地位,可口頭上依然不服,而且論據充分到都不用顯擺了。


    “第一次李光地雖然被高士奇給擠了下來,那是因為他是索額圖的門生;第二次被張廷玉擠下來,那是因為索額圖、明珠、熊賜履三人走了之後,朝中論威望資曆都沒有人能及得上他,如果他升入了上書房,肯定會壓製住其他人……所以,他一直都當不成上書房大臣。可是,現在不同了。佟相威權已立,李光地又與高士奇不和,再有馬齊和張廷玉向來兩不沾邊兒,如果再次選相,皇上絕對不會再放過他。”陳錫嘉分析道。畢竟,李光地向來都是朝臣們心目中上書房大臣的“第一候選人”,雖然次次都沒入選,不過,第一畢竟就是第一,人家擺在那裏可不光是好看的。


    “哼,那可未必!”阿靈阿雖然也在心裏承認陳錫嘉說的有理,不過,嘴上依然表示不服。


    “別爭了。你們兩個人去給其他人好好說一聲,這事咱們各自勸上皇上幾句就行了,別跟著硬挺。要不然,如果被皇上殺雞儆猴可就得不償失了。”佟國維又說道。漕運的事一旦被擺到朝會上議論,肯定會鬧個天翻地覆,康熙為了壓下反對意見也肯定會有所動作。所以,這事兒別人去鬧就行了,可他卻不希望自己人被康熙當成那隻可憐的小“雞”。


    ……


    “東翁!”


    阿靈阿和陳錫嘉兩人剛剛應承下佟國維的吩咐,汪銘道就從外麵跑了進來。


    “汪先生,我明天的奏折你寫好了?”看到汪銘道冒冒失失地闖進來,佟國維稍稍有些不悅。幕僚就是幕僚,謀士而已,有些場合還是不能隨便來的,哪怕汪銘道挺受他重視也是一樣。


    “東翁,宮裏來人了!”汪銘道沒注意到佟國維的表情,隻是急急地說道。


    “宮裏?”佟國維三人都是一愣。


    “是皇上跟前的李公公,李德全!”汪銘道繼續說道。


    “在這兒等我!”居然是李德全親自來了。佟國維不敢怠慢,朝著阿靈阿和陳錫嘉兩人吩咐了一聲,立即急步帶著汪銘道朝外麵走去。


    ……


    “喲,佟相,多日不見,您一向可好?奴才給您請安了!”


    佟國維和汪銘道剛走到前廳門那兒,就被站在廳中央的李德全看到。李德全也不擺什麽皇差的架子,笑嘻嘻地走前兩步,朝著佟國維躬身行了一禮。


    “李德全,皇上差你來有什麽事?”佟國維也不客氣,坦然受禮之後就急忙問道。


    “哦,也沒什麽大事。皇上差奴才來請佟相立即去乾清宮參加朝會!”李德全微笑著說道。


    “乾清宮?……今天不是朝會的日子呀!”佟國維說道。


    “誰說不是呢?”李德全順著佟國維的話往下溜了溜,接著又話音一轉,說道:“本來這日頭也不想煩勞文武百官的,可皇上也是沒辦法啊。誰叫江南出事了呢?”


    “江南出事了?什麽事?”佟國維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依然被李德全這話揪得心裏一跳。


    “還能有什麽事?漕船運丁鬧事,把江蘇巡撫宋葷準備用來海運的船隻給砸了,三十多萬石糧食也都扔進了長江,全毀了!”李德全淡淡地說道。


    “什麽?”佟國維驚叫出聲。


    “哼!厲害!還真是厲害呀!”


    乾清宮!


    康熙“緊急”召見文武百官入宮,到這裏來參加朝會。而他一上朝,就朝著禦階下麵砸出了一通“厲害”,把許多官員都砸得莫名其妙,砸得小心翼翼!……畢竟,並不是所有的官員都夠資格讓李德全親自去請的,而其他地位低一點兒的太監、侍衛又怎麽可能在第一時間內知道出了什麽事?


    “皇上,不知是何事讓您發這麽大的火?”


