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完花生緊接著是掰棒子, 林賢這半個月的秋忙假過得很是充實,好在有女婿一直陪他忙活。


    等到花生都摘下來鋪在院子裏晾上了, 一根根棒子也扛到了房頂晾曬,今年秋忙正式結束, 不僅林賢黑了一層,趙沉也微微曬紅了臉,挽起袖子洗臉時,手腕跟胳膊完全兩個顏色。


    柳氏在廚房準備飯菜,無意中瞧見這一幕,對一旁低頭洗菜的長女道:“阿桔你看看外麵。”往常孟仲景隻幫著他們把東西搬回家,因為自家也有活兒要忙, 沒有做過這麽多, 新女婿可是一天天早出晚歸過來幫忙的。她不嫌當初孟仲景幹得少,隻是新女婿如此勤快,她忍不住高興啊。


    阿桔悄悄瞥了一眼,目光在男人手臂上掃過, 很快又低下頭。


    這幾天家裏沒有不誇趙沉的, 爹娘不說,趙沉在他們眼裏一直都是大好人,弟弟妹妹也早被他用各種好處攏去了心,就連前日姨父姨母過來幫忙,都對趙沉大加誇讚。趙沉呢,她再刻意躲他,架不住弟弟妹妹偷偷幫他, 兩人總有碰上的時候。見到了,他臉上並無得意,隻溫柔地看她,身上一身粗布衣裳,俊逸臉龐曬黑了紅了,倒真有幾分老實模樣。


    阿桔心裏挺複雜的。


    趙沉無疑不是個君子。退親前他的冒犯挑釁,退親後他的設計逼嫁,都難以讓人喜歡他。


    可他也沒有十惡不赦。如果他真的隻是見色起意隻貪圖她的身子,在山洞那晚他完全可以毀了她清白,他卻隻是抱她親她,沒有做出真正的禽.獸之舉。在他已經如願跟自己定親時,他也沒有趾高氣揚,而是不顧農活髒累日夜忙碌。做給她看也好,討好父母也罷,這些都說明,他是真的對這門親事上了心,沒有看低林家人的意思。


    想明白之後,阿桔發現自己沒有那麽反感他了。


    曾經她恨趙沉插足她跟孟仲景,但現在孟仲景娶了別人,兩人再無關係,她又何必繼續為此恨趙沉?不恨了,最多因為他的霸道不喜。


    曾經她恨趙沉在山洞裏騙她,恨他不顧她意願逼她嫁他,可如果不是他出手幫忙,她現在可能已經死了,她有什麽資格恨她的救命恩人?最多不喜他不擇手段。


    但再不喜,二人婚事已定,她終將是他的妻子,不出意外兩人會一起過一輩子。


    跟孟仲景退親之後,阿桔就想過,將來另嫁,不管她喜不喜歡自己的丈夫,她都會做個好妻子,努力跟他過好日子,自己順心,也讓家人放心。兩人從陌生到熟悉,平時難免有些磕絆,互相遷就忍讓一下也就過去了,像所有村裏夫妻一樣,平平淡淡。


    之前她不願嫁趙沉,除了他強勢陰險,也是覺得富貴人家的公子大多花.心,她心裏不踏實。可事到如今,她不願嫁也得嫁,那麽在趙沉真的有了姨娘通房之前,她,還是好好跟他過吧,畢竟他再壞再霸道,對她也是有一分真心的。倘若他真如他所說那樣一生一世對她好,她就為他生兒育女好好過一輩子,如果他慢慢厭棄她了有了別人,她就回家。她可以和離,卻決不能忍受跟別人一起伺候他,她隻是個農家女子,不求大富大貴,隻求有個對她一心一意的相公。


    村裏長輩常常念叨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至少目前看來,趙沉還是遠遠強過雞狗的。


    不知怎的想到男人威逼她的冷厲樣子,若他知道她將他跟雞狗比較,會是什麽樣的表情?


