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位愛卿都,看看朕該怎麽懲治這個家夥?”


    天津水師總兵衙門,康熙的臨時駐蹕之所內,直隸水師總兵伍化行正跪在原本屬於他自己的大廳內,無比頹喪的聽著高坐上方的康熙發話。本以為自己半天內準備了那麽多,至少能弄一個“忠心事君,辦事幹練”的評語,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馬屁居然拍到了馬蹄子上,康熙壓根兒就不是為了天津來的。


    “這姓赫舍裏的果然都他媽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伍化行不敢罵康熙,但是對於費老頭他卻是沒有什麽顧忌的。


    雖然,當他在聽到親兵打探到的消息急忙趕到大沽口的時候,看到那裏停泊的那艘鐵甲船也是震驚萬分,但是,為了一艘鐵船卻讓自己麵臨丟掉烏紗帽的境地,光罵一罵那些姓赫舍裏的已經讓他覺得自己的心胸十分寬大了。


    “皇上,伍化行為了討好聖意,居然無故驅役百姓,害得天津一眾官員百姓枯等一天一夜,大違為臣之前。此非忠君,而是害君之舉,實是有負皇上委其執掌直隸水師之信重。所以,奴才以為,伍化行擅自妄為,皇上當罷其直隸水師總兵之職,以儆效尤!”


    聽到康熙問話,位列臣子第一位的佟國維看看左右,麵無表情的站出來說道。天津到北京距離極近,如今海運發達,天津更是北方數得著的大港,每年光是從江南運往京畿一帶的糧食就足以使得此地的重要性再加強數倍。可以說,若是天津有警,則必然京畿震動,天下惶然。


    所以,直隸水師的地位極高,相當於是水師裏的大內侍衛和禦林軍,雖然在清朝五大水師中的實力最差。卻是最容易升官且最能夠影響京師的一支。本來,他和雷如兩人聯合舉薦,才好不容易說服康熙將這麽一個位子交到伍化行手裏,可誰曾料到,這小子一向表現的中規中矩,卻在這麽一條小陰溝裏翻了船!而且,有了伍某人這麽一個例子,想要再從康熙手裏把這個位子弄到手根本就是別想。他所掌握地力量也必然會因此而失掉一大塊兒,對此,他怎麽物夠不生氣?可是,伍化行能得到他的信任出任此職,也是因為手頭上有些本事,康熙自索額圖之後就一直十分注意武將與權臣之間的交往,大將級別的將領已經不可能再隨意受到他這種權臣的調動派遣,像伍化行這種家夥,已經是他能拿得出手的貨色裏麵較為出色的了,所以。他雖然心裏極度生氣。卻也隻得出麵先給這家夥求一個較為輕一點兒的懲罰。說不定,他哪一天還得用得著這個不爭氣地東西呢。


    “皇上,奴才有錯。甘願受罰。隻不過,請皇上念在奴才隻是感念聖上恩寵才做出此次出格之舉,能給奴才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伍化行也朝康熙叩頭說道。能當到二品武官,他也不是笨人,佟國維雖然主張罷了他的總兵一職,但其中的回護之意他還是能聽得出來的,所以,為了自己的未來,他趕緊也表示了一下。


    “馬齊,你怎麽看?”康熙沒理會伍化行。示意佟國維站回去之後,又向馬齊問道。


    “皇上,佟相剛才所言,奴才也甚是讚同。不過,奴才覺得,剛,才佟相所言,似乎有些不夠完全。”馬齊站出來,朝康熙躬身答道。


    “哦?怎麽不完全了?”康熙隨口問道。


    “皇上,剛才佟相隻是說伍化行當罷直隸水師總兵一職。卻沒有說是應當降職使用,亦或是直接罷黜……”馬齊也不看佟國維的臉色,更加沒有理會伍化行那已經有如辣椒醬的麵皮,就在那裏直接說道。


    “那你說,朕該當如何處置咱們這位直隸水師的總兵大人?”康熙冷冷一笑,又一次問道。佟國維剛才玩兒的那點兒語言把戲連伍化行都聽得出來,他又豈能看不出來?這麽多年地勾心鬥角,對於手下頭號權臣心裏地小九九,他不用動心思也能猜個**不離十,隻不過,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好對佟國維直接質詢罷了。不過,現在馬齊既然當麵指了出來,他自然也不用客氣。


    “奴才以為,伍化行此次所為,不僅僅是擅自妄為這麽簡單。在奴才看來,這事兒如果放到其他的官員身上,恐怕就算沒有這麽過份,也差不多都會有這樣的舉動。……而且,皇上,據奴才所知,如今朝野上下,官員攀比成風,有地官員為了阿諛上官,所作所為還要甚於伍化行,甚至到了不知廉恥之境地。奴才以為,此時正值皇上要整治朝廷吏治之時,正可借此事刹一刹這股邪氣……”馬齊躬身說道。


    “你的意思就是說,不僅要嚴懲這個家夥,還要將此事通報天下,並且下旨警示天下官員?”康熙對馬齊的說法感到有些好笑,這老家夥還真是能說,居然能從伍化行的妄為擅動之舉聯想到對天下官員的警告上去,這麽繞來繞去,他也不嫌累。


