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督大人可真是好享受啊!”


    於中對瑪堅讚引敵入侵的事情沒有任何表示,而由於他死死地把雲南兵權握在手裏,別人就是再著急,憚於他的軍令,也不敢擅自亂來。


    所以,隻能眼看著南部緬甸軍在瑪堅讚等叛變土司的幫助下,“勢如破竹”的攻陷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於是,不到兩個月,位於邊境地區的果敢(現屬緬甸)、鎮康、耿馬等地便相繼失守。而本來受命朝廷,擁有守土之責的一些土官土司,要麽是被緬人消滅,要麽,就是屈服投降。


    麵對這種情況,阿靈阿等人也坐不住了。雖然幾乎是一天一封的朝北京送去奏折,可是,他卻始終得不到朝廷上麵傳下來的一點消息,隻是知道北京已經有不少大臣在彈劾於中坐視國土失陷而無所作為,理當問罪。但是,身為一省巡撫,他終究還不能為了跟人較勁而無視國土的淪喪,再加上他也不是那種能夠沉得住氣的人,所以,在忍不住之後,他終於親自來找於中問話了。


    “阿大人似乎是話裏有話啊。看您滿頭是汗的……要不要先喝口茶潤潤喉嚨再說?”這種接待官員的事情莫睛並不太適合出場,所以,隻有於中一個人在。可惜,於中很顯然並不是一個頭上正頂著“失土將軍”名聲的人應有的表現。一壺茶,一碟瓜子兒,幾片瓜果,一個躺椅……這根本就是一個正在享清福的富家翁嘛。


    “哼!總督大人,雙江也失守了!緬人已經快打到臨滄了。難道你還想等著他們再打到雲縣,再打到大理不成?亦或是非得等到人家打到昆明來,您老人家才準備還手?”於中旁邊是剛才莫睛用的搖椅,阿靈阿想了想,還是沒有坐上去。因為,搖來晃去的,實在是太不莊重。


    而不夠莊重。又怎麽能顯示出他此時的心情?可惜,不坐,他就隻有站著了。


    “阿大人,你弄錯了。不是緬人,是撣人!”於中磕了一粒瓜子,一邊嚼著,一邊說道。


    “撣人?”阿靈阿這些日子對緬甸進行了一些了解。知道現在的緬甸還在東籲王朝的統治之下,不過。這個東籲王朝在大約五十多前開始便已經不行了。各地小邦不住叛離,對緬甸的統治能力越來越差,雖然現在的東籲王還是緬甸共主,但其能控製地地區恐怕也就是上緬甸地區。而且,即便是上緬甸,也有許多大勢力的人不聽調令。而在緬甸,也並不是隻有緬族,還有孟族、克欽族(景頗族)、若開族、撣族等民族。甚至於,還有一個柱族,就是當初隨永曆帝。亦即前明柱王朱由榔逃至緬甸的那些官員士兵的後代。而於中所說的撣族所控製的地區。正是跟雲南接壤最長的。


    “沒錯。如今的緬甸已經分成了好多地小邦國,哪怕是名義上的共主東籲王,也沒有能力指揮所有的勢力。那個瑪堅讚又能算得了老幾?這一次。他不過是鼓動了幾個撣族的首領來侵犯我國土罷了。這點兒人,不過是芥癬小疾。如果因此而勞師動眾的出兵,豈不是要賠大發去了?”於中笑嘻嘻地看著阿靈阿,說道。


    “賠大發了?總督大人,這帳不是這麽算的吧?”於中出兵,必有大利!這是許多人都知道的。就像攻打日本,不僅從此裹脅了這個國家,還從人家手裏撬來了一百萬兩黃金;侵入印度,光是從莫臥兒皇室那裏弄到的財寶,就足足價值幾千萬兩銀子……而這些。都還隻能算是初期收入。雖然阿靈阿也曾經漾慕過於中每一次帶兵出征都能發上一筆大財,可是,什麽東西能比得上國土值錢?還賠大發了?這世上哪有這種算法?


