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顧的……」


    楚夕若神色稍異,一對明眸湛湛圓睜。卻反被少卿攥,篤定沉聲道:「少卿所能做之事,眼下皆已做完。今後隻願和夕若舍去牽絆,再不理會這世上的千頭萬緒。」


    「故還請你們理解寬宥,恕少卿此番不肖之罪。」


    少女滿臉古怪,又問道:「那你們青城山中的事情,你也全都……」


    她話剛說到一半,便被少卿在手心輕輕一捏,說自己臨來前便已留下書信,將教中全權皆交給邢懋言打理。


    旋即,他臉上本來正色又在頃刻間煙消雲散,而後話鋒一變,刻意打趣揶揄道:「隻是不知楚家主素來錦衣玉食,如今願不願舍了萬貫家財,去過這每年隻銀子可花的清苦日子?」


    「你這人!」


    楚夕若俏臉凝嗔,忍不住同他翻個白眼。可隨後又兩靨泛紅,將頭依偎在少卿肩膀之上。


    「不論今後去到哪裏,我都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柔情似水,仙音縈繞。少卿大喜過望,忍不住將她愈發攬在懷中。恍惚關頭,忽覺觸手盈盈秀發之間,一泓溫潤水色若隱若現,又被天上月華照映,端的更顯沁人心脾。


    「是了,我倒還欠著兩的銀子沒還呐!」


    雖知他是刻意同自己玩笑,楚夕若倒也樂在其中。遂把那玉簪拔下,刻意板起麵孔道:「當初兩,但若加上這一年多的利息,可就遠遠不止是這個數目了。」


    少卿忍俊不禁,假意伸手去奪。待被她閃身躲過之後,不由煞有介事道:「那就請楚家主劃下道來,看我究竟能不能還的起!」


    「不錯,我自然是要好生算算。」


    楚夕若似有所思,本打算說成個七八千兩也就是了。可轉念又覺左右他必定償還不上,倒不如信口開河,也算小小戲謔一回。幹脆揚手指,雙唇一碰,俏生生道:兩,你打算甚麽時候來還給我?」


    「怪不得你們楚家財源滾滾!這買賣做得當真好不厲害!」


    少卿連連咋舌,又是陣哈哈大笑,「借出去一文錢,回來時卻要十倍奉還!實在是不把人逼死絕不算完!」


    不過麵對楚夕若連番催促,他終究微微頷首。一番故作神秘之後,慢吞吞從懷裏掏出薄薄一頁紙來,赫然剛好是張市兩的銀票。


    「這物什……你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楚夕若既驚且奇,著實對此始料未及。而少卿則似笑非笑,隨意一指旁邊金軍輜重,得意洋洋道:「我猜旁人行軍之時,總歸是要隨身帶些值錢之物。就在剛剛順便找了找看。喏!這不是果然便被我給尋到了麽?」


