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三名上書房大臣出麵,康熙下旨清查江南事務的事情也基本上就算定了下來。而這件事一傳出風聲,立即便引起了不少人的猜疑。馬德一向是非常受康熙重視的,可現在卻突然無緣無故的要搞什麽“清查”,這是為了什麽?難道馬德突然間不再受康熙寵信或者是哪裏犯了事兒,康熙要敲打敲打這位封疆大吏?


    朝中的官員們紛紛做出了自以為是的推論,並且,在此事傳出的三天之內,就有數十名官員彈劾馬德的奏折飛到了上書房。不過,這些官員或許並沒有想到,就在他們的彈劾奏折呈上去沒有多久,另一批保馬德的奏章也出現了,而且,數量高達上百!


    ……


    “東翁,果然不出您所料。現在兩方已經有趨鬥的意思了。而且,保馬德的一方好似占優……”


    京城同福夾道,佟國維的府上,已經瘦得像隻老猴子一樣的汪銘道找到了佟國維,一見麵就笑嗬嗬地說道。


    “馬德經營江南近十五年,辛辛苦苦,兢兢業業,可謂勞苦功高啊!如今保他的人多,看來,咱們朝廷上還是有良心的占大多數呀!


    啊?哈哈哈……”佟國維大笑道。


    “東翁,您可高看了朝中的諸位大臣,這一次,如果不是李光地、於成龍、陳潢這三位帶頭,恐怕也不會有幾個人為馬德說話啊!”汪銘道搖頭笑道。


    “嗬嗬!李光地居然也跑來湊熱鬧?……難怪!於成龍和陳潢這兩人雖然是皇上看重的人物,可惜他們在朝中的勢力卻也並不怎麽樣,何況於成龍早已經告老,陳潢也要退下來了,倒是這個李光地掛著一個‘理學宗師,的名頭,還有點兒力氣!”佟國維不在意地笑道。


    “東翁,您這下一步打算怎麽辦?真的把雍郡王給送到江南去?”


    汪銘道又問道。


    “送,當然要送!”佟國維搖頭笑了笑,“我這個外孫啊……其實什麽都好。就是脾氣太臭!如果沒個人把他頂住,恐怕會不安生。尤其是現在皇上還沒有定下到底是不是由他主持這整頓吏治的事情,我如果不趁機把他送走,到時候,誰知道會是個什麽情況?”


    “嗯。確實如此。這位四阿哥雖然現在還沒有做成過什麽大事,可是,誰又能想得到,他卻是一頭臥虎啊!”汪銘道搖頭歎了口氣。仿佛並沒有聽到佟國維直稱胤禩為“外孫”的話。要知道,按滿清的規矩,胤禛身為皇子,是主,佟國維是臣子,為奴。雖然胤禛曾被佟國維的女兒從生母那裏要過來收養過一段時間,可兩人之間還沒有這麽親近。尤其是胤禛成年之後,兩家更是幾乎就沒再有過來往。


    “臥虎!?汪先生,你弄錯了。這小子,他是一隻狼!一隻躲在暗處。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咬人一口地惡狼!哼。那老八雖然夠狠,手也夠黑,可比起咱們這位四爺來。還是差了不止一籌啊。


    難怪其他人都被皇上轟走了,可這位卻是越混越好!我以前還真是小看了他!如果不是有人告密,我恐怕還真就要被這小子一直蒙下去……可偏偏這麽一個人又是目前京城皇子中最有份量的幾個之一!”


    佟國維冷笑道。


    “如果皇上不答應讓雍王去江南怎麽辦?”汪銘道聽著佟國維一會兒“外孫”,一會兒“小子”,又一會兒“四爺”的稱呼,心裏微微有些緊張,不敢再跟佟國維接著議論胤禛,便把話題轉移到了別處。


    “皇上不答應?嗬嗬,汪先生,如果皇上不答應。那你說,朝中有誰還能去江南走上那麽一趟呢?”佟國維反問道。


    “這……施世綸雖然不行,那尤明堂卻未必會賣馬德的麵子吧?再者,六部尚書,各殿的大學士,總該有一二可擔此任才對……”汪銘道說道。


    “尤明堂?哈哈,尤明堂不過是個趁勢而起的暴發戶而已,你別看他表麵上誰也不賣帳,可是。那不過是他的手段罷了。他本不過是戶部的一名小官,風雲際會得居高位,雖有權,卻無勢,清理國庫虧空之時又得罪了不少人,如果不跟著皇上地步子走,早就死得連渣都剩不下了。你別看他現在跟施世綸關係不錯,依我看,他恐怕隻是想借著施世綸這棵大樹好乘涼罷了。”佟國維連連笑道。


