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薑兄你可是錯怪好人了。”


    楊中訥把薑宸英和揆敘一起讓進了奉天府衙,又叫人送上茶水,聽到薑宸英把自己在路上所見到的一些情況說出來並表示了一定的懷疑之後,忍不住笑道。


    “怎麽?楊大人,難道這裏麵還有什麽蹊蹺不成?”不等薑宸英問話,揆敘首先向楊中訥問道。


    “嗬嗬,其實這些規矩也都是無奈之舉。揆敘大人,還有薑兄想必還不太清楚我們奉天現在的情況。兩個字,‘麻煩中訥搖頭笑道。


    “怎麽個‘麻煩’?”薑宸英問道。


    “這兩年奉天人口漸多,商旅也漸次多了起來。而奉天雖有‘盛京’之名,卻遠遠不及關內的許多大城。又如何能容得下那麽多車馬衝撞?”楊中訥說道。


    “楊大人,奉天城外車馬雖多,不過,依在下看,也應當沒那麽厲害吧?”揆敘問道。


    “嗬嗬,揆敘大人畢竟沒有在奉天常來常往。您恐怕還不知道吧?每逢節慶之日,奉天城外四門都有超過一千輛馬車!這就更加不要算繳糧之時了。那時候,百姓用車馬將米糧繳到城外糧倉,再入城購物,城外所停的馬車差不多可是有兩三千輛。若是不加以限製,以奉天現在的街道,擠上幾個月恐怕也收拾不了啊!”楊中訥笑道。


    “……怎麽會有那麽多馬車?”薑宸英和揆敘都被楊中訥的話給駭了一跳,忍不住再次問道。在他們兩人的概念裏,就是北京城恐怕也沒有這麽恐怖的“車流量”。


    “這也是沒有辦法。奉天這兩年雖然人口漸多,卻依然是地廣人稀。咱們官府的人手不夠,不能一地一地的挨個去收,就隻好讓百姓自行上繳米糧。可是百姓開荒所種的田地也多,不用車馬,又如何運得了?所以,這幾年奉天的車馬是越來越多,費大人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定下了那幾條規矩。……”楊中訥又說道。


    “奉天果然富饒啊!”揆敘忍不住有些嫉妒起來。怪不得康熙對費迪南那麽好,在奉天這種地肥人少卻又錢財充裕的地方為官,那政績簡直就跟自己從天下掉下來的差不多了,稍使點兒力不就成了?不過,他馬上就打消了這種念頭,因為他又記起了費迪南在這裏是如何改造那些京旗中人的,那種事,沒點兒膽子可是真的幹不出來。


    “嗬嗬,還沒問揆大人您和薑兄此來奉天是……”楊中訥又問道。


    “哦。我與揆敘大人是奉皇上之命前往朝鮮,冊封朝鮮王儲的。”薑宸英答道。


    “朝鮮?原來如此!”楊中訥點了點頭。朝鮮自從被費老頭給嚇了個半死,又被查出種種“反”跡之後,君臣上下就一直惶惶不安。終於,那朝鮮國王李焞逮到機會發動了政變,把掌握了大部分政權的張禧嬪給廢了,又向康熙上表把所有的事情都歸罪到這個女人身上,同時,他還將他另外一個妃嬪,淑嬪所生的一個未滿周歲的兒子封為延礽君,立為朝鮮王儲,並奏請康熙批準。這種事首先要經過理藩院,費老頭自然得知,而又是費老頭用熟了的人,自然也知曉其事。


    “楊大人,不知費大人何在?我們還要向他借些兵馬以為儀仗!另外,我們還需要一些理藩院的公文。”看事情都說得差不多了,揆敘又說起了此來的目的。


    “這個……費大人雖然在他的府邸,卻有客人需要接待!所以,二位大人恐怕還要稍等等。”楊中訥說道。


    “客人?什麽客人?”在奉天能讓理藩院尚書親自出麵迎接的,會是什麽人?揆敘又忍不住動了動腦筋。


    “是一批西洋人。好像剛從南方的澳門趕過來。還是費大人親自到遼東把他們接過來的呢!”楊中訥也有些唏噓。幾個西洋人居然要堂堂尚書大人親自出麵迎接,這架子也忒大了點兒。


    “西洋人?”


