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離感覺不到疼,眼前已然一片模糊,甚是有些睜不開眼睛,想著再四下瞅一眼,看看這繁鬧的人世間,也想再瞅一眼,她的師傅,她的夫君。


    木離意識越來越渙散,甚至理不清,是不是魂魄已經消散?


    身體越來越輕,輕到君墨白抱著她離開宮殿,再也沒有任何感知。


    君墨白抱著木離離開,羲帝也不知去向。


    孤縉雲站在一旁,心裏五味雜陳。


    他甚至不知道,他今日進宮到底,究竟都幹了些什麽?


    他的丫頭,他的離兒,竟然,竟然死在了自己麵前。


    他,他該如何給黎暮雪一個交代?


    孤縉雲堪堪而立,直到仁宗皇帝一個命令,所有人將他圍困,他無意掙紮,束手就擒。


    他的閨女沒了,一切,似乎已經沒有掙紮的意義。


    孤縉雲被打入大牢。


    仁宗皇帝領著眾皇子站在宮牆之上,看著在狂風暴雨中跪倒一片的諸位大臣,皇上萬歲萬萬歲的聲音,鋪天蓋地,那般響徹雲霄,那一刻,他終於意識到,他又重新奪回了自己的皇位,一切不過虛驚一場。


    可是,心頭卻沒有半分的喜悅,甚至帶著無比的沉重,那份孤涼,次日晨起,仁宗皇帝便一病不起。


    幾位皇子揭竿而起,整個京城陷入你爭我奪之中。


    ……


    等孤老頭帶著他一直不肯承認的孤家家主孤夜啅匆匆趕來之時,孤縉雲在大牢裏,怔怔發呆,恍若失心瘋般。


    “你,你……那丫頭真死了?”孤老頭不甘心,自然要問。


    孤縉雲不看人,也不作聲,像極了得失心瘋的大傻子。


    “她死了也好,正好和辰兒陪葬。”孤夜啅在一旁冷冷道。


    孤老頭直接彈跳起來,直指他的鼻梁罵道:“你給老子閉嘴,丫頭輪不到你說三道四!”


    “叔父還是有話快說,這死牢也不是隨意進出之地。”孤夜啅也不惱,反倒是提醒孤老頭道。


    孤老頭閉了閉嘴,重新回身看向牢籠裏的孤縉雲,“縉雲啊,人死不能複生,你想想,咱們孤氏的使命,咱們……”


    不等他說話,卻發現孤縉雲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孤老頭一臉欣喜,“你,你清醒了?”


    孤縉雲沒看他,卻越過他的視線,往遠處看,恍若又有那昏暗擋住了他的視線,有一女子緩緩而來,在那一處洞壁,順遂而過,她說她叫木離,叫鳳木離,她說,她娘是黎族聖女,叫黎暮雪……


    “丫頭,爹爹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心中有你娘,更加有你。”良久,孤縉雲才呢喃道。


    孤老頭見他開口,欣喜若狂,“你,你沒事了?”


    孤縉雲點了點頭,“你們走吧,以後孤氏再有任何事,與我無關。”


    “你,”孤老頭凝眉,有些不知往下怎麽接話。


    也是,縉雲剛失了閨女,此時又深陷牢獄,實在是,“此處不是談話之地,等,等出去再說。”孤老頭壓低聲音道。


    “不了,等見到暮雪,有勞您老人家,轉告她,此生是我辜負於她,若有來世,請她遠離之。”孤縉雲一臉沉靜,似早已深思熟慮,又似看破紅塵。


    也是,當初,他可是一心想清修來著。


    哎,世間人,世間事,如何能以清修了得?


    ……


    仁宗皇帝一病不起,而皇位之爭,皇子們鬧得你死我活,至於牢房裏的重犯有何動靜,自然是沒人關注。


    孤老頭和孤夜啅離開,而孤縉雲何時離開了牢房,亦無人得知,直到一場大火,燒得整個牢獄,燈火通明。


    睿王府,睿王爺書房裏。


    “怎麽回事?”睿王冷問道。


    “重犯關押之處,全都燒了個幹淨,屍骨無存。”暗影稟道。


    睿王冷冷地瞅著來人,半晌不作聲。


    幾個親信忽地跪在地上,“是我等無用,請王爺責罰!”


    睿王良久才開口;“南國太子和北疆二皇子在何處?”


    親信麵麵相覷,有親謀往前一步,低身附在睿王跟前,在他耳畔輕輕低語。


    睿王邊聽邊點頭。


    ……


    紫真帝君立在淩霄殿,看著下界牢獄燒成一片,心中諸多感慨,這下,離小殿下和冥玄帝尊,應該是要回天界了。


    人間這一場劫難,看似無情,卻又有情,可這一切,卻又無一不和執念有關。


    羲帝啊,羲帝,希望你一起歸來,亦能明白。


    轉身去了冥玄宮邸,遠遠便聽見宮娥聲聲歡呼,“恭迎帝尊歸來!”


    “恭迎帝尊歸來!”


    “恭迎帝尊歸來!”


    紫真帝君一眼便看見了一身玄衣的冥玄,高高立在大殿門外,闊步而來。


    隻是,離丫頭呢?


    “恭喜你歸來!”紫真帝君朝他開口道。


    冥玄朝他點了點頭,直接走了進去。


    紫真帝君默了默,並未在意。


    這冥玄就算曆劫八百回,怕是這冷漠的性子,也改不得。


    除了離兒,誰又能見他一笑?


    凡間有道是:君王為博美人笑,堪堪不悅再臨朝。


    可他,哎,他紫真帝君想見見冥玄帝尊的笑顏,可真是難如上青天呐!


    一進殿內,剛坐下,月老便火急火燎地攆來了。


    “見過月老。”冥玄帝尊起身,恭手道。


    月老壓了壓心急的表情,故作端起身份,滿意地點了點頭,“冥玄啊,這次渡劫,便是要你大徹大悟,你可悟了?”


    冥玄看了看他,不點頭也不搖頭。


    月老猛地又心疼了,哎,他真是多事,話到嘴邊,怎麽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月老心道:天帝那老兒,分明就是為了自家盤算,把冥玄弄到下界,弄得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這般憔悴的模樣,任誰看了都心疼。


    月老一想到離小殿下那倒黴孩子,瞬間又是心頭一陣發緊,也不知,那孩子她……


    哎,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


    冥玄本無意娶小離兒,這天帝硬是給他定了這般的命格,連他月老也無顏麵對他們,這哪是什麽天意,分明就是天帝……


    命啊,嗯嗯,也不是不可逆轉。


    又聽冥玄淡淡恭聲道:“有勞月老費心,冥玄已經悟了。”


    “悟了?”月老驚得直拍大腿,這,這小子說啥?


    啥意思,看破紅塵,不肖風月了?


    月老見他一臉平靜,便又覺得自己一定是想多了。


    人界短短數十載,就算多幾個輪回,也不過數百年,況且,有沒有經曆輪回,月老自個兒又豈會不知?


    算了,人界彈指一揮間,如今已經歸來,如冥玄這般清透之人,怕是已經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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