    終於,在一陣猶豫之後,一個大臣小心翼翼的走出班列向康熙問道。


    “何事?哼,佟國維,你來說!”康熙冷哼一聲,對佟國維吩咐道。


    “我?”佟國維暗叫一聲苦。讓他站出來,這不就等於是在告訴文武百官和所有人他是第一批知情者之一嗎?這差不多就是在告訴這些大臣,得到消息的時候他是跟康熙在一起的。雖然不知道在一起做的什麽,可是,這卻會造成一種他已經和康熙站到了一起,準備同意廢除漕運的假象。這可不是他願意擔當的角色。雖然他並不打算出大力反對廢除漕運,可也不願因為這種假象而站到那些支持漕運的大臣們的對立麵啊。那可不是一個小勢力。


    “佟國維!”見佟國維不立即出麵,康熙又叫了他一聲。


    “是,奴才遵旨!”


    佟國維腦子飛快轉動,知道康熙這麽做是故意想減輕一些廢除漕運的阻力。畢竟,他佟國維是上書房四大臣之首,在朝中的勢力極大,如果給大臣們造成他也同意廢除漕運的假象,肯定會引起一部分大臣心意的轉變,到時候,康熙再發話就容易許多。雖然他感到了一種被利用的不爽,可是,那畢竟是康熙,當今的皇帝,給他飯碗的那個人。所以,哪怕會因此而跟許多大臣杠上,他也顧不得了。犯到那些大臣們還能對付,可如果惹康熙不高興,那可就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了。所以,他唯有以一副憤怒兼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朝著被叫來的滿朝文武說道:


    “諸位大人。漕船運丁聽聞江蘇巡撫宋葷欲暫以海運取代漕運,聚集鬧事,搗毀船隻,並搶奪皇糧。據南麵傳來的消息,他們將三十多萬石大米全都扔進了長江,都給毀啦……”


    “什麽?”


    跟佟國維剛一聽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幾乎都是一樣的。滿朝文武整整齊齊的呆了一瞬,然後,就是“哄”的一聲討論了起來。當然,他們當中的很多人也從這個消息中得到了一個結論:漕運要不妙了!


    “國家之待運軍,為不薄矣。船隻有修理風蓬之銀兩,安定家室也有坐糧,充任水手有月糧,路費還有貼備,空船回南時亦另有羨餘,除了這些,平日每戶運丁還有數十畝的屯田之利。如此等等,竟然還不能滿足他們的利欲!……宋葷他是為了自己嗎?他是為了國家省卻錢糧,是為了不增民之負擔,可這幫運軍居然搗毀船隻,毀掉百姓辛辛苦苦種出來的糧食。他們良心安在?……真是讓朕想不到,想不到啊!耗費那麽多錢糧養出來的……居然是這麽一群‘白眼狼’!”


    康熙大聲吼道。


    “……”


    沒有人敢隨便接話。白眼狼!這可差不多就是指責那些運軍是在造反了!誰敢再胡亂說話?


    ……


    “皇上,剛才佟相所言不甚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


    朝中終究還是有人有膽子的。雖然不敢跟康熙頂牛,可這並不代表著他們找不到說話的地方。


    “武默訥,你怎麽來了?”沒有回答問話,康熙隻是奇怪的看著這個率先出頭的家夥。武默訥是紅帶子覺羅氏,正黃旗。康熙十六年曾經帶隊巡視長白山,並奉旨敕封長白山神。雖說滿人自己說自己是起源於白山黑水之間,可努爾哈赤真正發跡卻是在現在的遼寧一帶,當時的長白山也並沒多少人居住,隻有一片片深山野林,路途不通,可武默訥這家夥卻還是有些愣勁兒,硬是廢了一年的功夫找出了一條路來。而且,他還是奉天提督薩布素的老上司,地位可是不低。