    “真有此事?不是說此人是個‘忠直之臣,嗎?”汪銘道奇道。


    “忠直?哼!汪先生你不在朝堂,對些許事情自然不太清楚。這尤明堂是憑著當年清理虧空的東風而起的,可你恐怕不知道,自從施世綸入主戶部之後,這位老兄便再無出彩之處了,凡是大事,幾乎都是由施世綸出頭!你以為他這是什麽意思?不願跟施世綸爭功麽?非也!其實他隻不過是想退後一些,免的成為眾官的標靶!像他這種一無根基,二無勢力,在地方上又無聲望,除了皇上的寵信便一無所有的官員,真到了哪一天,便一無是處了!”佟國維微笑著說道。


    “原來如此!這尤明堂倒是真會選人!施世綸出身顯赫,上有皇上聖眷,其兄施世膘又是當朝水師大將,有大功於國,地方上又有馬德這棵大柱頂著,而且在民間聲望極隆,……此等人物,除非是無可救藥,不然,無論是何人繼承皇位,都是必然要重用的。東翁看得果然透徹!……”汪銘道連連點頭說道。


    “唉!可惜啊!這施世綸太老了一些。要不然,過個二十年,等張廷玉退下去,他說不定又是一個上書房大臣呢!”佟國維又說道。


    “二十年?東翁是不是太瞧得起張廷玉了?他還能再做二十年宰相?”汪銘道顯然對佟國維的推斷感到十分震驚,要知道,明珠下台之後沒多久,張廷玉就以六品南書房行走的身份,緊跟著佟國維地步子頂了上去,到現在也差不多二十年了,如果再做二十年,那豈不是說……


    “張衡臣會做人,也會做官。便是我和馬齊都被轟出上書房,他也不會挪動一下!”佟國維緩緩地點頭說道。


    “姥姥,這小子地命也太好了。祖上肯定積了十八輩子的陰德!”汪銘道閉目吸了一口氣,暗暗罵道。雖然他並沒有進入官場,而是選擇做一個幕僚,可是,同是讀書人出身,對於像張廷玉這樣二十多歲便入閣為相。而且極有可能會為相四十年甚至更久的家夥,除了“嫉妒”這一種情緒之外,實在是起不了別地念頭了。他也並不懷疑佟國維的斷言是不是正確。給人做幕僚已經有十幾將近二十年了,他非常清楚這位貌似沒多少能力地當朝首輔實際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物。雖然處理事情的能力還差了些,比不上張廷玉之輩,可是,見識和眼光卻是非常的毒,每每都能一語中的。


    “好了,先不說這些沒用的了!汪先生,你幫我起草一封書信……”佟國維又說道。


    “東翁您請說!”聽到佟國維的吩咐。汪銘道立即叫人找來了筆墨紙硯。


    “這封信就派人送到印度。交給隆科多……告訴他,要注意那個年羹堯這幾年都做了些什麽,最好能再多收集一些證據。然後派人馬上給我送回來!”佟國維麵無表情地說道。


    “東翁。年羹堯雖然是雍王的門人,可他畢竟是於中地老部下。


    您如果收拾了他,會不會讓於中誤會?再者,印度在萬裏之外,年羹堯又是在海上,三爺(隆科多行三)就是有心,恐怕也難以找到什麽有利的東西啊。”汪銘道捏著筆遲疑了一下,又轉頭向佟國維地問道。


    “我可沒說現在就要收拾那小子,我隻不過是想將之收為己用!至於於中那裏……”佟國維冷笑了兩聲,“年羹堯當年讓於中背下了十幾萬條人命的偌大一個黑鍋。我才不信於中真就那麽大度,一點兒也不怪他!何況,他們之間還有大仇……”


    “我朝年輕一代將領之中,首位自然是嶽鍾麒。可這年羹堯畢竟也是不凡,當年在於中麾下,地位尚在嶽鍾麒之上。後來於中將之留在了台灣,恐怕就是覺得他不好收服……如今我們更是與之相隔萬裏,東翁,這事兒可不好辦!說不定。還會弄巧成拙呀!”汪銘道說道。


    “哼,這年羹堯生性貪婪凶殘,卻是個識時務的。要不然,他又豈能在於中麾下混得那麽好?汪先生你不懂武事,以為於中把他留在台灣是流放,這可就錯了。於中可是實實在在的在重用他。


    要不然,滿洲水師之中那麽多人,為什麽獨獨留年羹堯獨當一麵?