    這樣想著,阿桔忍不住再次朝外麵看去。


    趙沉正在撩水洗臉,心中忽的一動,扭頭看向廚房。


    他好像看見未婚妻在看他,可是水珠滾落遮了眼睛沒能看清楚,抹把臉再看,人已經搬著水盆挪到灶台後麵去了。


    趙沉不自覺地笑。她到底單純善良,隻要他永遠不讓她知道如娘是他找來的,惡人也是他安排的,隻要他掏心窩子對她好,她會慢慢喜歡上他的。


    一頓飽飯過後,柳氏收拾桌子去刷碗,林賢陪趙沉說話,林重九想坐在一旁聽熱鬧,被柳氏叫走了。


    “伯父,家父寫了封信給你。”屋中隻剩兩人,趙沉將自己模仿父親筆跡寫的信遞了過去,神色有些緊張。


    林賢頗感意外,接過信看,臉色漸漸難看下來,最後鐵青。


    信上親家公說,他很滿意這樁婚事,隻是外麵生意忙碌實在走不開,無法過來與林賢見麵,隻能十月抽空回來一次,因此希望兩家將婚禮定在當天,讓他能夠受兒媳婦跪拜。雖言辭懇切,但為人父親,兒子婚事都是“抽空”回來,還隻留半日,他到底有沒有將趙沉母子還有他們林家看在眼裏?


    這要不是對趙沉滿意,林賢都想悔婚了。


    看出嶽父眼中恨意,趙沉立即起身跪了下去,沉默片刻,才低垂眼簾道:“伯父,我們家的情況,承遠已經跟你說過,自我九歲起,父親便娶了二房,一門心思在他們身上,我娘心傷不得不搬來莊子別住,我父親也是一年過來一兩次,眼裏早沒有我們母子。伯父,我家祖產頗豐,但承遠已經在登州有了自己的產業,不願再搬回去與父親住在一起,所以懇請您別因家父改變心意行嗎?承遠真心傾慕阿桔,求伯父體諒承遠一次,把阿桔嫁給我吧,以後我會對她加倍好,決不讓家中的糟心事連累她。”內情不能暴露,父親又隻回來一日,隻好讓他擔罪名來解釋他的怠慢。


    他說話的時候,開始目光是冷的,那是因“父親的無情”而淡漠,後來就是惶恐了,生怕林賢悔婚。


    林賢倒沒有生趙沉的氣。想到妻子提起趙夫人時的惋惜,再想到趙沉九歲離開父親跟母親住在鄉下,又自己攢下一份家業,林賢又是疼惜又是欣慰。女婿有誌氣,若他想回去爭祖產,跟那邊的人勾心鬥角,他是絕不放心將女兒嫁過去的,但女婿表明要自立門戶,他有何不放心的?


    “好,就聽你父親的,婚事定在十月十八,再怎麽說他都是你父親,阿桔總要拜拜他。不過承遠,你一定要記住今日的話,將來若你負了阿桔,我拚命也要跟你算賬。”沉思過後,林賢正色道。


    趙沉大喜,連忙保證決不食言。


    林賢這才扶他起來。


    趙沉又道:“伯父,我看過黃曆了,這月二十五是吉日,那日下聘如何?”


    十月成親,也隻能這個月下聘了,林賢頷首,看看趙沉,開口道:“承遠,我們家什麽條件你也清楚,嫁妝滿打滿算能湊八抬,你們那邊聘禮也就照著這邊村裏常例給吧,別太鋪張了。”


    去年跟孟家定親,他請人訂了櫃子等屋中擺設,但那是照著孟家情況訂做的家具,真抬到趙家,估計人家下人用的都比這個好,隻能自家用了。原本八抬嫁妝,沒了這些大件,自家算上小定趙家給的禮也隻有六抬,另外兩抬是孩子姨母還有周家老夫人早就許下的。家裏還有不足百兩銀,下麵還有一個女兒和兒子,林賢不想打腫臉充胖子,他就是把銀子都花了,人家趙家也看不上。


    提到這個,趙沉又恢複了從容,笑道:“嫁妝伯父不用顧慮,村裏怎麽嫁女兒,您怎麽準備就是,千萬別因承遠費事,能娶到阿桔承遠已然知足,那些虛禮並不是太看重。至於聘禮,伯父放心,承遠不會太招搖的。”


    林賢卻不太信他,再三囑咐他別破費。


    趙沉也就再三保證不會太招搖。


    隻是到了下聘的日子,眼看趙家送來的六十四抬聘禮幾乎將整個前院擺滿,前來賀喜的村人都快沒地方站了,林賢又驚又氣,當然不是真生氣,隻是很無奈,將趙沉叫到身邊訓斥:“你啊你,我跟你說什麽來著,你送這麽多做什麽?”而且一抬抬都是滿滿當當的,綾羅綢緞金銀首飾屏風瓷器等等,一看就價值不菲,村人眼珠子都快沾上麵去了,更別說為首的一匣聘金,萬兩銀票,他都怕今晚來賊。