    “皇上,奴才是看到大家夥一塊都朝乾清宮來,就忍不住一起來了。沒想到卻是這麽大一件事兒!”武默訥答道。


    “你倒是很有好奇心啊。好啊,既然你想聽,李德全,你就再給諸位臣工講一遍江南的事情!”聽了武默訥的回答,康熙麵無表情,隻是又朝李德全吩咐了一聲。


    “奴才遵旨!”李德全應了一聲,走前兩步,麵對文武百官把事情的經過又講了一遍。


    原來,自從江南糧價暴漲,宋葷因為手中錢糧不足,不得不將漕運轉為海運,以便節省下足夠的金錢好去買漕米,以供直隸所需。可他卻是先做事,後打的報告。雖然康熙沒在這事上難為他,可是,別的人卻不高興了。漕運可是個流運的大金庫,多少人都在靠著這個吃飯呢!所以,在有心人的鼓動下,三千多運丁兵分兩路,一路坐船到了蘇州,鬧上了巡撫衙門,另一路則趕向了南京,去阻止宋葷收集的糧食裝船。結果這事越鬧越大,宋葷雖然出麵安撫,並且說明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可是,那些運丁根本就不買他的帳。最後,宋葷無法,隻好求助於漕運總督索拉旺,希望他能出麵壓製。可是,索拉旺跟宋葷一向不和,而且宋葷這一次又是要暫停漕運而改行海運,斷了他的財源,所以,聽說這件事之後,他居然來了個閉門不見,任由事態自己發展!結果,和平手段不行,宋葷隻好轉而要求江蘇提督出兵鎮壓那些運丁!可是,還沒等官兵來到,那些運丁就得到了這個消息。於是,那些運丁本就憋著的火氣暴發了出來,搗毀船隻不算,還把三十多萬石糧食全部扔進了長江。終於闖下了大禍。


    ……


    “武默訥,你都聽清楚了?”李德全說完就退回了原位,康熙又朝武默訥問道。


    “奴才聽清楚了。不過,皇上,運丁雖然過份,可那宋葷也有錯。他就算想行海運,也至少應該跟索拉旺商量一下,怎麽能私自下令?這明明是不把朝廷的律製放在眼裏!”武默訥說道。


    “什麽不放在眼裏?這宋葷與索拉旺不和,擺明了是故意想陷害那個笨蛋嘛!”佟國維在旁邊看著武默訥,暗暗說道。在來之前,他就已經跟汪銘道以及陳錫嘉、阿靈阿三人商議過,宋葷那家夥久在江蘇,不可能不知道那些運丁是什麽貨色,如果真想解決事情,怎麽會不多努力一下就讓江蘇提督出兵鎮壓?這不是逼著狗急跳牆嗎?那索拉旺也是,白癡一個。居然就真的中了他宋某人的計,渾當沒事人兒一樣。現在出了這種事,別說他漕運總督當不成了,能不發配邊疆就不錯了。沒聽皇上都說那些運丁是“白眼狼”了嗎?


    “不錯。宋葷是有錯。可是,朕現在要說的不是這件事。那些運丁居然為了一己之私,不顧直隸百姓死活,不顧朝廷,不顧朕……你說,朕該怎麽辦?”康熙果然沒理武默訥所說的話,隻是反問道。


    “皇上,那些運丁也是朝廷編下軍士,不可能會如此犯天下之大不韙。所以,臣以為,當務之急,是追查這幕後的教唆之人!免得此事越鬧越大,以至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餘國柱不等武默訥說話,也冒出頭來說道。


    “餘大人所言差矣。查緝幕後教唆之人雖急,可是,查出來之後又能如何?難道就能解決這次運丁鬧事?”勞之辨對自己的上司絲毫不假以詞色。


    “勞大人所言極是。皇上,奴才也以為當務之急是馬上打壓江浙糧價,恢複漕運。如此一來,運丁鬧事之舉便可自行消解,朝廷亦可少一憂患之事!”阿靈阿忍不住也說道。


    “打壓江浙糧價?說得好聽。如果糧價那麽容易就降下來,還用得著等到現在?”馬齊出聲斥責道。


    “那就馬上宣行票鹽法!如此一來,那些鹽商沒了希望,自然就隻有收手一途!”內閣中書圖理琛緊接著反駁道。現在鹽商已經明顯保不住了,所以,還不如立即動手,先把漕運拉回原位。


    “收手?做夢呢吧?皇上這回是擺明了想讓這些鹽商回家討飯,要不然還用等到現在?你也不想想,皇上自打登基以來,啥時候被人逼到這種地步過?他能不報仇嗎?”高士奇微眯著兩個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圖理琛一眼,偷偷地撇了撇嘴,什麽也沒說。


    “皇上。臣以為圖理琛大人所言極是,唯有立行票鹽法,方能打壓江浙糧價,使漕運複觀。”內閣學士,正白旗副都統舒蘭也湊和上來說道。當年三藩之亂,直隸兵馬盡出。察哈爾王子率軍意圖趁北京空虛之機逼宮,結果,被圖海與周培公半月之內掃平。察哈爾麾下各部散亂,就是這個舒蘭帶兵在後收降三千多人,並擒住了叛軍將領額克圖。另外,此人還曾經奉康熙之命,與侍衛拉錫往探黃河,定“星宿海”為其源頭。在康熙麵前也算是一個很有些麵子的人。


    “皇上,諸位大人所言,皆可稱為金玉。所以,奴才請皇上立頒票鹽法!”舒蘭說完,禮部左侍郎席哈納又說道。


    “臣也請皇上頒行票鹽法!”刑部侍郎金璽也說道。


    “奴才願附圖、舒諸位大人所言!”曾經想當江南總督的戶部右侍郎阿山也站了出來。


    “臣亦附議!”禮部右侍郎吳信中。


    “臣附議!”