    “不這麽算,還能怎麽算?對付幾個小小的撣族頭領,要出動大軍,對付整個緬甸,也要出動大軍……反正都是出動大軍,一次總比兩次,三次要省錢不是?阿大人。你身為雲南巡撫,也做過武將,也應該知道在雲南這種地方行兵打仗該是多麽的廢錢吧?”於中又笑問道。


    “兩次三次?哼,總督大人,您開什麽玩笑?以如今緬甸國家動亂不安之態勢,即便是有一二小邦膽大妄為,隻要我派遣官軍將之擊退,讓其見識到我天朝之威,其他邦國難道還敢再次入侵不成?”阿靈阿不悅地說道。


    “一段時間內應該不敢。”於中答道。


    “既然總督大人您也知道這些,那怎麽還呆在這裏不急不躁,難道你就眼看著我朝子民被敵軍擄掠殺害嗎?”阿靈阿怒道。


    “嘿嘿,阿大人您息怒。先喝杯茶消消火!”於中依舊躲在椅子上晃過來晃過去,看著阿靈阿惱火地樣子,心下頗為好笑。他才不相信阿靈阿真地是出於關心什麽“我朝子民”的原因才來找他的。他敢斷言,如果不需要負責任地話,也沒有任何功勞可領的話,這位老兄肯定是將此事高高掛起,有多遠閃多遠。


    “喝茶?總督大人,你要是再不出兵,咱們要喝的,就隻有雲南百姓的鮮血了!”阿靈阿叫道。


    “嗬嗬,阿大人,你看我於中像是那種不顧大局的人嗎?”於中看著阿靈阿,微笑著問道。


    “哼。難說!”阿靈阿冷冷地說了一聲,然後朝四周撒摸了一眼,隨便找了塊石頭就坐了下去。


    “哈哈哈……”於中大笑,“原來阿大人你是如此看待我於某人的,既如此,看來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您請回吧!”


    “於大人……”老子才剛坐下!阿靈阿被於中氣得蹦了起來,“於大人,我是巡撫。管的就是百姓。如今緬人入侵,百姓黎難。你今天如果不給我一個過得去的說辭,休想我離開!”


    “阿大人,你放心,我這個人一向隻搶別人,別人想來搶我,還沒有那麽容易。緬人敢戮我百姓。又害得你如此著急上火帶傷心,我一定會找他們把這筆帳好好的算一算地。你還是不要執拗了,請回吧!”


    於中笑道。


    “你……,亨!”害得我如此著急上火?阿靈阿聽著於中這明顯帶有調侃意味的話,心中愈發有氣,這家夥拿國家大事當什麽了?他伸出手指著於中,良久沒能再說出話來,隻有冷哼一聲,甩袖離開。


    ………………


    “阿靈阿再怎麽說也是一個國舅。你這麽得罪他,是不是有些太過了?”阿靈阿走後,莫睛重新又走了出來,坐到於中旁邊說道。


    “康熙派他來,本就是為了給我掣肘。我得不得罪他,結果都是一樣!”於中磕著瓜子,悠閑地說道。


    “光看康熙閑置了費老,就知道他應當已經有些沉不住氣了。你還這麽磨悠,會不會讓他不耐煩?”莫睛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又朝於中問道。


    “不耐煩就不耐煩。我還怕了再找別人來不成?經過這一年多的調換。現在雲南各部將領差不多都是我的部下,而且都是我由底層提拔上來的,就等著跟我出征。然後再一起升官發財呢。就算這些人都是忠心為朝廷辦事,不會反對康熙調換了我,那他也得擔心一下臨陣換將會有什麽樣地後果。他康熙能鎮得住場麵,別的人可未必有這個能耐!