    趙沉笑著安撫:“伯父言重了,我娘原本想準備一百二十八抬,我把您的話說了,我娘便讓我去打聽打聽,聽說有幾家送聘禮都是六十四抬,我們便隨他們了。”


    林賢看著他,無言以對。好吧,跟一百二十八抬相比,六十四抬確實收斂了很多。


    他轉身帶他去認人,趙沉笑著跟在身後,不經意摸了摸袖口。父親並不知道他對林家隱瞞了身份,上次送信時順便給了他兩萬兩銀票,一萬兩是聘金,五千兩讓他置辦聘禮,另外五千兩,父親說沒能在京城迎娶人家,是他拿出來私下補償阿桔的。趙沉跟母親商量,母親又拿出五千兩給他,讓他把這兩萬兩私底下交給林賢,免得寫在禮單上太招搖,至於明麵上的聘金,那是他自己掙的。


    此時上房西屋,坐著的都是跟林家關係最近的女眷。


    阿桔一身大紅坐在炕頭,臉上塗了薄薄一層胭脂,在明媚秋光裏微微低著頭,豔若牡丹。


    周老夫人笑著誇道:“今兒個我可是沾了阿桔的光看了回熱鬧,已經有些年頭沒瞧見這麽大的場麵了。好啊好啊,咱們阿桔是有福氣的,將來嫁過去,別忘了讓姑爺多照顧照顧你姨母家的生意啊!”


    一句話頓時引得滿屋媳婦們哄堂大笑,有知情的打趣道:“老夫人不用擔心,聽說趙公子第一次見到阿桔就是在品蘭居,這樣你們周家也算是他們倆的媒人了,你們幫他娶了阿桔這麽嬌滴滴的俏媳婦,他巴結你們還來不及呢,再說阿桔喜歡蘭花,他以後隻會去得更勤快!”


    小柳氏馬上做出一副為難狀問外甥女:“阿桔啊,這下姨母可為難了,你說以後承遠去品蘭居,你姨父收他錢吧,不合適,不收吧,我們都把寶貝外甥女嫁給他了,難道還要白白送他蘭花?哎呦不行,送了外甥女又送花,我們真是虧大發了!”


    阿桔本來對婚事沒有太多歡喜羞澀,可聽著這些喜氣洋洋的打趣,她還是紅了臉。


    隔壁屋子傳來趙沉清朗大方的笑聲,阿桔都能感受到他在眾人麵前的遊刃有餘。那人看似孤傲冷峻,跟人打交道時又很會裝模作樣。阿桔還記得最初認識時,他對姨父都冷冰冰的不愛搭理,哪像現在,在村人麵前都言笑晏晏?


    是因為她的關係嗎?


    人前一套背後一套,都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前幾日阿桔想到下個月的親事還很平靜,現在卻突然多了一絲緊張,等她到了他家,到了他手裏,他會不會變成另一副樣子?


    門簾被人挑開,請來幫忙的媳婦端著托案走了進來,要開飯了。


    阿桔忙收起心思,跟長輩們一起圍到了桌子前。


    熱鬧過後,林家終於冷清下來。


    但院子裏人還是挺多的。


    林家房間夠多,廂房、林重九的西屋都能放東西,趙沉林賢周培站在房簷下說話,陳平指揮跟來的下人有條不紊地往屋子裏麵搬聘禮,一雙細長眼睛鷹隼般盯著每個下人,誰也別想趁機偷拿東西,自家少爺準備的聘禮,樣樣都是好的,論價值不必哪家一百二十八抬的差。屋裏也有心腹盯著下人將東西放下去,都搬完之後,陳平再拿著單子挨個箱子核對,確保無誤,去趙沉身前交差。


    趙沉點點頭:“你們先回莊子,跟夫人說我晚點回去。”


    陳平便領著人走了。


    趙沉三人去了堂屋,過了會兒周培察覺趙沉大概有事要與林賢商量,識趣地帶上家人告辭。


    送走他們,趙沉這才將裝有兩萬兩銀票的信封遞給林賢夫妻。


    “這是?”林賢接了過來,拆開一看,卻是一疊銀票,張張都是千兩麵值,柳氏也瞧見了,腦子頓時糊了漿糊般:“這,承遠你……”


    趙沉笑著解釋道:“伯父伯母,其實聘金共有三萬兩,寫在禮單上太招搖,這兩萬兩就私底下交給你們吧,也是我跟家母的意思。”