    楊中訥說的沒錯,費老頭確實是正在接待西洋人。


    本來,黑龍江海關開通之後他就想著到西方招一批人來,可是,收效卻是甚微。所以,白晉臨走的時候,費老頭又委托這位神甫在歐洲幫忙雇傭一批專業人才,什麽物理、化學、數學、醫藥方麵的都要。而為了讓白晉能為他再拉了一些火器專家和各類工人,他也沒少廢口舌,臨走還強塞了不少銀子過去當活動費。


    現在,他的這些功夫果然都沒有白費。事隔那麽久,當他都快以為沒有希望的時候,居然有人從澳門帶了信來。信是白晉寫的,用的是法文,費老頭看不懂,不過,雖然很不爽這個明明懂中文的家夥來上這麽一著,可這並不能造成什麽太大的障礙,那英國老頭布羅姆一直呆在海參葳,精通英法兼西班牙語,而這些年來他的中文也已經頗見根底,找來當翻譯就是。


    信中的內容十分簡單,就是說白晉一直記著費老頭的委托,如今已經完成了任務。當這封信到達費老頭手中的時候,白晉為他找的人也已經應該到了中國了,他派人去接就是了。


    結果,看完信之後,費老頭一蹦三尺高,之後立刻就派人南下接人。


    而接到人之後,費老頭就更加高興了。


    這些人足足三百多號!還拖家帶口的,看樣子是不打算再回歐洲了。


    ……


    “歐洲還在打仗?”


    說是接待,可這麽多人當然不可能全部都拉到一起,所以,費老頭先派人把這三百多號老少都安頓下來之後,讓他們派出了幾個代表,回到自己的府邸談談。


    “是的,閣下。歐洲現在依然是戰火連綿,看不到任何要停下來的跡象!”一名長著大胡子的銀發老頭聽到布羅姆的翻譯之後回答道。


    “是啊,路易十四陛下是不會輕易認輸的。”一個年輕點兒的洋人又接著說道。


    “認輸?法國的形勢不利嗎?”費老頭問道。他還是知道一點兒這場因為西班牙的王位繼承而引發的大戰的,不過,在他的印象中,法國現在應當是很強的,又是與俄國聯手,就算占不了上風,至少也應該平分秋色才對。


    “是的。本來法國是和俄國、荷蘭、西班牙三國了起對抗歐洲其他各國的。可是,俄國人首先跟土爾其講和,然後就退出了戰爭,接著,荷蘭人也罷手了,我們來之前,西班牙的一些大貴族聯合慮來抵製路易十四陛下,所以,現在的法蘭西幾乎是在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歐洲!”那大胡子老頭說道。


    “強人!”費老頭感到自己都有點兒佩服這個路易十四了。一打多,還打了這麽好幾年,真是要得!光憑這份氣勢,恐怕就是比起拿破侖來,這位路易十四老兄恐怕也不遑多讓了。


    “閣下,我們離開歐洲就是為了躲避戰火,白晉神甫說您能給我們提供我們所需要的東西!所以……”又一個棕色頭發的中年人有些急切地說道。


    “那是當然。不過,你們也應當知道,‘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我可以暫時提供給你們的基本生活所需,而你們如果想獲得更多,就需要為我工作!”費老頭說道。


    “這是應當的,白晉神甫在來之前就曾經跟我們提過。不過,我們仍然想知道您都需要我們為您做些什麽。”那大胡子老頭又問道。


    “你們中間都有什麽職業?”費老頭又問道。


    “我叫卡貝爾,是醫生!”大胡子老頭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個神情有些急切的棕發男子,說道:“特納先生是一名老師,他教授的是化學和數學!我們一共是三百一十五人,除去相應的老人和孩子,還有一些其他職業的人,我想,過些時候我可以提供一個名單給您。”


    “……這樣也好!到時候我會按照你們的職業來分配你們的工作的。”費老頭看到這個卡貝爾的神情有些憂慮,隱隱然覺得白晉並沒有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思招人,不過,現在這些洋人才剛到不久,還不是細問的時候,他也隻好暫時把疑問放在心裏。


    “真是麻煩。也不知道現在西方有沒有什麽生產線之類的東西,要不然去買一套來也比現在強啊。”費老頭又暗暗想道。他手下的很多技術工種,尤其是炮廠的那些工匠,雖然有不少手藝高超的,可是,往往都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切全憑經驗來,十分不利於日後的發展,可是,他現在卻又沒什麽辦法。本想招一些老師來,可看現在的樣子,白晉那家夥很有可能是把中國當成難民收容所了,這把他費迪南當什麽了?紅十字組織成員?開什麽玩笑?他可是正在策劃著對付兩個“潛在敵國”的陰謀,那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


    費老頭有自己的心事,那以卡貝爾老頭為首的一幫西洋人也差不多,所以,這場談話並沒有進行多久就結束了。費老頭也很快就接到了楊中訥派人送來的消息。


    ……


    安慶!


    漕運改為海運的消息傳的很快,一直注意著京城動向的各個省府都在各自最快的時間內知道了這一情況。


    不過,馬德卻沒有空閑去思考這個消息會對安徽有什麽影響,因為,魏東亭又來了。


    ……


    “魏大人此來不知是為了何事?”


