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中二十一年,七月十四。


    南漢,內閣。


    大清早,皇宮內院的薄霧還沒有消散,一道烽火報急的折子就將平陽王長孫顧從睡夢中驚醒,急匆匆地乘著馬車趕到內閣。


    至於折子的具體內容,平陽王還不知道。但是在這個時候,而且是自己的死對頭之一的洪德王頗為懇求地邀請,平陽王一下子就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於是顧不上什麽朝廷禮儀,簡單穿了件便衣,便叫貼身仆從趁著月色向皇宮趕來。


    換做平常,長孫顧作為王爺,自然要就藩居住在平陽,為漢君看管天下錢糧。更何況兩年前女兒長孫洛依剛剛選親訂婚,現在正忙著籌備明年的大婚之喜,顯然不會在中秋時節出現在京城。


    但是,就在今年六月,皇帝下旨,請各位老臣進京團聚,一同過中秋佳節,這才讓長孫顧從百裏之外快馬加鞭地趕到京城。


    一切,仿佛都充滿著詭異,這讓一向老謀深算的長孫顧隱隱有一絲不詳的預感。


    所以在趕往內閣的一路上,平陽王的心裏都在猜測著各種事情,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等到平陽王趕到內閣時,朝中內閣的幾位大臣早已在廳內恭候多時。


    此時,天剛蒙蒙亮,司明處的雞還沒有報曉,所以內閣儀廳裏的光線還比較晦暗,是點燈也不行,不電燈也不行。


    氣氛,顯得十分地拘謹與壓抑,幾個內閣大員正襟危坐一言不發,麵色沉重至極,這讓平陽王心中不免幾分擔憂,但還是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眾人見到平陽王進來,急忙起身施禮:“王爺吉祥。”


    平陽王並沒有心情理會這些內閣官員,隻是輕輕擺手示意回禮,便徑直向大廳正座走去。


    大廳正座處,與他年紀相仿的洪德王緩緩起身,快步向平陽王走來。


    兩個中年人,頭發也漸漸花白,相互作揖施禮。


    平陽王:“趙兄,什麽事情讓您親自書信請我前來。”


    洪德王也不拖泥帶水,直接遞給平陽王一份綁著雕翎的竹筒。


    竹筒早已被打開,裏麵的一卷書信裸露在外麵,顯然屋裏的眾人已經看過了。


    平陽王雙手接過竹筒,取出書信,神色沉重地看了起來。


    屋內的內閣大臣,也紛紛將目光聚集在平陽王身上,關注著平陽王眼神與臉色地變化。


    隻見平陽王的眼神,先是灰暗,然後逐漸緊張,甚至嘴角也會抽搐幾下。


    突然,平陽王驚得大喊一聲:“啊!”


    手中的竹筒,“咚”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瞬間,屋內眾人的心紛紛提到了嗓子眼,急忙上前扶住站都站不穩的平陽王。


    平陽王顫抖著手,捏著那一紙書信,眼神驚懼地看向洪德王。


    平陽王:“皇上看過沒有?”


    洪德王搖了搖頭。


    平陽王起身,輕輕推開攙扶的眾人,急得在屋內來回踱步。


    平陽王:“那些明藩怎麽敢!”


    就在今年六月二十八,南明出兵一萬三千餘人,水陸並進,奪了南漢的東南交通要鎮,濟州。


    南漢這些年內政損耗,軍事疲糜,除了羽林衛,實在沒有什麽“能戰之軍”“能征之將”。所以在南明軍進攻濟州時,守城之軍不戰而降,周圍幾個軍鎮也不敢反攻,於是就寫了道折子送呈到大內。


    這就意味著,南漢的內部局勢將會重新洗牌,南漢未來一段時間的大權,將會被一個精通軍事且掌握軍權的人掌控。


    顯然,南漢“財神爺”與“皇宮管家”不能成為這樣的人選。


    而且,他們門下也沒有這樣的人選。


    所以,洪德王才會連夜請平陽王進宮,商議對策。


    平陽王揮動著手中的折子,極力壓抑著焦急與怒火。


    平陽王:“不行,絕對不能讓那小子得逞,絕對不能!”


    平陽王:“我們兩個老家夥,熬可能熬不過他,但是也不能就這麽讓他奪了權!”


    洪德王:“長孫兄,你打算怎樣辦?”


    平陽王被洪德王這麽一問,氣勢一下子平了許多。


    對啊,還能有什麽辦法呢?


    這些年,為了打壓三賢王,兩位王爺打壓朝中武將勢力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如今南漢軍事勢微,完全是咎由自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平陽王沉默了片刻,在眾人的目光中微微低著頭,靜靜地喘著粗氣。


    突然,平陽王苦笑幾聲,緩緩搖了搖頭。


    平陽王:“也對,我們老了,熬不過了。”


    平陽王:“現在壓著他,以後就壓不住了,早晚的事。”


    平陽王語氣平緩,夾雜著幾分無奈與妥協。


    平陽王:“給陛下看看吧,老臣實在是沒什麽辦法了。”


    平陽王緩緩走到太師椅前,扶著桌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微微喘著粗氣。


    屋內,分外的安靜,除了眾人的喘息聲,沒有一點雜音,一時間靜得出奇。


    平陽王也察覺到了這些,心中遲疑了片刻。


    但是轉瞬,一股恐懼,席卷全身,伴隨著陰冷的天氣感到分外的冰寒。


    平陽王嘴唇微微顫抖,眼神緊張地望向洪德王。


    平陽王:“皇,皇上,皇上怎麽了?”