    ……不過,話又說回來,馬齊說得倒也有幾分道理。


    ……不知道胤禛在江南的事情做得怎麽樣了!提到“整頓吏治”,康熙又想起了被派往江南三省打前站的老四,想到了自己派給那個四兒子的任務,竟微微有些走起了神兒。


    “皇阿瑪,兒臣以為,伍化行身為直隸水師總兵,不練兵將,不修武備,一門心思隻想著如何討好君父,早就已經不配為將。所以,兒臣以為,皇阿瑪不僅應罷黜他的官位,還應將其流放邊疆,讓他去好好地去吃吃苦頭。”


    康熙稍走了一下神兒,眾人以為他在思考如何給伍化行定罪,所以也都沒有說話,而就在這場平靜之中,皇十四子胤禵的聲音有些突兀地響了起來。


    “嗯?……”康熙斜過眼睛看了一眼就站在自己身前的三個兒子。


    老八胤禩低眉順眼,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一副謙恭的樣子,雖然讓他覺得有些做作,卻也比起以往的感覺稍稍好了那麽一些;老十三胤祥站得端端正正,目光炯炯。年青的臉龐上並沒有顯示出其內心的想法,不過,這個他最寵愛的兒子是什麽性子他是十分清楚地,現在,這位一向好兵事的怡貝勒肯定正不住地在心裏朝伍化行做著鄙視地手勢呢。至於老十四胤禵,則跟胤祥差不多,同樣那麽英氣過人,隻是。比起胤祥來,這個十四阿哥稍稍顯得那麽太具鋒芒了一點兒,而且性子也似乎稍嫌陰鬱,或許,是因為一向被胤祥蓋過了太多的風頭的緣故吧。


    “費愛卿,你是朕的禦前大臣,一向足智多謀,朕想聽聽你的意見!”


    想到胤祥,又想到了間接使得胤祥能夠擁有目前這種風光的費老頭五人,所以。康熙又把目光轉向了僅僅排在馬齊之後地費老頭。


    “皇上。奴才以為,剛才佟相、馬相,還有十四阿哥的話。都有些問題!”


    足智多謀?處理問題跟足智多謀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嗎?……費老頭從馬齊身旁慢慢踱了出來,朝康熙微微一躬身,一抱拳,慢條斯理地說道。


    “費師傅,我的話有什麽問題?”費老頭的話剛說完,胤禵就忍不住追問道。因為曾經給諸皇子上過“國際形勢”課,又有“太子太傅”


    的官職,所以,諸皇子都要稱呼費老頭一聲“師傅”。


    “嗬嗬,十四阿哥。您話裏的問題其實跟佟相、馬相話裏的問題都差不多……”費老頭微笑著看了胤禵一眼,便垂下了眼皮,沒有再朝誰看上一眼,連帶著康熙也是一樣。


    “費大人,佟某剛才思慮不周,話裏確實有些問題,不過,佟某卻不是太明白馬相的話裏又有什麽問題,還請您不吝賜教。”佟國維最看不慣費老頭一副“俺是聰明人”的樣子。雖然在許多事情上,這老家夥地眼光確實都很獨到。可是,佟大相爺偏偏就是不吃這一套,畢竟,他佟某人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首輔重臣,除了皇帝,誰在他麵前擺出這麽一副樣子都是很不識抬舉的。


    “費愛卿,朕也想聽聽佟國維和馬齊兩人到底有哪裏想得不夠周全!”雖然跟費老頭相處的時間並沒有幾年,可是,康熙卻深知佟國維和馬齊兩人無論是在能力、見識,亦或是在隨機應變地能力上都要遜於麵前這個老家夥。所以,看到費老頭一上來就主動在言辭上“招惹”起佟國維和馬齊,佟國維又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康熙不欲手下重臣在這裏發生爭論,便出聲替手下的兩個親信接過了對手。


    “皇上,奴才隻是覺得,佟相和馬相都隻想著如何處置伍化行,這樣做實在是有些偏頗,也有些太不公平了!”費老頭抬眼看了一下康熙,又低頭說道。


    “不公平?”


    從康熙,到胤禩三兄弟,再到佟國維、馬齊,甚至連一直跪在那裏無比痛苦的聽著別人討論應該怎麽收拾自己的伍化行,聽到費老頭這話之後都是一怔。


    “難道,這老家夥想為我求情?”一直覺得自己是禍從天降、睛天走路被雷劈的某位水師總兵禁不住暗暗發起夢來。


    “皇上,光隻是一個水師總兵,怎麽可能攪得整個天津軍民難安?


    此事從頭到尾,從天津知府,到各級官員大都參予其中,誰敢說沒有責任?我大清地域廣大,轄下官員眾多,誰會永遠都不犯錯?所以,我們不怕一人犯錯,怕的是眾人的隨風而動。所以,奴才以為,要想懲治,要想讓天下的官員將此看作是一場警告,就應當將所有與此事有關的天津官員全部審查一遍,然後按照相關地責任,依律懲治!”