    軍中上下不和,耽誤了國事,最後吃虧的,還不是他自己?”於中冷笑道。


    “可別小看了康熙。比如那個唐希順,我看就不是等閑角色。身為提督,被你架空了卻一句怨言也沒有,光這份氣度就不是普通人能有的。也很得別人地好感。如果康熙突然把你調開,憑著這老頭自打到任以來積攢下的人氣,不見得就無法整合你留下的攤子。就算他還差一些,康熙既然能找出這麽一位老將,未必就找不出能鎮得住場麵的人!”莫睛說道。


    “老婆大人,您忘了?唐希順早就辭官了,康熙要是能找得出人來,還用得著讓他重新披掛上陣?我也是在軍中混過這麽多年地,對這裏麵的事情可比您了解的多。飛揚古如今隻剩下一口氣兒了。薩布素也快不行了,朋春也老了……這些大將,老將,都不可能再深入雲南的深山老林來作戰的。


    而除了他們,能鎮得住我的手下的人,絕再找不出第二個!”於中笑道。


    “那嶽鍾麒呢?”莫睛突然問道。


    “嶽鍾麒?嘿嘿,先不說這小子還得為老九老十兩兄弟看著後路,就是康熙肯放他到雲貴來,他也不見得就敢改變我的計劃。既然無論派誰都是一種打法,何必還要再整這些麻煩呢?何況,在許多人眼裏,嶽鍾麒雖然厲害,但還不夠格獨擋一麵。如果強行讓他來取代我,也隻會讓嶽鍾麒的名望下跌。如今清廷好不容易培養出來幾個將軍,康熙也不會這麽不懂事的。”於中笑道。


    “那你打算再等多久?總不能眼就這麽看著自己人挨打不還手吧?


    而且,如果那些緬人隻是想來劫掠一番,反而突然退回去怎麽辦?”莫睛又問道。


    “嗬嗬,夫人,看來您還是挺關心局勢地嘛!”於中笑嗬嗬地看向莫睛,“不過,您這話卻有些不夠穩重了。這可不像是動動嘴就能讓半個大清國感冒咳嗽地莫睛莫女士了。”


    “唉……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或許是關心則亂吧。……大好的形勢,卻非要讓出一塊軟肋讓人捅上一刀,我有些不太甘心!萬一緩不回來怎麽辦?”莫睛攏了攏額前的散發,說道。


    “放心吧。以如今清朝地國力,康熙的性格,不會讓別人白白沾了便宜就走的。何況,那些人如果沾了便宜,恐怕反倒不會走了!跑不了他們的!”於中從躺椅上坐直了身子,又伸過手去拍了拍莫睛的肩膀,“而且,我們不正在為日後的計劃做著準備嗎?現在,我們在洱海、楚雄、蒙化、騰衝、保山、施甸、趙州、永昌一帶都駐有重兵。


    別說隻是區區幾個撣族頭領,就是緬甸傾國來攻,也得好模好樣的給我死在雲南。反倒是你,得趕快敦促手下那幫商人勸說東籲王快來。


    我雖然能等,可卻怕別人等不及了呀!”


    “知道!”莫睛沒好氣的看了於中一眼,應聲答道。


    於中一夥早在多年前就預謀著將中南半島上的幾個國家給占了。


    而當於中還在印度開疆拓土,欺負那裏的土王地時候,就已經開始派人到緬甸去探聽消息了。莫睛更是派出膽大之人冒充商人。前往緬甸首都阿瓦,以重金結好東籲王及其手下親信大臣,但除了通商之外,卻又不提出其他要求,為的就是今天。於中先前故意縱放瑪堅讚並不是沒有目的,瑪堅讚的那個管家早就已經成了於中地秘探,瑪堅讚能想到去緬甸借兵,正是出於那個管家的主意。而於中之所以一直放任緬甸軍隊在雲南境內肆虐卻不做任何反擊。也同樣包含有多個目的。