    ……


    “嗬嗬,你們以前不是有很多人都反對施行票鹽法嗎?怎麽現在又都反過來了?”看著數十名陸陸續續走出來跪倒在乾清宮中央的文武大臣,康熙有些皮笑肉不笑地問道。不過,他的話卻沒有人回答。在場的可沒有傻蛋,隻要不是一時犯暈的,都十分清楚他此時是什麽心情。所以,這些大臣極為默契的用沉默對抗起起了他的質問。


    “不說話?……這可就奇了。剛才不是還說得挺熱鬧的嗎?”康熙幹笑著看著禦階下的大臣,又接著問道。


    “……”還是沒有人回答。


    “怎麽?一個個都不會說話了?”康熙依然在笑,可是,笑容裏所帶的威壓卻比他大怒的時候更加讓文武百官心悸不已。佟國維、高士奇幾個帶頭的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而在這種氣氛下,卻依然有人乍著膽子出麵了:


    “皇上,臣以為,就算施行了票鹽法,恐怕江浙糧價也下不去!”


    “你是誰?”頗有些意外的朝那個跪在乾清宮大門邊上的,被前麵跪倒的數十位官員差不多擋住了全部身形的那個官員,康熙出聲問道。


    “臣,戶部郎中尤明堂!”那名官員叩頭大聲答道。


    “一個小小的郎中,乾清宮裏哪輪得到你說話?”佟國維聽到那人說完,立即出聲斥道。這麽多官員心思一致,以沉默對抗皇帝,以廢除鹽課換取漕運的恢複,和他的本意十分符合,哪能再容許別人出來亂搞鬼?


    “回佟相,下官雖然官小職微,卻也是皇上的臣子。而且皇上問政,也未指明一定要諸位部院尚書侍郎才能作答,下官為何不能說話?……”尤明堂答道。


    “你大膽!”被一個小小的郎中當著這麽多官員頂撞,佟國維心火一冒,忍不住喝道。


    “好了!”康熙喝止了佟國維,又朝尤明堂問道:“尤明堂,你剛才說就算施行了票鹽法,江浙糧價也未必能跌回去,可有什麽憑據?”


    “回皇上,臣在戶部做了幾年,也算得上稍微知道些事情,願為皇上做個推論!”尤明堂說道。


    “推論?好啊,朕倒要聽一聽你這個小小的戶部郎中能有什麽話說!”康熙也不再理會那仍然跪在大殿上的數十位官員,隻是朝著尤明堂說道。


    “皇上,其實這個推論很簡單!要想糧價跌下來,自然需要有糧。……江蘇巡撫宋大人頂著高價買糧,隻會會使糧價再次上漲;運丁鬧事,江蘇糧價在原有價格之上又會再往上揚!而現在江南可有別處有糧?沒有!……四川雖是天府之國,可是先有張獻忠屠川之事,又有三藩之亂,至今尚未恢複元氣。數年來皇上雖一直‘拔湖廣以填四川’,可最近又有天地會之亂,湖廣一帶的米糧已經難有多餘。此外,安徽就不用說了,江西也不怎麽富裕,如此,江浙糧價在新米上市之前,必然會居高不下!那兩淮鹽商受安徽巡撫馬大人壓製,早已經連連虧損,如今好不容易把糧價擠高,是為了讓朝廷不要施行票鹽法,……而如果朝廷現在就實行了票鹽法,那麽,為了彌補損失,這些人肯定會想著從糧食上賺回一些損失。如此,他們又豈會把糧價再壓下去?”尤明堂答道。


    “這倒也有些道理!”康熙微微點了點頭。


    “皇上,臣也以為當務之急不是施行票鹽法,而是如何壓抑江浙米價!”馬齊出麵說道。


    “臣附議!”張廷玉和高士奇幾乎同時開口說道。佟國維左看右看,也隻好跟在後麵表示了一下。


    ……


    “那你們說如何才能把江浙米價壓低?”康熙又問道。


    “皇上,臣以為,奉天稻米可用!”