    「如今這銀子完璧歸趙,不如……不如你先把那簪子放在我這,等到之後再還給你?」


    「想得美!」


    楚夕若嘴角一撇,順勢又將那玉簪插回發間,「這世上哪有送完人的東西,之後再往回要的道理?」


    「你若當真想要,那便須另外加上十萬兩的銀子!」


    少卿撫掌而樂,隻說便教自己粉身碎骨,也實在湊不足剩下的銀兩。而今後陪在自己身邊之人,更遠遠勝過世間一切珍玩玉石。


    「誒?」


    「你先前總是喊我姓顧的,可到了如今……是不是也該改一改口了?」


    「有什麽好改的?我自己聽著倒著實順耳的緊!」


    她話雖如此,可畢竟架不住少卿從旁不依不饒。到頭來還是通紅了玉容,兩片嘴唇微微囁嚅,小聲吐出兩個字來。


    「夫君……」


    他倆執手凝望,仿佛天地之間隻此一瞬。直俟眼前青煙飄散,香火盡熄,才雙雙起身。兩人兩馬,一柄黑劍,便在青山之間漸行漸遠,杳杳不知歸處。


    淨空如洗,天日昭昭。江邊營寨連綿,一邊是從江江夏撤出眾多百姓,一邊則為官軍駐紮,四下戒備森嚴。


    杜衡遠道歸來,甫一踏進轅門,隻見中軍帥旗上麵,一個鬥大的帥字正迎風招展,發出獵獵長鳴。


    轉眼有兵士來告,言主帥已在帳中等候多時。杜衡點點頭,便在其引領下前行。不多時來到帳外,又深深提一口氣,就此昂首踏進其中。


    進來之後,裏麵僅有一人身形挺拔,魁梧壯碩,兀自背對著門口研看地圖。


    察覺有人靠近,他卻遲遲並未轉身,隻沉下聲來,開門見山道:「事情進展如何?」


    「稟大帥,一切都已辦妥。」


    杜衡躬身執禮,唯在說話之時,難免覺口中隱隱發幹,「昨夜民軍兩位領袖不辭而別,從此音訊全無。如今江湖各派已分別散去,再也無人留在營中。」


    「好。」


    「你此行多有勞碌,可先下去歇息。」


    那將軍言簡意賅,殊無半句廢話。直到發現杜衡半晌還未離去,才略有些驚訝般再度發問。


    「怎麽,你還有別事?」


    「我……」


    杜衡汗流浹背,俄頃終於下定決心,沙啞了嗓音道:「末將是覺……旁人為保百姓安危,拋頭灑血,忠勇可嘉。為何竟獨獨被我朝廷不容?如此豈不寒了天下人一片……」


    「放肆!」


    那將軍怒斥一聲,驀地回過身來。隻見其眉宇堅毅如山,一雙電目噴薄精光,似乎足以將人洞穿看透。


    「為人臣者,當事君以忠,謀國以重!就算君要臣死,臣也不得不死,豈能在背後暗懷不忿!」


    「今日此話,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倘若日後被我再行聽到,定然軍法不饒!」


    見杜衡誠惶誠恐,在自己麵前跪倒告罪,那將軍神色總算略見和緩。示意他先起身,而後又是一番語重心長。


    「我來問你,倘若這世上之人皆自募私軍,擁兵自重。則天下豈不大亂?又要將我朝廷置於何地?」


    「您所言甚是,末將……末將受教。」


    杜衡麵如死灰,站在一旁侍立。本以為凡事到此為止,可那將軍隨後所言,卻教他如遭晴天霹靂,半晌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可吩咐下去,就說日前在穀中大敗金兵,乃是我朝廷官軍獨自完成,並無其餘之人參與。」


    「今後也須統一口徑,不可使人泄露實情。」


    「大帥!」


    杜衡耳鼓嗡嗡,腦中一片天旋地轉。那將軍似也看出他內心煎熬,目光微斂,喟然歎息道:「我知這般,未免太過不近人情。可時局緊迫,令人不得不出此下策。」


    「目下金兵尚在大舉南侵,官軍多受挫敗。唯有拿出一場全勝,方能鼓舞士氣,振奮朝綱。更可堵住無數奸臣之口,使他們不敢讒言議和。而你們日前所獲,便正是上天所賜良機。」


    「如我所知不錯,那位顧少俠應當是你的結義兄弟吧!」


    將軍言語稍輟,身上甲胄崢嶸,更顯凜然難以侵犯。


    「我當上表朝廷,將此勝盡皆歸功於你。先前以身殉城的賀知州,我亦會奏請天子,追封其為江陽王。」


    「如此……也算可對你兄弟三人有所交待。」


    大破完顏宗弼所萬金軍,凡此功勞不可謂不大。隻是這不世之功既落到了杜衡頭上,他卻無論如何都難以高興得起來。而見其久久默不作聲,那將軍倒也不以為忤,背負雙手麵北而望,胸中如有浩蕩萬千波瀾。


    「今日自南陽方向而來一股流民,曾有人帶來你父音訊。」


    「老人家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值此國難之際猶能重投行伍,與敵力戰而亡,確為堂堂丈夫楷模。你既為將門之後,今後亦當奮勇效命,精忠報國。上為報君父之仇,下以安黎民社稷。」


    山河破碎,世道維艱。對於父親之死,杜衡雖早已有所預料,可一俟當真聽聞,卻還是難掩悲從中來。猛地抽動鼻峰,極力抑住眶中熱淚,雙膝跪倒,一字一頓道。


    「末將杜衡,願隨大帥直搗黃龍,迎回二聖,馬革裹屍而還!」


    「直搗黃龍……迎回二聖……」


    「好!好!」


    那將軍竦然動容,竟頗有些難以自持。上前雙手將他攙起,頻頻點頭不輟。


    「你我皆曾在老帥帳下效力,彼此也算熟識。隻要今後軍中上下一體同心,那就定能克複中原,還我社稷平安!」


    拳拳決心,出乎於口。丈夫壯誌,氣吞河山。


    自走出大帳,那將軍慷慨豪邁之言依舊久久回蕩在杜衡耳邊。他心雜陳,抬頭發覺天色已近遲暮,又渾渾噩噩獨自離開營地,終於在一處無人江邊停下腳步。


    「啪!」


    他狠狠抽過自己一個耳光,臉上雖如同火一般滾燙發燒,心下卻端的格外痛快舒暢。遙憶往昔舊事,便坐在離離淺草間黯然神傷。


    恍惚之際,似有幾個黃口孺子自遠處而來。頭前一人唇紅齒白,領著大夥兒奔跑跳脫,教人見後隻覺說不出的喜愛無比。


    這小孩一路蹦跳,在杜衡身邊經過。脖頸間一塊小小胎記隨他身形來回起落,亦在空中上下跌宕。


    轉眼間,他又同眾人唱起歌來。那聲音童萌稚嫩,餘音嫋嫋。卻教杜衡身形劇顫,幾在瞬間淚流滿麵。


    「思我諸君,嘔肝瀝膽。何日複來,安此下民?」


    彼時舟棲江心,風蕭葦蕩。落日熔金在水,燦若錦帶濯練。遠處青峰如黛,徜徉雲煙飄渺。多少江山如夢,都付歲月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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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七十四章江山誌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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