    首先,就是理由!就像於中入侵日本,打的就是北海道不明歸屬的牌子而搶先占了那裏,然後借著日本人意圖出兵奪回土地地機會“反攻”;侵入印度,也有一個“追擊準葛爾逃兵”的幌子。這些理由若是真的論起來雖然都很牽強,可是,卻可以讓於中不必承愛那些所謂地道義上的譴責。緬甸早在數十年前,就曾經為了結好清廷而將前明永曆帝朱由榔給“送”到了吳三桂的手裏,在清廷的許多人眼裏,這是一個比較老實的藩屬之國。而且。又地處於“西南極邊之地”,為了這麽一個小國而大動幹戈,不僅不仁。亦為不智!所以,想要動這裏,就必須有足夠的理由。這樣,才不致讓清廷裏一些吃飽了沒事幹的家夥對此羅嗦個不停,也不會讓安南、暹羅等國因為恐懼而做出什麽“不智”的舉動。


    其次,緬甸並不好打。無論是在氣候還是在其他各個方麵,以及緬甸人的好戰性上,想要打敗這個國家,都不是一件容易事,更遑論收服。但是。既然要打,就不能留手。所以,為了能一舉消滅緬甸的有生力量,並且對這個國家地某些力量形成威懾,於中這才故意在一開始地時候對緬甸入侵軍持“保留態度”,為的就是引誘更多的緬甸勢力進入雲南,尤其是現在地緬甸共主東籲王,然後,利用主場的便利。將之一舉而潰。這樣,於中既能以戰勝者的姿態出境追剿緬軍,也能讓緬甸沒有足夠的時間去組織起有效的防禦,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滅亡這個國家。


    第三,於中要對付雲南的那些土司。


    於中要在雲南改土歸流。但是,如果強製推行,不僅會引起朝中不滿,也會讓雲南各族百姓對他產生敵對的情緒,更加會讓康熙找到對付他的理由。所以,他必須假借別人的手來將這些土司收拾掉。……


    上任一年多來,他就一直在修路。這些路並沒有多麽高地要求,隻要求能走人,能過車!如此而已!所以,修得十分快!(滇緬公路修了不到一年,就從昆明修到了緬甸臘戍,那是能跑卡車的)那些被他整訓的官兵,也假借修路的名義,被他派到了騰衝、楚雄、保山等地。而除此之外,於中借助莫睛的力量,以官府的名義在雲南各族的一些聚居地建立了較大規模的集市,並且,還派人向各族百姓購買藥草、皮草等山貨。


    爭取先從商品交易開始,獲取各族百姓的好感。爾後,又在一些矛盾比較尖銳地地區派遣了一些流官,負責解決民間衝突,以此來爭奪當地土司的民心。不過,這些都隻是做出來給人看的。於中的真正殺手,是緬軍。於中的不反擊,就是為了讓緬軍能將雲南的大批土司給消滅掉。


    而那些跟緬軍同流合汙的,到時候也就會成為“叛徒”,於中完全有理由將之廢掉。至於那些逃脫了緬軍毒手的,既然已經離開了老巢,於中又豈會讓他們安安穩穩的回去?態度好的,在昆明和其他幾個大城市,於中已經準備好的田地宅院,可以留給這些土司和家人過活;而態度不好的,那就隻有不好意思了……而等到將緬軍趕出雲南之後,因為有於中事前做的一些收買民心的舉動,隻要再能好生安撫,相信用不了多久,流官就可以很好的取代那些土司了。


    ………………


    “你如果打到了緬甸,雲南又怎麽辦?阿靈阿會不會從中作梗?”


    莫睛又朝於中問道。


    “如果留在雲南,這家夥一定會。所以,我要把他帶去緬甸。反正,就算占了那裏,康熙也絕不會讓我來管理。”於中笑道。


    “那雲南交給誰?”莫睛又問道。


    “楊名時嘍!阿靈阿是專門看我的,楊名時才是康熙中意的主政人選啊!”於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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