    “嗯?”康熙轉頭一看,忍不住訝道:“阿靈阿你說什麽?”


    “皇上,奴才以為,奉天產稻米,可將其地米糧由海路運往直隸,如此一來,江浙漕米便不必北運,直接於當地發賣,可用以平抑糧價!”阿靈阿說道。


    “……”康熙看著阿靈阿,一瞬不瞬,“你剛才不是說要恢複漕運嗎?”


    “皇上,漕運固然重要,可是,終究還是國事要緊!”阿靈阿低下頭,不讓康熙看到自己的紅臉。


    “說的好!不愧是朕看重的臣子!你起來吧!”康熙哪裏知道阿靈阿這回是玩了個兩麵三刀?看到對方如此表現,忍不住讚了兩聲。


    “奴才謝皇上誇獎!”聽到康熙的讚美,阿靈阿心頭大喜,雖然佟國維和陳錫嘉兩邊刺過來的目光讓人有些難受,可是,今天給了康熙一個好印象,日後肯定會有好處的。


    “皇上,‘奉天稻米不入關’,這可是您當初下的聖旨啊!何況,奉天地廣人稀,如何能湊得出來直隸所需的數百萬石糧食?”阿山看到阿靈阿受獎,忍不住又說道。


    “奉天本就有百姓數十萬,如今,又屢屢有人遷移而至,再加上奉天府尹費迪南廣開土地,鼓勵耕種,如今僅奉天一府之地,就有良田兩百餘萬畝!每年可產米糧三四百萬石。何況數年來奉天米糧一直沒有入關,都囤於關外糧倉,總數也已有四百多萬石!直隸所需米糧,奉天完全供得起!”張廷玉出班幹巴巴地說了幾句,接著又退了回去。


    “……”


    “皇上,奉天米入京固然可使江南米價下跌,解朝廷之憂,可是,那些鬧事的運丁們怎麽辦?”高士奇不等眾大臣反應過來,又緊接著問道。就這麽著吧,可不能讓這些家夥再把繞回原位,那得爭到什麽時候?他暗暗心道。


    “命江寧將軍蘇努出兵,把鬧事者全部哄回去。另外,令江蘇按察使徐祖蔭立即動手追查幕後唆使之人!”康熙冷冰冰地說道。


    “皇上,這次可以將這些運丁趕回去,可是,以後呢?……近十萬運丁,再附其一家老小,可是近百萬口人啊!”佟國維又說道。他心裏存了一點點最後的希望,那就是,康熙能看在這將近百萬口人不好處理的份兒上,不要執意廢除漕運。


    “這個朕自有主張!從今往後,漕運改為海運,運丁依然可附之左右!另外,所有鬧事運丁,及其一家老小,全部遷往台灣!令其在台北開荒!”康熙又下令道。


    “皇上,這……數千運丁,難道全部發配?”刑部尚書王漁洋聽到這話,急忙走出來朝康熙問道。邊問,他還一邊擦了擦頭上的汗。


    “朕不是發配他們,是遷移!”康熙呼出了一口氣,又對王漁洋說道:“如果有人問起,你就這麽對那些人說:台灣土地肥沃,一年三熟。隻要他們那些人肯幹,必然不會缺了‘富庶’二字!”


    “……臣遵旨!”看到康熙的態度,王漁洋無奈,唯有拱手應道。還說不是發配,從江蘇調到台北那荒蕪之地,不是發配又是什麽?……富庶?哼,以那些運丁把朝廷所賜的屯田都賣了或者租出去的勁頭兒,到了台北能不餓死就要多謝祖宗保估了。


    “皇上,漕運既然改為海運,那奉天稻米以後還入關嗎?那江南米又銷往哪裏?皇上,穀賤傷農啊!”馬齊想了想又說道。奉天的糧食一旦打入關內,以剛才張廷玉所說的,他們有如此巨大的糧食生產力,必然會對關內的糧價造成巨大的衝擊,所以,他不能不問一下。


    “以後,朝廷每年向奉天采購米糧一百萬石,其餘仍在江南各省購買。……好了,今天就到這兒,佟國維你馬上派人去給宋葷傳旨,讓他將所購米糧盡皆以平價賣於平民。如有不足,可再寫奏折給朕說。……都散了吧!”


    說完,康熙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乾清宮!