    林賢馬上遞了回來,態度堅決:“不行,實在太多了,這些你拿回去。”一萬兩再多,到底也曾聽聞過,三萬兩,他心裏不安生,非自家閨女值不值這個錢的問題。


    柳氏跟丈夫一個心思,勸女婿收回。兩家結親,聘金多少就是份心意,趙家給這麽多,他們莊稼人實在受不起。那一萬兩都送過來給村人看過了,他們不好退,這個說啥也不能再要。


    趙沉看看兩人,最後目光落在柳氏身上,咳了咳,有些尷尬地道:“伯父伯母,其實,其實這兩萬兩是我目前能動用的所有家底了,我把它當聘金送給阿桔,更多還是想讓她幫我管著,安她的心。你們不知道,上次,上次我看她似乎不太滿意這門親事,悄悄問了她一次,她沒有直說,但我看出來她是擔心我出身富貴在外麵亂花錢。眼下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伯父伯母就替我轉交給阿桔吧,讓她明白我,我不是那種人,她好安安心心待嫁……”


    說完了,少年這段時日已經恢複白皙的俊臉浮上了淡淡粉色,長長的睫毛垂下去試圖遮掩眼中赧意,再無半點沉穩,儼然一個初墜情.網的憨傻俊兒郎。


    林賢聽愣了看愣了,這,女婿把家底都交給女兒管著,就是為了讓她安心?


    柳氏驚訝之後則忍不住笑了,心裏歡喜地直冒泡。之前她也擔心女婿太有錢容易被人惦記上或變了心,現在好了,沒成親就把私房錢都給女兒了,這得多喜歡自家女兒啊。如此難得的好女婿要是還不能讓人安心,天底下就沒有能讓嶽母安心的人了。


    有了這層理由,趙沉再勸了幾句,林賢也就收下了。


    送走女婿,柳氏拿著銀票去了西廂房。


    屋裏林竹正在跟長姐念叨這一日的熱鬧,柳氏找個借口把她打發了出去,美滋滋看著長女。


    “娘,你有話要跟我說?”母親笑得那麽古怪,阿桔困惑地問。


    此時她已經換了身家常衣裳,臉上妝容也洗去了,少了嬌媚多了素雅,怎麽看都好看。這是她的寶貝閨女,柳氏心裏生出濃濃的自豪,脫鞋上炕,盤腿坐到女兒身邊,從懷裏拿出信封遞給她,“阿桔看看這是什麽?”


    她神秘兮兮的,阿桔越發好奇了,低頭,翻開封口,看到一疊銀票,隻一眼她便放下信封,垂著腦袋小聲道:“這是他家送的聘金?”剛剛她聽妹妹說了,足足有一萬兩。阿桔知道趙家有錢,比姨母家還有錢,卻沒想到一下子給了這麽多,小時候聽母親說姨母當年出嫁周家給了兩千兩聘金,她跟妹妹都很是吃驚呢。


    柳氏嘿嘿一笑,聲音更低了,“確實是聘金,你自己數數,看看有多少張?”


    阿桔納悶地看向母親,她又不是妹妹喜歡清點銀子首飾,“娘,你……”


    “快數快數,到時候少了別說是娘貪你的聘金!”柳氏故意打趣道。


    阿桔無奈,隻好拿出來一張一張數,都是千兩銀票,越數她心跳越快,數到二十張的時候,阿桔再也忍不住看向母親,滿眼驚詫,柳氏笑著看她,用眼神示意她繼續。阿桔已經呆住了,全部數完竟然有整整三十張,她完全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娘,怎麽這麽多?”一張都夠她花一輩子的了。


    柳氏將呆愣的女兒攬到懷裏,將趙沉的一番話說給她聽。


    讓她幫忙管錢?


    阿桔臉上發熱,那人,那人臉皮可真夠厚的,什麽話都敢在父母麵前說,隻是,三萬兩……


    看出女兒的無措,柳氏握著她小手道:“阿桔,你別想那麽多,承遠對你好,你就受著,反正成親了他的錢也是你的錢,他隻是提前交給你管著罷了。真要是覺得承遠對你太好,你就用心待他,他賺錢養家你幫他管好內院,兩個人和和美.美地過。阿桔啊,咱們家女人命都好,你爹對我好,你姨父對你姨母更是沒話說,如今承遠看起來也是個癡情種子,咱們都得好好惜福,是不是?你不知道外頭多少女人羨慕咱們呢。”


    阿桔靠在母親肩頭沒有說話,心裏有點亂。旁的不說,至少在這場婚事上,趙沉對她真的用了心,可她手裏從來沒有管過這麽多銀子,她莫名地發慌,父親給她錢她收得心安理得,趙沉,兩個人這就是一家人了?