    一邊請這位康熙第一信臣落座,馬德一邊打量著魏東亭。比起上次見麵的時候,魏東亭這段時間以來明顯老了不少,雖然依然健壯,卻再不複以往的精神。


    “有勞馬大人動問了。魏某此來其實主要是有兩件事。”魏東亭微笑著說道。


    “您請說!”馬德做了個“請”的姿勢。


    “魏某此來,第一件事,就是來向馬大人你道謝的!”魏東亭朝馬德抱了抱拳說道。


    “向我道謝?魏大人,您這可就是笑話我了。要不是您借了我三百萬兩銀子,我還未必能撐得住呢。您幫了我的大忙,我還沒有向您道謝,您怎麽反倒先謝起我來了?這我可當不起。”馬德連連擺手說道。


    “馬大人不用客氣,這聲‘謝’你當得,而且十分當得!”魏東亭先笑了笑,又接著歎了口氣,“要不是馬大人你提醒了魏某人一聲,恐怕到時魏某與穆、曹、武幾位老兄弟可就要難做人了。”


    “魏大人,我當時也就是那麽一說,怎麽又關起穆子煦大人他們的事了?”馬德問道。


    “馬大人你這可就是明知故問了。”魏東亭微笑著指了指馬德,又搖了搖頭說道:“馬大人你想必不知道吧?先前聽了你的提醒,我回去查了查帳,結果你猜怎麽著?”


    “怎麽?……”


    “我魏東亭居然欠著朝廷一百七十多萬兩銀子!還有穆子煦,他欠了三十多萬兩,曹家也有五十多萬兩,還有武丹,他在廣東任上這幾年,就已經欠了十幾萬兩。我們幾個老兄弟,居然全都是一屁股的債!”魏東亭苦笑道。


    “那您……現在都還上了?”馬德看著魏東亭的表情,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


    “還差一些。不過,年內應當可以全部還上!”魏東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無債一身輕,馬德提前先恭喜一聲魏大人了!”馬德朝魏東亭拱手說道。


    “多謝!”魏東亭也還抱了一拳。


    ……


    “還請問魏大人您的第二件事!”頓了一下,馬德又問道。


    “魏某這第二件事,是奉的皇命,要向馬大人您傳幾句口諭!”魏東亭整了整臉色,正色道。


    “奴才恭聆聖訓!”想不到魏東亭突然來這麽一手,馬德暗罵了一聲,卻也隻得離座,甩甩衣袖就要跪倒。不過,正當他要下跪的時候,魏東亭卻一個箭步攔住了他。


    “馬大人不必著急,皇上有命,這口諭不必跪聽,隻是讓我轉述!”


    “啊?……那就請魏大人您宣示聖諭!”馬德先愣了一下,又肅身朝魏東亭拱手道。


    “嗯!”魏東亭稍點了點頭,從懷裏拿出了一張紙,看了看,又朝馬德說道:“皇上說了,馬德此次與鹽商鬥法,總算沒丟了朝廷的臉麵,朝野雖有非議,卻未曾鬧出什麽大事,理應嘉獎,隻是朝中現在事情太多,而且漕運剛剛被廢,百官難免有心中不服之人,若是現在就提此事,容易讓你受百官之妒,所以,皇上暫時不會提及嘉獎之事。讓你莫要往心裏去,日後定有補償。”


    “奴才不敢。為皇上盡心盡力,是奴才本分應為,不敢邀功!”馬德連忙答道。


    “皇上還說了,安徽通省官員此次能齊心協力共襄一舉,他聖心甚慰。所以,皇上決定,從安徽選拔一批官員。”魏東亭又接著說道。


    “選拔官員?”


    “不錯。皇上讓我告訴你,不日將有聖旨,安徽按察使施世綸將調任順天府尹兼領刑部侍郎;安徽糧道劉應夏將調任貴州布政使;安慶知府張楷升任江南道禦使;鳳陽知府李鱗升任江蘇通政使。著你早做準備,先行推舉可接任之人,皇上會酌情照準。”魏東亭麵無表情地說道。


    “……”


    “馬大人,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皇上已經下旨,新任兩淮鹽運使玉恒升任江西巡撫!”看到馬德愣怔的表情,魏東亭頓了頓,又對他說了一個消息。


    “江西?”


    “沒錯。是江西!”


    “江西巡撫玉恒、江蘇通政使李鱗、江南道禦使張楷、……安徽布政使陸瓏琪!”馬德慢慢地咀嚼著這一個個名字和一個個官位,猛然間抬起頭看向了魏東亭。


    “你明白了?”魏東亭笑了:“沒錯。皇上已經決定了,過段時間,就任你為江南總督。安徽巡撫將由陸瓏琪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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