    以於中之能,又豈會看不出台灣北製日本,南扼大洋,地處要衝,乃是立功之地?當時於中又豈會知道皇上會把他派到四川,繼而出征西藏?


    這是在人盡其用啊!隻是於中沒有想到,這年羹堯在當上台灣總兵之後會給自己惹出這麽大的一個麻煩罷了。要不是太子無能,利用日本使者,行事不顧我天朝顏麵,舉措失當,皇上又一直念著他和馬德當年運糧救駕的情分,他就算想替年羹堯背這個黑鍋,恐怕也背不起!”佟國維說道。


    “如果真如東翁所言,那麽,我們收服了年羹堯,就等於是斷了雍王的一根臂膀。沒有了得力武將支撐,他便是準備的再充分,也隻能是鏡花水月!不過,東翁,您何不假意收服此人,再讓人將此事泄漏給雍王知道?”汪銘道突然眼珠子一轉,說道。


    “哦?此話怎講?”佟國維問道。


    “雍王此人隱忍不發,又秘密組織勢力,如果不是有人告密,我們恐怕還不得而知。隻是,此次您出麵主張讓他去江南清查吏治,已經是人盡皆知。如果雍王將這事兒做好了,自然一切無礙,可如果又弄出事兒來,以這位爺地性子,必然會對您不滿。尤其是雍王已經是躊躇滿誌地想要接手整頓吏治這件大事,如果在他到江南地這段時間裏,皇上把任務交給了別人,他恐怕就要更加恨您了。就像您先前所說,這位四爺雖然表麵剛直。可內心卻是十分堅忍,而且頗有所圖,極難對付。若是被他惦記上,您縱然不懼,恐怕也要多了不少麻煩呀……所以,與其如此,您還不如來個虛而實之,實而虛之……”汪銘道說道。


    “什麽虛虛實實地?汪先生。你還是直說吧!”佟國維皺了皺眉,他最煩的就是文人搞這種虛頭,可汪銘道終究是他的親信幕僚,他也不好明著斥責,隻得出聲催促。


    “東翁,愚以為,您最好一麵命三爺暗中收集年羹堯地各項事跡證據,一麵再讓三爺在印度做出一副與年羹堯交好的表相,而您在京城再向皇上上表,替年羹堯請求嘉獎。做出一副收攏的架勢。這樣。手下本就沒有多少實力,又擔心年羹堯會歸順於您,雍王必定心急。再加上他地暴躁脾氣,必然會跟年羹堯鬧出矛盾來,即便是沒有,您也可以找幾個人上書阻撓晉升年羹堯之事。年羹堯遠在萬裏之外,不明京城具體事宜,我們便可以使人造出流言,讓其將不能晉升的事情怪在雍王頭上,使兩人生出嫌隙。而到時候,東翁您就可以適時收手,做出放棄之態。而暗中。


    以三爺所掌握的證據和東翁的權勢,我們又可以讓年羹堯不得不從,可他表麵上卻依然是雍王的門人……這樣,東翁您既可以暗中控製年羹堯,也可以不與雍王直接麵對。等找到機會,您再把年羹堯從印度調回來,那時,年羹堯表麵上是雍王的勢力,可實際上卻是聽命於您……一切還不盡在您的掌握中?”汪銘道簡單地說道。


    “有些道理!隻是實行起來有些麻煩……”佟國維想了想。微微搖了一下頭,“我要收服年羹堯,不外乎是想製約老四地力量。而且,年羹堯頗為精於戰事,如今印度尚未全部平定,皇上也定然不會允許我輕易就調回這麽一個能打地將領。所以,此事還是算了。隻讓隆科多牽製住這小子就成了!反正,就算這小子回來,也掀不起什麽大浪。”