    二女兒一會兒就回來了,柳氏又輕聲囑咐幾句,便把銀票重新裝起來,塞到阿桔手裏:“來,娘都交給你了,你自己好好藏起來,別跟旁人說,連你妹妹也別說。這麽多錢,萬一傳出去肯定招賊惦記。唉,之前還嫌婚期定得太早,現在我巴不得明天就把你嫁過去,趙家護院多,不怕被人偷。”


    “娘,你說什麽呢……”阿桔紅著臉跟母親撒嬌,她寧可不要這些銀票也不想明天就嫁。


    柳氏愛憐地摸摸長女頭發,用力摟了一下。


    哪裏真舍得呢,養在身邊十幾年天天見麵的姑娘,轉眼就成別人家的了……


    進了十月,天明顯冷了。


    迎親前要安排全福人去趙家鋪床,柳氏想在村子裏找一個,小柳氏早早把活兒攬了過去。


    找好了,林家當然要請全福人來家裏用飯,小柳氏陪著來的,還帶了一個嬤嬤並兩個小丫鬟過來。


    那嬤嬤阿桔認識,是姨母身邊最得力的婢女蔣嬤嬤,還不到四十歲,人生的圓臉白麵皮,笑起來平易近人,小時候阿桔姐妹去周家,沒少得她照顧。至於兩個小丫鬟,跟林竹差不多的年紀,都是雙丫髻打扮,有些瘦,安安靜靜站在蔣嬤嬤身後,很是乖順,模樣……隻能算得上中上之姿。


    柳氏把眾人的疑問問了出來:“你這是……”


    小柳氏笑道:“承遠有本事,將來家業隻會越來越大,咱們家裏簡單,阿桔經曆的少,乍然嫁過去估計很多事情都不懂,往後蔣嬤嬤就跟在阿桔身邊,遇到事情好給她出出主意。這兩個丫鬟是我上個月挑來的,規矩都教好了,阿桔你給她們起個名字,往後她們就是你的貼身丫鬟。給,這是她們的賣身契,阿桔你收好了,別跟姨母客氣,將來阿竹嫁得好,我照樣也給她準備。姨母沒有女兒,一直把你們當親生女兒看待,你們嫁過去後日子過得舒心,姨母就放心了。”


    阿桔眼圈紅了,看看蔣嬤嬤,還是謝絕道:“姨母,這兩個丫鬟我收了,蔣嬤嬤還是跟著你吧,你……”


    小柳氏伸手將外甥女攬到懷裏,憐愛地道:“姨母這邊沒什麽事,你蔣嬤嬤那麽能幹,待在我身邊是大材小用,還是跟著你吧,將來不管遇到什麽煩心事,都跟蔣嬤嬤說,她巴不得找點事幹呢。”說完抬頭問蔣嬤嬤:“你說是不是?”明眸似水,活潑俏皮,林竹的性子就是隨了這個姨母。


    蔣嬤嬤是那年小柳氏隨周培出遊時無意救下的,在宮裏當了十年宮女,放出來時家中兄長黑心想把她賣給同村老頭當填房,蔣嬤嬤不願,半夜逃走,跟周培夫妻碰上時她兄長正要抓她回去。小柳氏心生不忍出錢把人買下,自此留在身邊。


    小柳氏那樣說,蔣嬤嬤便捏捏臉上的肉,一副抱怨的語氣對阿桔道:“大姑娘快收下我吧,夫人能幹用不著我,害我養了一身肥肉,我真是盼著快找點事做好減下去呢,免得外人看我生的胖就詆毀我好吃懶做。”周家對她有救命之恩,這位大姑娘也算是她看著長大的,水似的招人疼,她願意跟著她,盡力護她安生。


    阿桔抿唇忍笑,知道姨母打定了主意,隻好收下三人的賣身契,然後給兩個丫鬟分別取名綠雲、翠玉,都是蘭花名。


    蔣嬤嬤三人正式跪拜新主子。


    阿桔含笑讓她們起身。雖說自家沒有丫鬟,小時候畢竟常去姨母家小住,耳濡目染,對主仆如何相處也略懂一些,不至於半點主意也無。


    迎親前兩日鋪床,蔣嬤嬤領著綠雲翠玉隨全福人先去了趙家,順勢留在那邊,隻等阿桔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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