    眾人的臉色,越發難看,洪德王也低著頭,一言不發。


    平陽王心中大驚局勢的嚴重性,猛然一拍桌子。


    平陽王:“皇上怎麽了!”


    眾人,瞬間被嚇傻了一般,木訥地望向兩位王爺,大氣也不敢喘。


    洪德王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平陽王。


    洪德王:“皇宮裏出了條蛇。”


    平陽王:“蛇?”


    洪德王:“是蛇妖。”


    “蛇妖”,這兩個字剛剛說出口,便如同扔進水潭裏的一顆石子,在平陽王的心裏激起層層浪花。


    且不說三位久經沙場血雨腥風的立國王爺,就是那些書院的儒生,也不信什麽鬼神仙妖的說法,就連因果報應的道理也不過是嗤之以鼻。


    平陽王:“你老兄沒拿我開玩笑吧?這可是要出人命了!”


    洪德王平靜地說道:“我最初也不信。”


    洪德王:“六月二十八的折子,七月初一就到了。”


    洪德王:“我那天晚上就進宮麵聖,本想請皇上下旨與南明言和,拖住三五年,在這期間拉攏一派兵勇將士再作反攻。”


    洪德王:“可我進宮後,是在陛下寢宮覲見的。”


    洪德王:“隔著一道幕簾,發現陛下已經垂危,三言兩語便是咳嗽吐血,小太監一遍又一遍地端著銀盤盛血。”


    平陽王:“然後呢?”


    洪德王:“皇上已入膏肓,氣若遊絲,就在朝夕之間!”


    洪德王突然緊緊閉上嘴,緊張地說不出話來。


    平陽王:“禦醫也救不了了?”


    洪德王艱難地點了點頭。


    洪德王:“今年六月十三,皇上本是要臨幸昭妃娘娘。”


    洪德王:“怎料行房時,昭妃娘娘蛇妖附體,一口咬中皇上脖子,見皇上倒地不起後便化作一團黑煙而去。”


    平陽王吼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平陽王拉著洪德王的胳膊:“這些年,你我什麽陣仗沒見過!”


    平陽王:“先皇登基時,有人傳言京都有隕龍之相,鬧得沸沸揚揚,死了三千多人。”


    平陽王:“結果不過是幾個前朝武夫作亂罷了!”


    洪德王搖了搖頭:“起初我也不信。”


    洪德王:“所以初二我就帶著二百陛下親兵和十幾個江湖道士在宮中捉鬼。”


    洪德王:“我親眼所見!”


    洪德王眼神驚懼,手指顫抖。平陽王也看出來他不是裝的,心中也緊張起來。


    洪德王:“那東西附在昭妃娘娘身上,散著黑煙,眼冒紅光。”


    洪德王:“昭妃娘娘匍匐在地,像走獸一樣爬,見我等過來,不由分說就飛身撲咬,一口便扭斷脖子筋肉,鮮血噴湧。”


    洪德王:“攀岩附壁,迅捷至極,時而化作黑煙遁走,冷不丁閃身背後,一爪穿碎盔甲,掏出心肺。”


    平陽王:“後來治住了嗎?”


    洪德王搖了搖頭:“那天,死了三十親兵,八個道士。”


    洪德王:“那妖揚言七日後再來。”


    洪德王:“七天後,初九那天,又死了三十八個奴婢太監,死法相同。”


    “那妖每七天一作亂,現在大內各處都枕戈待旦,不敢有絲毫鬆懈。”


    平陽王:“這件事外麵知道嗎?那小子知道嗎?”


    說道這裏,洪德王搖頭歎息。


    洪德王:“當年,我等造反時就是把齊帝扔進了‘萬蛇牢’,不承想自己也遭此報應。”


    洪德王:“天命!天命!老夫今日算是信了。”


    說完,洪德王一把擼起袖子,竟露出一大塊烏黑的手臂。


    平陽王一看,也不禁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洪德王焦黃枯瘦的手臂上,巴掌大塊烏黑流膿的傷口,散發著一股惡臭,甚至隱約可見裸露的筋骨。


    平陽王見那傷口,像蛇咬一般,卻大得多,也毒得多。


    一股詭異地恐懼感,籠罩在眾人心頭。不僅僅是對蛇妖的懼怕,還有大廈將傾的危機感。


    平日裏,三王相互攻擊,彼此掣肘,根本不顧皇帝的顏麵。


    但是如今危機來臨,劣勢的一方卻發現皇上才是庇護他們的參天大樹。


    如果皇上倒了,他們就真的完了。


    眾人一句話也不說,也說不出話來。甚至有人已經在思考著退路與另尋靠山。


    突然,一陣狡猾陰狠的笑聲在門外響起。


    “哈哈哈!一群老臣自詡久經沙場,結果被一隻小妖鬧得杯弓蛇影,真是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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