    “東翁,我覺得這還是有些不太好。如果三爺意圖挾製年羹堯的事情傳回京城來,豈不就讓您和雍王直接麵對了嗎?雖然雍王能上得了台麵的實力並不怎麽樣,可他經營多年的潛勢力卻是不小啊!”汪銘道說道。


    “哼!京城是天子腳下,就算他有什麽潛勢力,也不敢大張其鼓的亂來。他弄的那些人,鼠竊狗偷,殺人越貨還可以,如果敢跟官府鬥,豈非是自尋死路?鬧得大了,惹出皇上,他更得吃不了兜著走。而且,胤禩既然能隱忍這麽多年,也必定不會一時衝動跟我硬來的。何況,如果他敢硬來,我就有辦法讓他自亂陣腳,到時候,他就什麽也休想再瞞下去。”佟國維說道。


    “東翁,我一直不明白。您為什麽要幫雍王包著這把火,把這事兒捅給皇上豈不是最好?”汪銘道問道。


    “哪有那麽容易?皇上趕走了三個兒子,雖然嘴上一直沒說,可心裏還不知道有多後悔呢。就算我把這事兒捅上去,到時候恐怕也傷不得胤禩幾根毫毛,何況,我們雖然已經知道了這些事,可證據呢?胤禩既然忍了這麽多年,又豈會輕易讓人給抓住把柄?這一次我們能知道他的這些事情還不知道走了什麽大運呢!”佟國維說道。


    “既然這樣,便都按東翁地安排吧……”汪銘道沒有再說什麽,開始按照佟國維的意思給隆科多寫信。


    ………………


    “這到底是誰呢?”


    看著汪銘道在那裏寫信,佟國維又開始沉思起來。他這一次提出“清查江南”地建議,其實隻能算是事出偶然。而原因,卻是出自一封信。這封按照正常地驛道途徑寄來的信是由陝西巡撫陳錫嘉手裏轉過來的。而在此之前,也已經不知道轉了多少道彎,出處早就已經不可查。


    隻是,這封信裏麵卻記載了太多地事情。裏麵盡是康熙諸皇子的所作所為,各自的勢力,以及各自具有的優勢等等。他本來倒也並不覺得這些有什麽出奇,因為這些東西他也能弄出來,關鍵是,這裏麵關於一個人的記錄卻跟他所知的大相徑庭。這便是四阿哥胤禛!他萬萬沒有想到,平時頂多就是有些脾氣暴躁,眼裏不揉沙子的人居然會在暗中做了這麽多的事情。尤其是那個什麽刺客殺手武林高手集中的粘竿處,居然已經存在了近二十年!……而這裏麵最讓他吃驚的,卻是對這位四阿哥是諸皇子中最有可能登上皇位地推斷!他身為皇親,又是輔臣,對康熙較為了解,知道的也多,所以對上麵的分析根本就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可是,知道了這些之後,不用看信上的分析他也能明白,這位四阿哥如果登上皇位,他佟國維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因為胤禩一向表現低調,在朝中沒有什麽勢力,在登基之後,為了避免被動或者被權臣架空,他佟某人就隻有從上書房裏麵退出來。哪怕他是那小子的“外公”


    也不行。誰叫他在朝中的勢力比馬齊和張廷玉加起來還要大上許多,而且一向行事跋扈呢?而他主持朝政這麽多年,做過多少事,結過多少怨,連自己都不清楚,一旦倒下,誰知道佟佳氏還有沒有複起之日?所以,為了佟佳氏的未來,為了佟氏後人地富貴,他必須盡量找一個合適的皇子繼承皇位。而在此之前,他不能讓胤禩有出彩的機會。所以,他隻有將其“趕出”京城。而他所用的清查江南這一招,既可以把老四調開,避免對方接手整頓吏治之事,又可以以“清查”之名轉移百官的注意力,利於張廷玉等人在京城不露聲色整頓官場,順皇上的心意,而且,還可以順便打擊一下因為手下多名官員晉升而勢力上漲的馬德,可以說是一舉三得,想來也應該能得到康熙的歡心。


    隻是,佟國維卻是始終想不明白,向他告密的到底是誰。居然把事情弄得這麽通透。諸皇子中誰有多少勢力,又各有什麽優勢,居然一點兒也沒能逃脫寫信人的法眼。這得是多麽大的一個勢力才能做到的事情?而且,還得是一個冷眼旁觀全局者是才能做得到的!


    “到底是誰?”佟國維苦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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