    大殿之上隻留下了一幹文武百官在那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


    ……


    “就這麽完事兒了?”有人懷疑地問了一句。


    “是啊!就這麽完事兒了!……”有人不相信的回答道。


    ……


    “重放而輕收!先讓百官議論運丁之事,再議江浙糧價,待其鋒芒過後,卻又不等議論漕運是否應當廢除就抓住機會突然收束。皇上啊皇上,您果然是好手段。……恐怕誰也想不到漕運居然就這麽輕易地給廢了吧?”高士奇看著殿上的龍椅,微微一笑,也不再理那些官員,轉身走出了乾清宮


    “於中,你給我出來,滾出來!”


    海參葳!


    於中的別墅外,一個身穿普通士兵服色的青年壯漢對著別墅裏麵大聲喊道。


    “鄂大人,你說話最好放尊重些。要不然,讓於軍門聽見了,可就不會你咱們似的對你這麽客氣了!”被莫睛帶到海參葳的沈慶餘正領著幾個士兵守在別墅門外,看到那青年如此放肆,森聲說道。


    “對我不客氣?就是於中他站在老子麵前,也不敢這樣放屁!你他媽是哪裏鑽出來的雜種?敢對爺這麽說話?……”鄂倫岱瞪著沈慶餘,絲毫不領情,還伸手摸了摸腰間,估計要不是佩刀不在,他早就衝上去跟沈慶餘開打了。


    “你說什麽?”聽到鄂倫岱說的話,沈慶餘雙目一張,手就攥住了刀把。


    “怎麽著?還想動手?……那就來啊!老子要是撂不死你,就算白長了這一百多斤!”鄂倫岱瞪了沈慶餘一眼,不屑地從鼻孔裏噴了一口氣。


    ……


    “什麽人在外麵吵吵?”


    鄂倫岱囂張狂妄,沈慶餘積年悍匪,兩人針尖對麥芒,正在劍拔弩張,別墅的門突然打開了,莫睛從裏麵緩步走了出來。


    “夫人,這家夥在罵於軍門!”沈慶餘是跟著莫睛來的,隻是還沒有被正式編入海參葳的水師,所以,依然還隻是聽莫睛的命令。


    “我剛才聽見了!”莫睛用眼睛掃了鄂倫岱一眼,微微一笑,問道:“你就是佟國綱的兒子?”


    “哼!不錯!老子就是鄂倫岱!”鄂倫岱死盯著莫睛打量了一下,然後就把頭往是一仰,不再看人。


    “這就沒錯了!佟國綱做過大將軍,佟國維先管著步軍統領衙門,現在又是領侍衛內大臣,都是武將出身,你是他們的子侄,也算得上是軍人世家出身了!”莫睛點了點頭。


    “少廢話!老子不跟你一個娘兒們說話,我要見於中!讓他出來!”鄂倫岱一揮手,不耐煩地說道。


    “哼!軍中最重上下,連軍人最起碼的禮儀都不懂,看來於中說的沒錯,確實應該好好替你的父叔教訓教訓你!”莫睛嘴角地往上一翹,突然冷冷地說道。


    “教訓我?就憑你這個娘兒們?哈哈哈……於中他怎麽不出來?讓他出來教訓我啊!哈哈哈……”鄂倫岱狂笑道。


    “你還真是天真!於中以前對你客氣,你就當他好脾氣了?你還真的是非常幸運!……不過,雖然現在於中去了尼布楚,可你在我的門前撒野,我總不能就讓你這麽白白走了,是不是?”莫睛冷冷的一笑,轉身叫道:“沈慶餘!”


    “標下在!”


    “拿下了!”


    “喳!”聽到莫睛下了令,沈慶餘眼中寒光一閃,轉身就盯上了鄂倫岱。自從被馬德招安,他就一直在撫標營裏。雖說馬德等人對他都不錯,可是,他也不得不講講規矩,也就很少再與人動手了。所以,總是覺得少了以前混江湖時刀頭舔血的感覺。如今鄂倫岱撞到他的手裏,他又怎麽會客氣。


    “娘的,誰敢動手?”沈慶餘那邊人多,又有兵器,鄂倫岱自從到了海參葳之後就被於中強令換上了一身普通的士兵服,說是訓練怕弄髒,平常連兵器都不許帶,現在看到對方好像要來真的,終於有些緊張了起來。


    “抓起來,吊樹上先抽二十鞭!抽不死再說……”莫睛淡淡的又吩咐了一聲,轉身走進了屋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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