    費老頭低著頭,眾人也看不到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話一說完,在場的眾人心裏就已經有人開始罵娘了。……一個總兵還嫌不夠,這老家夥居然還想把整個天津的官員來個一鍋端?真是好大的胃口,他也不怕撐著!可是,眾人也知道,就算再撐,也撐不到費老頭這家夥。因為這老家夥並不是想自己動嘴,而是想讓康熙動動牙口。


    “這老家夥,是存心給朕出難題呀!”


    康熙盯著費老頭,心裏一陣窩火。天津可是靠近京畿重地。事務繁多而且大多十分重要。如果將這裏的官場來個一鍋端,肯定要出亂子,說不定還會讓京城也跟著出麻煩。可是,窩火歸窩火,讓他更加鬱悶的是,他就算是再窩火,也無法朝費老頭噴發出來。因為這老家夥的話怎麽聽都是在為他和他地朝廷在考慮。而且,他也實在拿不準費老頭到底是想給他出難題。還是真心地在為朝廷考慮。


    “……”


    費老頭自覺地重新又退到了馬齊下首,麵無表情,誰也想不到他的心裏到底在轉著什麽樣地心思。當然,這裏麵並不包括費老頭自己。


    那位八阿哥胤禩帶著馬武去大連找到他之後,雖然一開始對他禮敬有加,並且隨時隨地都是“師傅”、“師傅”的叫著,可是,沒過多久,這小子就露出了本來麵目。這小子居然跟馬武一起勸他放棄修建鐵路!


    他當然能夠明白胤禩為什麽選擇對馬武進行支持而不是選擇他這個看上去擁有更大勢力以及更大影響力的老頭子。


    麵為,富察氏馬家相比起他們。在朝廷上擁有更加優勢的力量。


    馬齊在上書房近二十年。又是滿族貴胃,世代勳貴,無論是在朝廷上。


    還是在滿族的上層建築上麵,擁有的影響力也遠遠的要比他們這幾個隻能在滿洲擁有一定基礎的人要大地多,所以,那位八阿哥為了能獲得朝廷上眾多官員的支持,放棄了去取得他們這幾個人的支持的行動,而選擇去勾搭馬齊一家以及這一家所代表的力量。這也就是說,強大的思維慣性使得這位八阿哥又一次犯下了跟以前同樣的錯誤……以為隻要獲得大多數朝臣的支持就能得到康熙的認可,從而繼承皇位。雖然這小子目前的表現看上去好像隻是因為看不到鐵路地遠大前景才不得不選擇馬武進行支持,可是,費老頭可以百分百地肯定。胤禩心底的想法就是這樣的!


    沒錯,現在能看出鐵路地價值的人可以說是萬裏難挑其一,為了這麽一個不知會有什麽結果的東西去得罪馬齊兄弟甚至去承受康熙的責備並不是什麽好的選擇,尤其對胤禩這種眼睛始終瞄著皇位的人來說,受到康熙的責備遠比什麽危害都要嚴重。可是,胤禩在做出選擇的同時卻也讓費老頭感到為難起來。他可以不在乎馬武,便卻不能不在乎代表康熙前來的胤禩。於是乎,為了能夠震攝一下兩個沒什麽眼光的短視鬼,費老頭隻好將僅用地三台蒸汽機裝上了船……其實。改造船隻的事情在蒸汽機研製出來之後就已經可以做了,隻不過,他為了拖延一下時間,為了適應一下他們已經製訂好的計劃,才一直沒有告之外界罷了。而現在提前將一支底牌亮出來,卻是不得已了。


    兩艘大型帆船,還有那艘一直隻能漂在水麵上卻不能進行航行的鐵船,在裝上蒸汽機之後所顯示出來的力量果然很輕鬆的就震撼了胤禩和馬武這兩個“科學的反動派”。能將一艘幾乎純由鋼鐵製成的大船帶動起來,並且航速還不低,那麽,在鐵軌上拉動一個帶鐵輪子的大車,應當也不是很難才對!


    真實有力地證明讓馬武和胤禩都沒有了話說,而且,兩人又都幾乎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件事上稟給了康熙知道。結果,康熙便令他和胤禩兩人押著那三艘經過改造的蒸汽機船到天津接受“檢閱”,也就是平時所問的“麵聖”。


    可是,費老頭卻沒有想到,康熙僅僅在上船參觀了一番之後對他溫言勉勵了一番,下了船到了水師總兵衙門之後,居然首先提起了如何處治伍化行所犯下的罪過。


    這代表了什麽?


    費老頭的心眼兒可不比康熙少多少,再者,康熙以前尊他年老功高,見麵的時候總是要賜座的,如今卻隻是讓他站在馬齊身後,而且好久也不問一聲……


    所以,費老頭也就不客氣的扔給了康熙一個難題。”小子,你想用這種冷漠的態度來表示表示,讓我們收斂一下,行!你是皇帝,那是你的自由!可是,俺也不是吃幹飯的,今天先拋給你一個小麻煩,以後嘛……咱們走著瞧!”


    費老頭心裏暗暗想道。皇帝又怎麽樣?康熙又如何?東風吹,戰鼓擂,這個世上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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